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季南似乎終於擺脫了困倦
六點醒來後看著近在眼前的那張睡顏
輕輕撫平她微皺的眉頭便起身出了臥室
洗完澡後關在廚房準備早餐
腦子似乎在這幾天長久的睡眠中挖空了些什麼。心也是
待準備好早餐，擺放好兩套餐具
才輕輕進臥室坐在床邊，拿起手表看了一眼時間：7:40
俯身親了親徐佳穎的額頭，那雙眼睛也隨即慢慢張開，嘶啞著聲音
“嗯？你怎麼起來了？”
隨即伸手勾住季南的脖子把她抱在懷裡
季南則輕聲說道
“嗯，起床吧，吃完早餐去公司”
徐佳穎打了清了清嗓子才輕聲道
“今天不去公司了，在家陪你”
季南撐起身看著她還覆著睡意的眸子道
“我睡醒了，不用陪的”
徐佳穎靜靜的打量了一番季南的眉眼許久才彎眉笑道
“……瞌睡蟲好像是沒了”
隨即坐了起來
季南也彎身把她的拖鞋遞近了些
待徐佳穎洗漱時，季南調高了室溫，拉開了客廳的窗簾才看見外麵正淅淅瀝瀝的下著雨
看著玻璃上的水跡，試圖思考些什麼
但好像某些過往的思緒斷了脈絡，模糊一片……
也許這就是信仰坍塌的結局吧
當丟失了一直奉若使命的東西，生命中還剩下什麼呢？
過去不值得探究及追悔……
捋清了脈絡也不過是人們穿插交雜的欲望枷鎖
而自己如今剩下的也還有承諾與責任
比如媽媽那樣的女人……
一生唯一的信仰便是從一而終的婚姻，無論那個人是怎樣的人
有著怎樣的思想，施予她怎樣的感受，也從未想過叛逃
病態嗎？不，她熱烈的活著
好像每個人都困在各自的執念裡熱烈的活著，那麼自己呢？
支撐自己安於平凡的唯一信念已然變得混沌不堪，隻剩下空蕩蕩的孤寂
還有什麼純粹的東西嗎？
……
27年，自己也算是將生死離彆體驗過了
為何如今想要捋出些感受的時候
卻是這種空蕩蕩的感覺？是否真如佛家所說，遁入空相？……
可仔細來感受，似乎又有一種輕盈自在的感覺，也許，是要經曆幾次心死道生？
“在想什麼？”
徐佳穎帶著洗漱後的清新氣息輕輕擁住了季南的後背
“沒什麼，吃早餐吧”
回過神的季南拍了拍腹部的手，牽起徐佳穎走向餐桌
兩人都安靜的吃著早餐，餐桌上隻有碗碟輕微碰撞的聲音
季南依舊平靜溫和的給徐佳穎剝著雞蛋
給她夾小籠包，隨後又安靜的喝著粥
徐佳穎似乎有些不安
待各自都喝完了碗裡的粥才開口打破沉默
“老婆，你昨天很毛躁”
季南隻是望著她微笑道
“被你慣的起床氣”
徐佳穎則微微皺了皺眉道
“你以前從來沒有過”
季南聳了聳肩無奈道
“那你老婆現在有了”
隨即撐著下巴看著徐佳穎
徐佳穎終於鬆了口氣，捏了捏她的臉頰
“嗯～調皮”
兩人一起收拾了餐桌，徐佳穎卻沒有換衣出門的意思
慵懶的靠在沙發裡打開了電視
“還不去換衣服？”
季南從衛生間出來見她這慵懶的樣子便輕聲催促著
而徐佳穎則伸手將季南拉到身邊
“我要跟你一起犯懶”
“不忙嗎？”
季南也任由她抱著自己的腿，伸手摸著她柔順的頭發
“嗯！差不多都進入軌道了，而且……感覺我們之間急需溝通”
“用你的方式還是我的？”
季南說著轉頭看了看拉開的窗簾
徐佳穎摩挲著季南的睡褲，思忖了一下才回道
“剛吃了早餐，先用你的吧”
“嗯！”季南輕聲應著，隨即也坐到了沙發上
徐佳穎卻坐了起來
“老婆，我們去灼華軒吧，我想喝你泡的茶”
隨即伸手示意季南起來
季南微微一愣也乖巧伸手牽著她去臥室換衣服
……
待穿戴整齊，兩人便下樓驅車前往南郊
這是徐佳穎第一次提出要和季南喝茶聊天，季南心裡是開心的
一路上也和徐佳穎有說有笑的討論著盤山公路上她記下的哪一根竹子最粗
哪一簇竹林有竹筍破土
