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1 / 1)

“陛下,看著我……”

林潯睜開眼睛,遲鈍地盯著嶙峋的山洞頂部,隨後才發現阿貝多也在身旁。金發的小王子應該是一直關注著她,見她醒來,便從善如流地詢問:“您做噩夢了嗎,林潯小姐?”

林潯沒起來,像是說夢話一樣呆呆地說:“我夢見阿繆沙了。”

阿貝多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態。

“認真地說,應該算你老師的老師吧。”林潯輕聲解釋。

阿繆沙,人類群星中最為閃耀的那一顆,坎瑞亞最出色的科學院首席,僅憑林潯從五條悟那裡薅來的手機研發出了整個龐大的端腦係統,將坎瑞亞帶入林潯期待已久的信息化時代。

即便他的數值略遜色於後起的萊茵,但認真又禁欲的首席先生無疑曾是林潯最偏愛的孩子,更何況他的研究成果沒有一項不驚人。在諸多學術光環和女王偏愛的加持下,直到五百年前,阿繆沙也仍是坎瑞亞人給孩子起名的最佳備選。

林潯盯了會兒L山壁,從地上坐起來,看了眼山洞外已將洞口掩埋過半的大雪。

她在見過杜林的心臟後有了些想法,隻是沒有她的首席在她也沒什麼把握,原本還想先離開雪山再仔細想想,卻又被一場大雪封在了山上。

林潯考慮著什麼時候才能下山,腦子又不由回想起了那雙悲傷的眼睛。

林潯:“…………”

“老師的…老師嗎……?”阿貝多輕聲重複著林潯的說辭。

林潯其實不太想提過去的事,女王在國內無事不敢對民眾言,唯有鬆柏般的青年因試圖觸碰永生之密而死的事她絕對不容泄出。不過看阿貝多似乎有些興趣,林潯便撿了阿繆沙一些學術成果來講。

阿貝多看出她的點到為止,便不再多問。

大雪封了兩天的山,洞口也被雪堵住了。但林潯現在完全不懼這種負麵環境buff,她倉庫裡有足夠的食材,餓了隻需要乖乖守在旁邊,看阿貝多拿出調配試劑的嚴謹認真來製作菜肴,飯畢再來一口對方提前化好的雪水,居然比在須彌吃生命維持餐的幸福感還高。

“生命維持餐?”阿貝多穩重矜持地問。

“除了維持生命機能外沒有任何意義的餐點。”林潯冷酷地解釋,並飛快露出深受迫害的沉重臉,“須彌的料理不能說是十分嚇人,隻能說是非常可怕!如果說一盤菜裡食材占了四成,那剩下六成就全是香辛料!!就算我提醒了店主食譜裡沒寫那道菜加香辛料,他也要含淚給我撒兩把!!!我已經想通了,不給菜裡加香料對須彌人來說大概已經算是違背祖宗的決定了。”

阿貝多坐在林潯對麵,少年風衣高靴,騎士裝扮利落而帥氣。

“這段時間與提納裡和柯萊他們相處時也有聚餐,倒是沒發現過這種情況。”阿貝多左手托著下顎思索了一下,“是因為提納裡的嗅覺很敏銳嗎?”

“嗯,提納裡聞不了太刺激太重的氣味。”林潯點頭,還不肯放棄吐槽須彌的夥食,“……特彆是綠

汁脆球!我見過路邊小吃店的老板現場做綠汁脆球,那個過程…我願稱之為黑暗料理之王!死掉的人被塞一口估計都要連忙爬起來抽對方一耳光再死。”

“?[(”

阿貝多看著滿臉我與綠汁脆球勢不兩立的林潯,忍不住輕輕彎了彎唇角。

被迫滯留在眠龍穀的日子對阿貝多來說意外的輕鬆,林潯被困在極寒的無人區也快活自在,永遠不會讓人覺得時間漫長。她與阿貝多聊天開玩笑,哼著歌在端腦上打單機遊戲,隻是實在太冷,她手腳凍出了一些凍瘡影響了操作,不然日子還能過得更快樂一點。

唯一不太妙的就是晚上,夜晚的雪山太過嚴寒,即便有阿貝多的應允表示,她也還是打算把自己裹成一團睡。但這種堅持最多隻能撐到半夜,午夜一過,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少女還是隻有去靠近身邊其實同樣凍得不輕的人造人。

黑暗中,少女冰冷纖長的手臂穿過阿貝多的肩頸,一具發著抖的柔軟軀體貼過來,阿貝多能嗅到對方頭發上的淡淡香氣。他無聲回抱住,不由想起那個他帶著畫板從星落湖歸來的春夜,站在山坡上定定觀望半晌後產生的那些他一時無法界定的情緒。

