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菜心、酸筍雞皮湯、玲瓏豆腐皮包、槽鴨信、糖蒸酥酪......
鄔熙吃得滿嘴油光。她滿意地朝著後墊上一仰，沒忍住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好響哦。
雯錦無奈地看著鄔熙。
興許是吃得太激動的緣故，早上用著金玉簪簪好的頭發有些亂了，絲絲縷縷地垂在臉頰兩側。鄔熙吃得雙頰飛起紅暈，額上有些細密的汗珠，雙眼亮晶晶，猶如琥珀一般浸在蜜裡似的。
鄔熙歇了一會，很快又不老實，眼珠滴滴亂轉。
她下意識朝著二樓看去，小廝說是二樓的一位公子請了她們的飯食。但是好生奇怪！難道說上京就是多好人嗎？那她豈不是在來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然而下一瞬視線便正巧和一個紅衣男人對上了。
鄔熙一下怔愣住。
男人有著一雙極其深邃的眸子，撞進去的一刹便覺得一片蒼茫，猶如古井無波。但是眼角卻是上挑的，尤其眼尾處一點黑痣，平增幾分妖豔之感。一席猩紅長袍，腰間係白玉犀角帶，綴一枚青玉佩。黑發用鎏金襄玉冠高高束起，挺拔俊逸。
鄔熙直勾勾地盯著他，一時晃了神，滿心驚歎。
她從未見過長得如此俊美的公子！
裴晏從木梯上下來，敏銳地察覺到一道視線。他掃視一周，最後將視線定在一個臉圓乎乎、紅通通的姑娘身上。
她雙頰飛起一道紅暈，潤潤的，很有光澤，像是糯米團子般地質地，讓人想狠狠掐上一把。雙眼睜得滾圓，圓溜溜好似小雀一般，但是難得不使人厭煩，隻有一派的天真活潑。
是蔣守沅提到的人？
心裡兀地出現這個念頭，裴晏淡淡地掃過一眼，很快又看向方才一樓高談闊論的待考秀才。
現在她還會覺得自己脾氣好嗎？似乎是為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頗覺荒謬，裴晏轉過臉，對一旁的侍衛揮了揮手。
片刻後，他看著突然喧嚷起的廳室，以及滿臉倉皇、憤恨的綠袍秀才，麵無表情，隨後大踏步離去。
鄔熙卻是目瞪口呆。
這叫個什麼事？
突然茶館裡進了一隊身著勁裝的人，然後將那綠袍押走。
她連忙扯了扯雯錦的袖子，用眼神示意。
雯錦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隨意道：“聖人腳下也在這裡胡言亂語。”隨後她又再次警告一番：“上京可比不得其他地方，萬萬要謹言慎行。不然那綠袍可就是下場。”
鄔熙乖乖點點頭。
……
鐘府在長乾街的西北角。長乾街是上京逐漸敗落的一條街道，自從應天府改製成大理寺並搬來這裡後，長乾街的百姓大多懼於大理寺的威嚴，也就紛紛去到隔壁長寧街做些買賣了。所以現時的長乾街隻剩下有些門路的商販了，而有了門路自然就帶些頤指氣使的架勢，自然百姓來得便少了。
一向安靜無聲的長乾街上突然響起一陣馬蹄過青石板的嗒嗒聲。
隨著馬夫的一聲令喝，馬車悠悠在鐘府門前停下。
“雯錦，我們到啦！”
隨著馬車裡響起一陣明快的女聲，馬車上跳下來一位姑娘。
鄔熙站在鐘府前，抬頭眯起眼看著鎏金書寫的“鐘府”二字。
突然有道渾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可是鄔姑娘？”
她側過臉，是一個不惑年紀上下的男子，身著深藍長袍，很是一副儒雅的樣子。
鄔熙點點頭，想張口，又躊躇幾分。
那人了然，再度春風化雨般開口：“我是鐘府上的管家，鄔小姐喚我章管家便可。”
鄔熙看了他一眼，順勢開口：“章管家。”
章遠又笑了笑，道：“老夫人和幾位太太都在府中等著鄔小姐，快隨我進府吧。”
跟著府裡的傭人將所有東西都放好後，鄔熙這才緩下一口氣，好奇地打量起鐘府來。
鐘府很大，很是寬闊，條條小徑通幽，曲折得很。方才要不是她緊緊跟著侍女，怕是早就迷路了，來這裡的第一日便鬨出大笑話。
“鄔小姐，收拾得如何了？老太太、夫人們都等著看您。”
聽見章管家的聲音，鄔熙連忙應了一聲，腳下又有些躊躇。
阿母身前曾經百般叮囑過她，到了鐘府，要處處謹慎。這下一來就要見到鐘府最尊貴的老夫人，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性格。
“鄔小姐快走吧。”章遠又連忙催促她。