待徐佳穎把車停到了灼華軒門前的空地上，又把鑰匙給她，讓她開門
隨即牽著她看自己親手種下的綠植，給她介紹哪一盆多肉叫什麼名字
哪一株玫瑰又是什麼顏色，以及開花的大概時間……
待季南一路帶著徐佳穎逛完了院子，才牽著她打開門上了二樓
帶徐佳穎坐下後，季南也快速的洗完茶具坐下準備泡茶
……
徐佳穎也安靜的看著季南擦拭茶具，煮水及洗茶
待季南完成整套流程
奉上茶湯後兩人才就著嫋嫋升起的茶香各自喝了一口
“我們還是第一次這樣待在一起”
季南摩挲著茶盞笑盈盈的看著徐佳穎
“嗯，事情太多了，我其實很想天天這樣在一起”
徐佳穎說著站起來看了窗外的竹林才轉身靠著窗台看向季南續道
“南南……我很抱歉，總是讓你孤單一人”
季南則不以為然道
“你還記得幾個月前我們那次不愉快嗎？”
徐佳穎回憶了一下答道
“……嗯，你說灼華軒給了我們之間一個平衡”
季南彎了彎眉，又轉過頭喝了一口茶沒說話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徐佳才又坐回蒲團，牽過季南的手
摩挲著戒指，許久才看著季南的眼睛問道
“南南，你會信守承諾的，對嗎？”
季南也看了她的眼睛許久，輕聲答道
“嗯！”
徐佳穎輕輕歎了口氣，才收回手端起茶杯喝完剩下的茶
季南則微笑著拿過茶杯給她續著茶
“佳穎，我接下來會像之前那樣，住在灼華軒”
徐佳穎則撐起下巴看著季南
“為什麼突然想通了？”
季南微笑道
“我本來就沒有野心，你不用再費心牽扯一堆人進來為我鑄建虛假的社會角色
你給我兩個選擇，讓我有家～有事業，無非是要我跟你一起向你媽媽證明”
季南停下喝了一口茶，看著徐佳穎茶盞裡的熱氣，示意她也喝
徐佳穎也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嗯，知道瞞不了你多久，但你忽略了我對你的感情以及……不安”
“佳穎，在灼華軒的日子，我想通了很多”
徐佳穎也輕輕撫摸著茶盞邊緣，看著季南
“嗯！你說”
“佳穎，這俗世裡千千萬萬的故事，好像都始於個體沒有控製好情感衝動
看得多了，我才發現自己的空”
徐佳穎微微一頓道
“空？”
“嗯，就單論我們之間
分開那兩年，我似乎在經曆過被迫的選擇後，變得不那麼執著於結果
唯一牽掛的就是你過得好不好，是否還完滿，從某種枷鎖上看
我們不該覺得你媽媽的做法偏執殘忍
進而非要去做些什麼來對抗，證明對錯，你覺得呢？”
徐佳穎靜靜望著季南的眉眼，許久才應道
“嗯，需要證明的東西，本質是脆弱的”
季南這才緩聲應道
“嗯，莊子說：道法自然，順勢而為，著力及差，我覺得很有道理
世間萬事萬物無一不在天道內，終究逃不過自然規律，慢慢走向消亡……
如果用力阻止，就會無端生出更多煩惱，人的感情也是如此，如果需要借助外力來加固
反而更容易過早消弭於錯綜複雜的執念對抗
代價是滿心的疲憊與空虛，發現一切不過虛妄一場，最後對紅塵絕望。
季南說完牽過徐佳穎的手續道
“佳穎，我嘗到虛空的滋味了，不好受。我們，換種方式
以證明和對抗的方式來得到的相守
你最終會發現那也不過是這世間千千萬萬的執念之一。”
徐佳穎摩挲著季南的手指，雙眼漸漸泛出水光，問道
“……你是想？”
“嗯，我會安靜在灼華軒待著
在你對我的感情消亡前，我會信守承諾，做你的妻子，至於和你媽媽……
緣分到了她應該會來找我的，你不要費心去阻止或者想著給我做什麼包裝
而且，我已經不是四年前的我了”
徐佳穎則低下頭吸了吸鼻子才抬頭開口
“南南，我們要個孩子吧”
季南苦笑道
“佳穎，不要再讓我們之間的感情負重上一條無辜的新生命
