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道人說罷便獨自噔噔噔上了四層，留莫空青選劍，李載賢在旁陪同。莫空青伸手，在一柄柄劍上輕輕拂過。她前世選得第一把劍名為“遙風”，品階雖一般，但輕重適中，用起來頗為順手。

莫空青是個戀舊之人，心下已決定選擇遙風劍，也不能直接走到遙風劍旁。見李載賢也沒有著急之意，便一柄劍一柄劍逐個看起來。所有擺放劍的石柱上都刻著該劍的鑄劍師，莫空青注意到一個名字反複出現。

“晏溪。”莫空青用手觸摸石柱上的兩字，十分清晰，想來刻上時間不會太過久遠，不像有的名字已經在歲月的磨礪中變得模糊不清，幾乎難以辨認。

這位鑄劍師所鑄之劍被拿走甚多。莫空青隨手拿起一把尚在石柱上放著的劍，隻覺得劍身頗輕，放下後又拿起一把，重量同樣不重，但是劍身筆直，劍刃鋒利，不失為一把好劍。及其適合新學劍之人使用，估計出於此原因，選擇晏溪所鑄之劍的人才如此眾多。

莫空青在心中再次將這個名字默念一遍，隻覺得分外熟悉，腦海中卻想不起這是何人，估計並不重要，於是拋在腦後。

李載賢見她拿劍，問道：“空青可是選好了？”莫空青搖搖頭：“回師姐的話，目前還沒有，我想再看一會。”

“選劍事關日後練習，應當慎重一點。”李載賢看向莫空青此刻手中拿著的劍，說道：“一般來說，手握劍柄，手臂自然下垂的情況下。劍尖向上，達到耳朵處則是合適的劍。像你目前手中那柄就過長了，揮舞時重心不穩，難以出力。隻是你年紀尚幼，如果此時選擇一把適合身形的，一年半載長高後就不適合了……”

李載賢思索片刻道：“不過那也無妨，到時候讓師父帶你來換一把就是。”

莫空青將此劍放下，拿起下一把。身邊李載賢續道：“重量也應合適。過重則難以長期持握，過輕則劍身飄動，劍條易彎……”

李載賢將如何選劍細細道來，莫空青一邊聽一邊點頭，兩人走到劍閣深處。終於找到了遙風劍，它通體烏黑如墨，劍鋒極薄，劍柄上雕刻著簡約的雲紋。它靜靜躺在石柱上，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到來。這柄劍的鑄劍師同樣是晏溪。

莫空青緩緩將指尖搭在劍柄上，感受自己的體溫逐漸注入冰冷的鐵器，於是遙風劍上也帶上淡淡的暖意。她用手指一寸一寸撫過花紋，最後在手中握緊，提起後插入一旁劍鞘中。

“師姐，我選好了。”莫空青說道。

李載賢點了點頭，道：“現在這柄……”她看了一眼石柱上雕刻的劍名，“這柄‘遙風’乃是黃品。待你日後武功長進，便可拿著此劍向守閣長老請教，長老若是覺得你武功達到使用玄品劍的程度，就可以將此劍歸還，上二層挑選你心意的劍。”

這是應天派劍閣向來的規矩，一是為了讓門下弟子戒驕戒躁，不好高騖遠，追求外物之力，無論使用什麼劍，腳踏實地修煉自身為真，否則自身實力薄弱，手中空用上等好劍，使不出它的全部威力，反而埋沒了劍；二是可以將門內資源合理利用，儘量保證每位弟子都可以用到稱心如意的劍，不同的實力弟子所用劍的品階不同，也可以激勵他們不斷上進。

莫空青點頭道：“原是如此。”兩人離開劍閣，逍遙道人早已在門外等候。三人先將所拿之劍上報，又在公廚用過午餐，最後回到川仙山上。

選劍之後接下來由師父傳授功法。不過和李載賢所練北冥功法不同，逍遙道人傳授給莫空青的功法名為自在極意功。莫空青想起前世自己練了一段時間，羨慕李師姐劍鋒上可以結出冰晶，追著師父問為什麼自己練得不是北冥功法。