鄔熙抿了抿嘴，頗有些圓潤的小臉皺巴起來。她歎了口氣，搖搖腦袋，跟在章遠身後，饒是裴府再不一般的景致，也沒心思去觀賞，隻聽得胸腔裡噗通噗通個不停。
“鄔小姐，老太太就在這裡麵。”章遠停在一道門簾外，對鄔熙說。
鄔熙一愣，抬起頭。她先前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了，隻是一味跟著章管家走，根本沒意識到走到哪裡了。
門簾絲絲縷縷地垂下來，隨著風微微地晃。與風一同出來的，還有屋內的香，若有若無地從內室向外麵擴散。
鄔熙抽了抽鼻子，好香。她不懂香，但是因為庶妹喜歡弄香，但是香是名貴東西，但是庶母也嬌慣她，所以什麼好香都會搜集來給她。鄔熙也曾經沾了她的光認識一些香。這香聞上去很是貴。鄔熙不由得瑟縮一下，心中對鐘府的畏懼更甚。
門裡的兩個打簾侍女看見章遠來了，撩起簾子，笑著向他行禮。
章遠也笑了，道：“老太太等得急嗎？”
其中一個著粉衣捂嘴噗嗤一聲：“章管家，您不知我們是打簾的，哪裡知道主家的想法呢？但是老太太房裡的茹月姐姐時不時過來，那想來該是很急的吧。”
章遠點點頭，知道了。他轉過身，看著還在愣神的鄔熙，頗有些無奈地開口：“鄔小姐，彆愣神了，老太太都在等著呢。”
鄔熙躁了個大紅臉，應了一聲，快步跟上去。
隨著走進去，那香愈發濃鬱，但是不熏人，隻是微微的清爽的香。
鄔熙低著頭，她僵硬地先福了個身，隨後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熙娘嗎？”
鄔熙抬起頭，是很慈祥的一張臉。於是她認出來應當是外祖母了。
外祖母頭發半百，但是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有神，慈愛地看著她。
鄔熙一緊張，長開了嘴道：“外祖母。”
老夫人見此笑容更甚，旁邊的茹月有眼力見的把鄔熙帶到她的身邊。
鄔熙僵直了身體，隻下意識跟著茹月，亦步亦趨。
老夫人抓過她的手，細細端詳了片刻，又親昵地扭了一下她的臉，心中暗自忖度。
這個是有福氣的姑娘，臉蛋圓乎乎，看了討喜。
臉頰被扭地一囧，鄔熙原先對外祖母的畏懼有些消去了，嘴裡嘟囔道：“外祖母也喜歡掐我的臉......”
老夫人聽了這話，一下笑出來了，連帶著旁邊的夫人也一同捂著帕子笑出來。
無他，鄔熙的臉蛋圓圓的，又白又嫩，實在是讓看人見了便心裡癢癢，想上手掐上一下。
看見大家都笑了，鄔熙便也跟著笑起來。她原本眼睛就很大，圓溜溜地像小雀，現下笑起來，更是顯得眼睛圓圓，滿是蜜糖的天真。
老夫人愈發喜歡，不住地摸著鄔熙的手。她年紀大了，喜歡這樣圓乎乎的有福氣的女孩子。於是拉著她的手，一一介紹下麵坐著的夫人。
“這是你大舅母。”
鄔熙便跟著道：“大舅母。”
“這是你二舅母。”
鄔熙又道：“二舅母。”
王氏和李氏看了老夫人的態度，心裡都有了考量，又見著孩子著實討喜，便都笑著應下。
“你還有個姨母，現在在宮裡。”
宮裡？是妃子？
鄔熙心下好奇，麵上卻不顯，隻是點頭應下。
在外祖母處用過晚膳後，鄔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雯錦已經在這裡等著了。
鄔熙又驚又喜，猛地衝過去，依偎在她懷裡。
“小姐怎麼樣，老夫人對你還好嗎？”
鄔熙想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外祖母那樣子應當是喜歡自己的吧？於是含含糊糊地應了：“外祖母對我挺上心的。”
雯錦今天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下。
她長舒了一口氣，道：“老夫人喜歡你就好。喜歡你才會對你的婚事上心，才能在上京說到一門好人家。”
鄔熙揚著的頭垂了下來，宛如一隻被雨淋得濕噠噠的小狗，頗有些沒精打采。
鐘府好複雜，提心吊膽也好累。
雯錦瞥見她那沒精神的樣子，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知道小姐從小就是這樣子，外厲內荏，看著一副人精的模樣，實際卻是個虛頭。
叫人好笑又好氣。
雖說初進鐘府讓鄔熙心中有股說不出的煩悶，但是她很快調整過來，暗暗給自己打氣。
簡單洗漱後，鄔熙側身躺在床上，看著窗欞裡微微透進的月光，閉上眼，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