不要用孩子來成就自己的執念，至少我們之間不要如此”
“那你就不害怕我們會再分開？”
季南淡然一笑道
“以前是害怕的，無比恐懼……
但經曆了三年，以及楊洋的離世，那種恐懼感似乎消散了
尤其是在那三年裡，我從枯燥繁複的生活裡見過了太多人的欲望，以及牽扯出的糾葛脈絡，理解了一段經文”
“……什麼？”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徐佳穎緩緩放開了季南的手，陷入沉思……
而季南則拿起茶匙刮掉了舊茶葉，準備重新泡茶
徐佳穎靜靜看著季南，片刻後喃喃道
“我明白，你是要我放鬆，不要去對抗”
季南笑道
“嗯，這個也是我和……我和楊洋和解時的感悟”
“什麼感悟？”
季南偏頭看了一眼窗外晃動的竹葉，轉頭笑道
“唔～世間糾葛無需茅棘相向
愛與善良自會化解刺骨寒霜”
徐佳穎遲疑了一會兒才問道
“南南，你還愛我嗎？”
季南輕柔的夾著茶葉微笑道
“愛的，我對你依舊還有情欲，隻是不執著於結果罷了
所以你不要不安……”
說著又拿起水壺緩緩的倒水洗茶，見徐佳穎隻是望著她不說話便續道
“我沒你那麼浪漫，也沒你有錢，還花時間花錢給我準備驚喜”
徐佳穎聽完皺眉道
“你忘了我向你求婚那晚說的話了？”
季南則認真泡著茶，不打算接她的話
徐佳穎隻好繼續
“我要的不是物質上的東西”
季南則調侃道
“那你覺得我是嗎？”
“！小東西！現在變壞了！”
說著就要去捏季南的臉
季南笑道
“彆鬨，茶灑了！～”
見徐佳穎乖乖坐好了才續道
“說認真的，我覺得，愛上我一定挺痛苦的”
徐佳穎則隻是望著季南不作答，眼框泛出一絲微紅
……
沉默良久，兩人之間隻有季南泡茶的輕微響動
以及窗外的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
季南待分好茶湯遞給徐佳穎才又輕聲打破沉默
“佳穎，我其實也是今天早上才模模糊糊的感受到這種空蕩的感覺
但當牽著你進到院子的時候，我終於明白
之前覺得失去的東西，其實已然換成另外一種形態在我身邊了”
徐佳穎喝完一口茶才看向季南說道
“你總是懂得換角度看問題的”
季南則甜甜一笑
“那今後，你可不要嫌棄我不務正業”
徐佳穎則捏了捏她的鼻子道
“養十個你都不成問題～隻要彆想著出家”
季南憨笑著自嘲
“我這種討厭被束縛的性子還真不適合選擇任何宗教信仰
教派總歸脫離不了群體規則，我想做打破規則的人
不過，又不想刻意去跟世界宣戰
不如……我做個雜毛閒雲野鶴”
徐佳穎彎著眼角看著眼前的季南
想說什麼但卻隻是輕輕牽住季南戴戒指的手，緩緩的摩挲著
而季南看著她眼角柔軟的笑容，思緒又飄回初次走出火車站出口時
那個從背後抱住自己的女人，再往前，就是還在家時每晚通過視頻陪自己熬夜的人
永寧橋上溫柔看向自己的人……
不知不覺已快九年了，時間真是神奇的東西。嗬……
“在想什麼？”
季南回過神，溫柔笑答
“唔……在想～快樂的事”
徐佳穎則不著痕跡的咽了咽喉嚨，小聲說道
“餓了”
季南微微躲閃了一下眼神才問
“現在嗎？”
“嗯！”隨即站起來便走過去一把將季南抱起往臥房走去
“那你能不能稍微……”
“是你的起床氣招惹的……我不安了，你得負責……”
……
隨後兩人在灼華軒安靜的住了三天
之後徐佳穎除非必要也都守在季南身邊……
灼華軒的書房成了徐佳穎的，茶室成了季南每天研究和製作古香的場所
半個月後季南又開始琢磨起釀酒，因為桃花快開了
這天，季南正在網上查閱古法釀酒工藝
……
但總感覺還是沾染了現代的工藝，便撐著頭喝茶發呆
