顧聽瀾輕笑了一聲。

小齊摸不清顧聽瀾脾氣，隻覺得心裡發寒，“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既然少爺說了，那肯定是對的。”

顧聽瀾沒有做聲，他自斟自酌，左手拿了一本書在隨意翻著，自得其樂。一片寂靜中，小齊跪在一旁如鯁在喉，戰戰兢兢，心中猶疑不定。

隻覺顧聽瀾不辯喜怒，自他閉關回來之後，愈加性情冷漠。

少頃，顧聽瀾把書扔在一旁，抬眼看小齊，開口問道：“你早前來我這院子的事，還記得嗎？”

小齊忙不迭點頭：“自是記得的，小齊不敢忘，承蒙大少爺不棄，收留了小齊，小齊才能留在顧府。”

“那這樣說來，我是你的恩人了？”

“大少爺賜名之恩，再造之恩，小齊無以為報。”

顧聽瀾輕笑一聲，“我竟不知道你的口才如此好，你去過學堂？”

小齊心中一咯噔，他猶豫了幾秒，開口道:“幼時去過私塾，曾跟著夫子認識幾個字，讀了些書。”

小齊低著腦袋不敢再抬頭。

顧聽瀾掃了他一眼，晃了晃茶壺，添了水放在小爐子上，開始煮一壺新茶，動作優雅流暢。“起來吧，既然識字，那給我讀讀這個故事。”

顧聽瀾抬手將桌上的書遞給了小齊，廣袖大袍滑落，手腕膚色如雪。

這本書就是一本狐妖鬼怪的輯錄。

小齊不知顧聽瀾是何意，起身接過書讀了起來。

“從前有個商賈之家，家財萬貫，家主膝下有兩子，但卻不知道立誰繼承家業，大兒誌不在商，一心向往仕途；小兒任性貪玩，也無意家業。兩人分彆與父親道明誌向之後，大兒子的身子卻日漸頹靡，藥石無用，時日之久，竟不良於行……”

小齊本來還滿是疑惑，讀到這卻冷汗淋漓，腿腳發軟。

他驚恐地抬頭看著顧聽瀾，叫了一聲“大少爺。”

顧聽瀾正襟危坐，冷聲道：“繼續。”

小齊擦了擦額角的汗，繼續讀：“下人在大少爺貼身婢女的房間發現了……毒……毒藥。貼身侍婢卻已三尺白綾懸梁自儘，此事隨後鬨到了公堂……”

“大少爺，讀，讀完了。”故事就到這，其餘的部分已經散佚。

“這麼個沒頭沒尾的故事，真沒意思。”顧聽瀾抬眸問他：“小齊，這個故事，如果你是縣太爺，你怎麼判？”

“或者”，顧聽瀾語調一轉，“我們來猜一猜，這個侍婢為什麼這麼做？吃著大兒子的飯，砸了大兒子的鍋，吃裡爬外還落了個全屍？”

“你說她是個大兒子有仇還是本來就是二兒子的人？”

小齊寒毛聳立，他腿有點軟，緊咬著嘴唇。

見小齊沒有說話，顧聽瀾自顧自地繼續說，“照我說啊，其實家主的嫌疑也少不了。”

小齊支撐不住，軟倒在地。

“這茶啊，又煮老了。”顧聽瀾蹙著眉頭，將壺裡煮好的茶全部傾倒在花叢裡，然後拂袖起身，閒庭信步走到了小齊麵前。

顧聽瀾逆光走來，白衣廣袖、美若神祇，他輕輕抬手，一個銳利的冰錐直直飛了過來，懸在小齊的眉心之上。

小齊看到冰錐的刹那，眼中的驚懼掩蓋不了，他喊了一句“大少爺。”驚恐地看著顧聽瀾，冰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隻剩寸毫之距……

箭在弦上。

顧聽瀾頓了頓，看到小齊的表情卻輕笑了一聲，他收了手中運起的靈力，那懸在小齊眉心的冰錐刹那間碎成了冰渣，在他眼前墜落，小齊緊繃的身體突然放鬆了下來，軟倒在地。

“起來吧。”顧聽瀾道。

為什麼自己總是可以這麼碰巧和顧玉林對上，隻有一種可能。

小齊的眼中充滿了不解。他知道，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明明大少爺是帶著殺氣走過來的，自己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沒想到大少爺卻是放過了自己。

“大少爺，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小齊站了起來，啞著嗓子問，腿腳還是有些發軟。

“你不問問，我怎麼發現的？”顧聽瀾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殺人是不可能殺人的，縱然是紙片人也不太可能，嚇嚇他倒是可以，誰讓他在背後背叛自己。

“我自認為已經足夠小心謹慎。”

“是的，你是做得很好，所以直到我這次出……出關回來，才發現了不對勁，為什麼我去了哪，哪裡就有巧合，為什麼，我的動向，顧玉林了如指掌。”

“你是顧玉林的人？”

小齊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開始傳遞消息給顧玉林的？”

小齊低著頭：“從剛來您身邊的時候……他讓我監視您，必須將您的動向事無巨細地向他報備。”

難怪這麼多次的巧合，難怪顧玉林總能剛好出現在最佳的時間裡，原來是有內鬼。

顧聽瀾眼神如冰：“我最恨吃裡爬外的人，顧玉林給了你什麼好處？”

小齊沒有做聲 ，然後停頓了幾秒才開口說道：“我，我的弟弟，在他手上，他說我為他好好做事，我的弟弟就會安然無恙，否則……”