逍遙道人當時是這麼回答的：“每個人天資不同，所適用的功法自然不同。載賢性格秉節持重，能耐得住性子，自然適合練北冥功法。而你性格活潑，純真無邪,更加適合練自在極意功。”

自在極意功是逍遙道人自創，講究無為而治，順應天理，心中百無束縛，才能隨心所欲。而北冥功法是由應天真人所創，並非人人都能練，應天派四代弟子中能練這功法的隻有李載賢一人。這些事情是莫空青後來才知道的。

她依據逍遙道人所傳功法，雙腿盤起，坐在地上，雙手置於小腹處，平心靜氣，調整呼吸，雙眼輕輕合上。逍遙道人和李載賢坐在一旁。逍遙道人滿臉緊張地看著她，李載賢神色雖淡，看著莫空青的眼神中依稀流露出關心之色。

兩人隻聽到莫空青呼吸聲音越來越均勻，半晌後她猛然睜開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逍遙道人的臉立刻湊了上去，急切地問道：“空青，感覺如何，見你一臉驚喜，應該是感受到體內之‘氣’了吧？”莫空青是除逍遙道人之外第一位修煉自在極意功的人，他自然無比關心。

隻見莫空青茫然地搖了搖頭，再次閉上眼睛。良久過後，她重新睜開眼睛，臉上錯愕之色更重，聲音顫抖道：“師……師父，怎會如此？”

逍遙道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無事，你第一次嘗試，無法體會到內力也是正常，不必太過著急。練功講究心平氣和，最忌操之過急。”李載賢也在一旁點頭，對逍遙道人的話表示讚同。

莫空青說話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師父……我感受到內力了，隻是總覺得丹田之處有一股力量與內力相抵抗，無法將內力聚集到丹田處……這，這是為何？”

“一股力量？”逍遙道人疑惑道。他抓起莫空青的手臂，將手指搭在莫空青手臂內側，然後慢慢輸入內力。和李載賢冰冷陰寒的內力不同，逍遙道人內力充滿暖意，順著手臂流向全身，隻聽他“咦”了一聲，下意識道：“空青全身經脈並無阻塞之處，隻是這丹田之內為何……”

他捋著胡須，說道：“怪哉怪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手下力度更加重幾分，繼續注入內力，誰知莫空青丹田內的力量一方麵抵抗著逍遙道人的內力，一方麵又將這內力轉化成自己的一部分，更加強大起來。

逍遙道人急忙收手。三人麵麵相覷，李載賢率先開口道：“不如我帶空青去找佩蘭看看，她出身醫藥世家，可能見識過。”逍遙道人苦著一張臉，片刻後又恢複眉飛色舞的樣子，“也好，如果宋師侄沒有辦法，我便帶你們下山，我認識一位及其高明的醫生，或許她能解決。”

鎮禮殿中。

天鬆道人坐在主位，靖州何家所傳之信放下他右手邊的桌子上。玉成道人同其他三代弟子坐在台下，人人神色嚴肅，殿中氣氛沉悶。

座下一弟子道：“掌門師兄，何家此次邀請，看上去頗為奇怪。武林上什麼慘案沒有發生過，原先那次州齊家惹了魔教，全家上下百餘口人皆死於非命。不就是一年前剛剛發生的事，怎麼不見何家這麼熱心？”

一人道：“師兄所言極是，當時何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現下又來裝出一副關心的姿態，我看，我們還是彆去的好。不知道他們心中藏著什麼禍心呢！”

另一人立刻反唇相譏：“若是包藏禍心，我們更應該去了，揭開何家偽善的麵具，休讓彆人上了他們的當才是。”

天鬆道人點點頭，看向玉成道人，問道：“玉成，不知這件事你怎麼看？”