徐佳穎偷偷從身後進了茶室，由於茶室地板上全鋪了竹席
加上季南的思緒正在琢磨上哪兒去找到正宗的古法釀
酒工藝技術，就沒察覺到背後來人了
“醉茶呢？～”
徐佳穎貓過去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想醉酒～”
季南無意識的喃喃道
隨即茶杯一倒突然反應過來，嚇得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轉過身就跳起來，拍著胸脯急促呼吸著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徐佳穎則哈哈哈笑起來，隨即又站起來去拍著她後背順呼吸
“你喝個茶還能……哈哈哈”
季南終於緩過來才嗔道
“你想另娶也彆嚇死我！”
“胡說什麼呢，隻是逗你玩兒，你乾嘛呢？”
隨即坐了下來，拍拍腿
季南這才躺到徐佳穎腿上焉焉道
“我找不到滿意的資料”
徐佳穎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去才問
“什麼資料”
“古法釀酒技術”
徐佳穎略一思索道
“那要不我們下山去圖書館找找古籍？”
季南則抬起下巴，示意她看自己的脖子。氣惱不已
“看看你的傑作，我能出門？”
徐佳穎卻摸著下巴，喃喃道
“唔～邊上差一下就成一朵桃花了……必須補上”
隨即就要低頭作案，隨即兩人鬨作一團
一番笑鬨後，徐佳穎還是給季南找來圍巾
兩人穿戴整齊便開車下山
路上季南接到媽媽的電話
“喂～媽”
“南兒，在忙啊？”
“嗯……對”說著又看了一眼開車的徐佳穎
“那……”
“媽，是有什麼事嗎？”
“沒，隻是好久沒有打電話了，最近家裡也忙著，你大姐她們在問拆遷分的鋪麵你是怎麼打算的”
季南摩挲著手指靜靜聽完略一思忖才回道
“我也不懂，政府折算回購價什麼的我回頭跟大姐她們商量吧”
徐佳穎也側頭看了一眼季南，隨即伸手牽住了季南
“是啊，我也更不懂了，那這個你回頭跟她們商量”
“好的，那我掛電話了”
季南本想掛電話了，可媽媽還在說話
“哎！南兒”
“啊？”
“27歲了哦～你咋打算的？”
季南看了一眼徐佳穎回道
“媽，我要忙了，掛了”
隨即就掛了電話
輕輕歎了一口氣才把手機放進衣服口袋
抓著徐佳穎的手摩挲起來
徐佳穎則輕聲打破沉默
“媽媽又在催了？”
“嗯……不搭理她”
季南說著又靠進座椅裡發呆
徐佳穎也繼續開車不再說話了，隻是抓著季南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戒指
季南這才轉過頭道
“我已經結婚了，你彆亂想，隻是我媽畢竟出生在舊時代……”
徐佳穎則溫聲打斷道
“好啦，我懂，不會跟你計較這個”
“我隻是怕你沒安全感”季南低聲嘟囔道
“你彆胡思亂想我就不會沒安全感～乖”
“哦”隨即季南又想到什麼似的興奮道
“……對了佳穎”
“嗯？”徐佳穎不解的偏頭看了一眼季南
“……哎～你好好開車！我想去西塘！找那個店掌櫃”
“啊？”
“對！我想找她學做桃花釀”
季南說著就雙眼亮晶晶的
等紅燈的間隙，徐佳穎才轉頭為難道
“可是我最近可能不太好離開S市”
“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季南滿臉期待
徐佳穎卻不容商量道
“不行！”
季南可憐兮兮的祈求道
“為什麼？，我頂多待兩天！兩天就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