但提納裡將被螢火蟲映亮眉眼的女孩子抱在懷裡時,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林潯被迫睡了萊茵的崽,每天起來內心都十分自責,好在風雪沒有持續太久,在林潯感覺要撐不住的時候,它終於停了。

阿貝多用元素力破開了封住洞口的雪,他們得以回到阿貝多在山腰下的實驗室。隻是實驗室裡還燃著未熄的火爐,兩人正有些奇怪,又有人一頭紮進實驗室。

“班尼特?”林潯叫出聲。

“林潯!”白毛綠眼睛的健氣少年看見她,眼睛一亮,隻是還沒高興太久,情緒又像潮水褪去。少年有些擔心地強笑一下,卻又無法責備她地說:“你真的在這裡,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自己來雪山嗎?”

班尼特聽說林潯離開須彌人的營地後就去了奔狼領,在沒找到人後率先反應過來她可能去了雪山。即便知道自己的厄運體質在雪山這種高危地帶極易出事,但找不到那位征服過雪山的旅行者幫忙,他隻有掛了委托後自己先來調查。

“你又受傷了嗎?”班尼特身上新傷舊傷不斷,她不清楚對方現在怎麼樣,隻好走近看看對方。

她伸手想看看對方傷得重不重,班尼特也恰好看見她凍瘡皸裂的手,兩個人幾乎同時為對方身上的傷口皺起眉頭。

“林潯小姐。”阿貝多忽然出聲,“先讓班尼特包紮一下吧?”

他話語平穩,“你的手也需要上藥。”

“沒關係,我來處理吧。”

林潯將自己的豎琴掏出來。

自從將裡拉琴斷弦後,林潯就沒怎麼彈過琴了。她樂器極多,有裡拉琴時也總是挑著玩,但最輕快趁手的樂器沒了之後,她好像也失去了一些彈奏的心情。

林潯一首安撫的曲譜下來,傷勢全愈,班尼特微微睜大眼檢查了一番,隻覺得林潯的能力很像教堂的芭芭拉小姐,隻是芭芭拉有神之眼,他卻沒看見林潯的神之眼在何處。

處理完傷口,三個人又聊了聊,班尼特問林潯上雪山究竟有什麼事,林潯便說找人。班尼特下意識看了阿貝多一眼,阿貝多沒有辯解,之後阿貝多也從兩人的交談中了解到他們之前相遇的事,垂眸思忖片刻,主動提出可以試著幫林潯修一下信號儀。

“拜托了,大佬。”林潯立刻恭敬地把信號儀遞上。

將信號儀交給阿貝多,林潯便打算溜了,她其實已經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了,呆在這裡等信號儀修好也不是不行,但說實話阿貝多那雙平靜坦然的眼睛盯得她有點方,她不能再和這個崽單獨相處了。

林潯和班尼特離開了雪山,問林潯接下來有什麼安排,林潯說她要當個浪子,打算天地為席四海為家地去當流浪漢。班尼特是個老實人,領會不了她的精神,隻能當成玩笑笑了兩聲,想要邀請林潯一起行動又擔心自己老倒黴蛋的體質牽連到對方。

想了半天,他還是跟林潯說他來之前去冒險家協會下過協助委托,現在得去取消才行,和林潯約定在風嘯山坡見才分開。

風嘯山坡近,還並著鷹翔海灘,林潯直線溜達過去,丟開這幾天在雪山上險些被她捂餿的鬥篷,難得清爽地在海灘上轉了轉。

時間其實已經不早了,橘紅的巨大日輪正沉向海平麵,輕緩的風不止不休地從海上來,拂起林潯的長發。她從一塊礁石跳到另一塊礁石上,在浩蕩無垠的霞光中隻留一個裙袂飄蕩的背影。

當終於在冒險家協會遇到來取消委托的班尼特、從而終於在少年口中得知林潯去向的空氣喘籲籲地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呼啊呼啊…”派蒙也累得大喘氣,但她打起精神去看,看到林潯時驚喜一躍,“是林潯!太好了,空,終於找到她了!”

旅行者金色的眼瞳倒映著少女的背影不願挪開,沒等多恢複一些體力,他又從風起地的山坡一躍而下,奔向站在落日的餘燼前的林潯。

“林潯!”

林潯剛聽見派蒙的呼喊想回頭,另一個人就飛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動作很快,人已經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奔跑時帶起的風才慢半拍地吹到她臉上。

林潯看著尚在喘息的空與派蒙,“現在是該說下午好,還是晚上好呢?”