顧聽瀾明白了，也是個可憐之人罷了，受製於人，身不由己。

“行了，你起來吧，事情照常做，你弟弟我會想辦法的。你我相識一場，我總不至於讓你丟了性命。”

小齊聽完這句話之後，剛剛要死了都沒有求饒，這時眼睛卻一下子紅了，他給顧聽瀾磕了三個響頭，感激涕零地說道：“謝謝大少爺，謝謝大少爺。”這次他是心甘情願的。

顧聽瀾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小齊看著顧聽瀾的身影離去，他擦了擦眼淚，心裡是一片暖色，他想，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仙，一定是大少爺這樣子的吧。

顧聽瀾讓小齊照常向顧玉林告知自己的行蹤，他如今一點也不在乎顧玉林能蹦躂成什麼樣，築基期的自己，神識倍增，更便於行事，隻要不耽誤自己做任務，他管他乾什麼。

他自己腦海裡喊了半天的係統，它都沒有答應，他想讓係統透露透露接下來的故事情節，係統直接宕機警告。顧聽瀾看著自己的任務進度條，還是沒有一點變化，心裡總覺得有事，顧家到底有什麼秘密？

撕開了小齊的麵具，把他變成了己方隊友的同時，也少了很多顧慮，至少可以不用再擔心有人在身後捅刀子。

在小齊的掩護下，他深夜摸進去顧玉林的宅邸好幾次，都沒有發現小齊的弟弟。還有幾次差點被汪強發現。

“這也真不是事，你能不能畫畫你弟弟長什麼樣？”顧聽瀾心想馬上就要重陽集會，他作為顧家的大公子肯定是不能置身事外再摸魚的，事情肯定就要被耽擱。

“還是大少爺聰明，我馬上畫。”小齊一拍腦袋，直接跑去顧聽瀾的書房用上了文房四寶。

顧聽瀾在一旁等著，越看越不對勁。

“好了，少爺，您看！”小齊興高采烈地將畫拿到顧聽瀾麵前。

顧聽瀾看著眼前的畫像沉默片刻，欲言又止，開口問小齊：“你確定……你弟弟就長這樣。”眼前宣紙上的不是丹青水墨，倒像是隨意勾圖的漫畫。

畫紙上除了還能勉強看出這人有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之後，實在看不出其他特征。

小齊倒是信心十足，這畫技實在抽象，顧聽瀾看了之後實在不忍心打擊小齊的自信心，麵無表情點了點頭，心裡嘖嘖稱奇，如果放在現代，小齊一定是印象派畫家中的高手。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顧聽瀾問道。

“石蛋。”

……

好的，顧聽瀾尷尬地笑了笑，差點現場ooc，這名字取得卻是隨便，之前說自己叫“狗蛋”真不是騙自己的。

一番無奈，顧聽瀾隻好親自帶著小齊滿庭院溜達，明麵上說因為重陽節祭祖在即，奉家主之命核查顧府仆役籍冊。

暗地裡卻在院落中找人找得如火如荼，然後幾乎滿院子的仆役都看過了，卻還是沒有找到小齊的弟弟。

顧府因為要舉辦重陽節集會上下都忙的熱火朝天，顧玉畔腳不沾地，顧府上下就她一個女主人，大事家主定奪了之後，其他瑣碎的小事全部由管家來報告讓顧玉畔定奪。

顧玉畔除了前幾日得閒纏著顧聽瀾玩了一天後，就完全沒有時間來找顧聽瀾了。

顧聽瀾樂得清閒，除了應付顧家家主偶爾安排的一些小事之外，白天時常泡在演武場，和顧家的一些遠房子弟來比試比試。

這天帶著小齊來演武場，顧聽瀾發現居然又來了一批新人，身著顧家的服飾，但是臉卻生得很。在演武場訓練武師的指導下，正在紮著馬步。

顧聽瀾一臉問號。小齊道：“大少爺，這些人是今天顧家收留的無家可歸的孩子。”

顧聽瀾心中滿是疑惑，想了想然後問道：“你知道什麼，說來聽聽？”

小齊沒多想，直接給顧聽瀾解釋起來。顧聽瀾聽小齊說了半天，才知道這是顧府的傳統，每年重陽節之前，顧家會收留一大批孩子，這些孩子最大的不過15歲，他們會在演武場受訓三個月，資質上佳的會被家主留下，甚至有可能被送去顧家後山修煉成為修士。

顧聽瀾心中一動，“什麼？”

他差點錯過了這麼重要的情節線索。

這是顧家的秘密嗎？

他十分欣喜在腦海中喊係統401，難聽的機械音響起，宿主顧聽瀾，請自行探索任務情節。

他在腦海裡打開了自己的任務進度條，發現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得了，自己是著急糊塗了，怎麼可能次次任務會這麼簡單，不可能所有的任務都和送個請柬一樣那麼簡單。

他狀似無意地繼續問小齊：“何為資質上佳？那如果資質不佳的呢？”

“資質不佳不適合修煉的就可以自己選擇，留在顧家成為仆役，或者離開。我和弟弟就是這樣選擇留在顧家的。本來我們都在顧府後院給顧家外門子弟們灑掃庭除，不知道為什麼，顧玉林就選中了我，說是大少爺傷重需要人照顧。”

原來是這樣，顧聽瀾心中點了點頭，心中一定，他有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