玉成道人冷哼一聲：“雖然何家信上口口聲聲中原武林中原武林。可是中原武林何時團結一致過？資源功法數量有限，無外乎你爭我搶，外麵裝出一副得體的樣子粉飾門麵罷了。故而齊家出事，何家背地裡高興得很。”

他停頓片刻，繼續道：“就是因為中原各派各自為政，才讓魔教不斷發展，聽說他們教主神功大成，實力愈發強勁。我們之前一直提議中原武林團結禦敵，共克魔教，各個門派、家族都百般不願意，偏安一隅，生怕禍水惹到自己身上。我看現在邀請我們，並不是為了中原武林的安危。隻是為了那個乾坤大圓滿神功罷了。”

他此言一出，台下一陣驚呼。有人小心翼翼問道：“那神功……真的出世了？”

天鬆道人長歎一聲道：“上一次神功出世，天下大亂，有多少無辜性命葬送。眼下它再次出世，又會有多少血雨腥風。至於何家的邀請，我們還是要去一趟，看看他究竟是什麼目的。”

李載賢帶著莫空青來到應陽城中，繞過大街小巷，來到一道幽深的巷子裡，地麵均由青石鋪就，陰暗潮濕，其上布滿青苔。走至巷子尾端是一間木屋，木屋外搭著一根竹竿，上麵掛著各式各樣草藥：苛草、七葉金、接骨草、走馬風……莫空青識得幾種，再多也認不出來。她彎身從窗縫中向裡張望，隻見屋內坐著個捂著腿的男子，咿咿呀呀□□著，宋佩蘭從內堂走了出來。她手握短刀，手起刀落，傷口汨汨流著血，裡麵爛肉已被儘數剜去，清理傷口後從一旁櫃子中取出藥粉灑在腿上，拿布條裹住傷口，十根細長的手指上下翻飛，片刻之間便已經治好。病人支著拐杖起身，連連道謝：“謝謝宋大夫！謝謝宋大夫！”

莫空青心想：宋師姐醫術當真高明。待病人走後，她才同李載賢一起走進屋中，宋佩蘭正在清理被血浸濕的小刀，見她們走了進來，擦著手笑道：“不知二位貴客要來，有失遠迎，請問二位來此有何貴乾？”

李載賢將原因一五一十交代，宋佩蘭神情迅速變得專注而認真，她領著莫空青坐到桌子旁，讓她將手搭在桌子上，伸出兩指為她把脈。

空氣一時安靜起來。三人都不住屏住呼吸，宋佩蘭眉頭越皺越緊，伸出的二指不斷調整方位。最後她同樣將內力輸入進莫空青的體內。

宋佩蘭的內力像水一樣溫柔纏綿，她最後緩緩收回內力，口中“嘖”得一聲：“莫師妹體內的這股力量，像是內力卻又不是。師妹，你可是吃過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莫空青一時沒反應過來。

宋佩蘭解釋道：“就是一些用來提升內力的藥丸。有些名門子弟天賦薄弱，便會使用諸如靈丹妙藥一樣的外力強行提高自己的內力，然後再將這些外力內化。同武林高手將臨死前將自己一身功力傳給弟子有些類似。”

宋佩蘭說道：“隻是這內力也不是說傳就可以傳的。要二人功法內力及其相似才可互相化用。但是藥中的力量卻是來自天地之間，人人都可使用。能提升內力的藥都十分難得，就算可以提升也隻提升一點點罷了。像是這麼強大的力量，當真罕見，反倒讓服下之人無法調動，適得其反了。不過世上真有能煉出此藥的人嗎？”

李載賢同宋佩蘭麵麵相覷，兩人瞬間豁然開朗，異口同聲道：“百花門！”

李載賢看向莫空青，神色中帶了幾分嚴肅，問道：“空青，你是從哪裡得來此藥的？是千絲婆婆給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