“那種事怎麼樣都可以!我們有重要的事要問你,林潯!”喘足了氣的派蒙首先出聲,小家夥語氣不定,猶豫質疑,“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林潯。”空出聲,金眸沉沉,“我想跟

你談談。”

“熒記得,你也應該記得的。”和空單獨到了海灘邊的崖壁後,林潯先開了口。

她不急不緩,坦然平和。

“你毀滅了提瓦特,七次。”空看著她,眼神沉著卻難明,像是在判斷眼前的林潯究竟是不是變成了可怕的敵人。他繼續說:“可是納西妲,她說你是為了救所有人,你阻止了一場不會發生在現在、就會發生在未來的浩劫。”

林潯,“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林潯…”空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著,但說來奇怪,即便納西妲開解了他那麼多,知情人們也並不對林潯產生恨意,他仍覺得林潯做了讓人無法原諒的事。

可想法如此堅定,他再見到林潯,反複地確認她的眼睛,卻又覺得林潯沒有變成他無法理解的樣子,以至於他甚至說不出什麼重話。

納西妲說這是最好的發展。

鐘離說皆有因果。

溫迪拿著斷弦的琴,沉默著沒有說話。

凝光、迪盧克、凱亞、琴………

連派蒙看了許許多多的態度後,也猶豫地對他說也許那個過程真的是必要的,為了消弭一個國家的仇恨,為了真正的和平………

“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對嗎?”空在靜默稍許後,重新抬頭看林潯,他盯著林潯的眼睛,像是在問她的靈魂,“你不會真的…傷害任何人的,對嗎?”

“氣氛這麼嚴肅嗎?”林潯尷尬而為難的思考了一下,“而且你這個話,我真的很難答。”

她想轉移個話題,“我的琴……”

“…你的琴…我已經收到了,我也明白你的決定了。”金發的旅者頓了頓,如此說道。

他的情緒突然滯澀了一下,眼睛垂了垂,充滿一下被人拒絕但努力接受的氣場。林潯感覺哪裡不對勁,想問問是不是戴因對他說了什麼,又忽然想起她絞斷的那把琴好像是眼前這個人買的。

林潯:……………

啊,她把空送的琴絞斷送回給空,並叫空帶給溫迪。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琴拒二士嗎?

算了,將錯就錯吧。

熒還在外麵到處給她找五星本,她在這裡搞這些不合適,林潯扯了個約了人的理由就想溜,空反應極快地抓住她,“你還沒有回答我。”

他堅持地問,就像一個被渣掉的少女眼淚汪汪地追問渣男有沒有愛過她,“那種事,你不會再做了對吧?”

說一聲愛過,少女就會默默垂淚地放走渣男。

“如果我還會做呢?”林潯問他。

空深呼一口氣,一瞬間好像劃清了彼此的界限,“我會阻止你,我絕對不會放任你傷害任何人,林潯!”

“那你為什麼不現在對我動手呢?”林潯似乎感到疑惑,“我現在一個人在你麵前,端腦沒有信號無法向任何人求救,你可以現在對我這個不穩定分子動手。”

看金發旅者抿唇不語,林潯繼續說:“難不成你

想等我下次再做什麼的時候動手嗎,可是你也知道真到那個時候你根本見不到我,對吧?”

林潯從倉庫裡掏出槍,指向因她的舉動瞳孔驟縮的對方,“你要是有道德壓力,我也可以先動手哦。”

空沒有抽劍,他無法相信地站在原地,緊盯著林潯輕盈的雙眼。可打開安全柵,子彈上膛的聲音如此明顯,他看也不看那支指著他腦袋的漆黑手.槍,心臟在胸膛裡沉重搏動,但他仍隻是不肯退讓地盯著林潯。

但林潯沒有猶豫。

她開槍了。

扳機扣動,一道水柱滋在幾乎心跳驟停的空臉上。

空愣了一下,胸膛裡膨脹出的極度的失望和悲哀仿佛氣球一般被迅速戳破,炸的他控製不住露出了有些呆裡呆氣的表情。

“現在氣氛是不是好多了?”林潯快樂詢問。

等在山崖另一邊的派蒙正焦慮地飛來飛去,她實在很想知道兩人談得怎麼樣,又不敢去偷聽,正當七上八下的時候,忽然聽見山崖那邊傳來林潯的叫聲。

難不成是打起來了嗎?!!!

派蒙立即便想飛過去,卻見一隻手扣住了山壁邊緣似乎想掙紮出來,隨後被另一隻帶著熟悉的黑色手套的手牢牢扣住後,不容拒絕地拉了回去。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唔,我、我就是想調節一下氣氛!!”

“等一下,空,彆彆彆……唔啊……”

派蒙聽見衣物摩擦的細碎聲音和林潯的求饒聲,大著膽子小心靠近了一些,隻見嶙峋隱蔽的山壁後,一雙手被交疊著手腕按在了地上。

派蒙猛然意識到什麼,麵紅耳赤地連忙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