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
幾個名字從宋言腦中閃過。
最終她順從本心,叫它:“小金,從我手上下來。”
小金裝死,細長的尾巴在她手臂上纏繞好幾圈,給自己打了個蝴蝶結。
宋言語氣加重:“小金,我不想強迫你。”
片刻後,小金隻好解開自己剛打的結,灰溜溜地竄到椅子上。
它體型比盤在宋言手上的時候長大了一些,大概從筷子粗細到碗口大小。
宋言在空間裂縫刷本刷了太久,已經很疲憊。加上她前幾天剛打完[童話鎮]的副本,一直沒有好好休息,現在外麵的時間是深夜,是人類正常的睡眠時間。
按理說,她不該在副本裡睡覺。
但是係統自覺守夜:“你先睡吧,等會好了喊你,那條龍脫離[破殼期]的時間還挺長的。”
有了係統的保證,宋言沒能抵抗睡意,闔眼靠在椅子上,慢慢沉入夢鄉。
等她睡醒,包間的燈已經滅了。
“嗯?你怎麼沒叫我?”她剛醒,說話還帶點鼻音,“現在好了嗎?”
係統沒有回答。
宋言頓時警覺起來,她猛地睜大眼,從椅子上起身。
她鼻尖聞到了血腥味。
下一刻,她試圖調開係統麵板,卻發現不論怎麼嘗試,那塊銀藍色的屏幕都不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就像......係統被人硬生生從她身上剝離。
屋內一片漆黑,宋言一隻手伸向兜裡的匕首,另一隻手往原本牆的位置摸索。
她摸到了一片潮濕,粘膩。
往上,她摸到一個凸起,像是開關。
按下。白熾燈在頭頂閃爍,忽明忽暗的燈光裡,她看清了血腥味的源頭。
一根長釘,嵌入小金的頭顱,將它釘在牆上。
它的身軀從中間剖開,鮮紅的內臟脫落。
淡金色的鱗片散落在地上,它全身光禿禿的,像條肉蟲。
血濺到牆上,一片鮮紅。
很標準的慘死。
宋言看著小金的屍體,喃喃道:“作案手法應該是先將長釘嵌入頭部,這樣不會讓生物馬上腦死亡,還可以留下一段時間欣賞它徒勞的掙紮。”
“然後,”她輕聲道,“用管製刀具劃開腹部,內臟會順著地心引力脫出,整個過程很緩慢,對方在整個過程中會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分痛苦。”
隨後,她竟然笑起來:“很天才的設計,可惜出了個bug。你知道嗎,從腹部下刀,血是不會濺得滿牆都是的。”
屋內家徒四壁,四麵漏風,唯一值點錢的是角落裡鋸腿的木桌。
外麵是白天,日光順著門的縫隙透進來,門把手早已脫落,一根紅繩拴住木門和門閂。
宋言十二歲以前,都對眼前的場景很熟悉,那曾經是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家。
她從兜裡掏出塊表,很不幸,她的大多數裝備都在童話鎮陣亡,隻剩下這隻表因為貼身保存幸免於難。
但是現在它顯得很實用。
表上的時間是淩晨三點。
而她進入空間裂縫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
刷本中途她沒有看表,但是她預估自己刷了兩個小時左右。
這麼短的時間,很難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完成空間轉移。
那麼現在這樣,最有可能的情況是......
她的從薑夜白的夢跌進了另一個夢。
而這個夢,以她十二歲時的記憶為基礎構建。
而她十二歲時最濃墨重彩的記憶......
想到這裡,她臉側不由浮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那是她每次回憶起自己把他剁成排骨時,都會露出的微笑。
宋言最終把小金從牆上拔下來,取出長釘,在屋子外挖了個淺坑,埋進土裡。
她想了想,從河邊的柳樹上折了根樹枝,插.進微微鼓起的土包,算是一個簡易的墳。
雖然夢境中的東西都是虛假的,真正的小金現在大概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夢境。但是,她仍然不太想讓小龍的屍體暴屍荒野。
大概是因為她小時候唯一算得上玩伴的生物,是隔壁的大黑狗。
所以她對動物總是更包容一些。
雖然薑夜白還在她的黑名單裡,但是這跟小金有什麼關係?
碧綠的柳葉被風吹起,飄飄揚揚。
樹枝脫離了母體,很快就會死亡;
也有可能它會在新的土壤中生出細根,成為新的母體。
*
宋言在村裡逛了一圈,沒能找到一個活人。
夢境的布景倒是和她記憶裡分毫不差,村裡大多是紅磚砌成的土屋,房頂蓋著茅草或者瓦片。
附近最高的建築物是村長的小洋房。
白磚紅瓦,砌了五層樓,裡麵裝有先進的自來水係統。
和其他土屋格格不入。
這種農村的小洋房在省會城郊是標配,但是在偏僻的小山村,已經算得上奢華。
宋言想起來,村長的小孫子和自己吹噓過,他爺爺年末能拿一千多個貧困戶指標下來,大概有一千多萬。
整個村子就幾十戶人,多出來的一千多人是鬼嗎?
小孫子當時暗示她,如果她和他玩,他會求村長爺爺也給她蓋一間小房子。
嘖,真是個孫子。
夢裡沒有其他人沒有讓宋言放鬆,反而讓她有些緊張。
根據恐怖片的經驗,如果目前風平浪靜,那說明導演在憋個大的。
宋言一般通過增強掌控感來緩解緊張。
她從離開屋內,右手一直攥緊匕首,沒有鬆開過。
此時她在左臂上劃了一刀,血從創口流出,滴在地上。
地麵的雜草迅速枯萎。
然後她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置身在像素世界。隻是這個世界在她眼中,被一層濃鬱的霧氣包裹,不大清楚。
但是她心念稍動,幾個像素在她操縱下飛起,身側土屋的一麵牆隨之傾塌。
很好,幾個技能還能用,隻是係統被綁架了而已。
看來,還是隻有自己靠得住。
“請即將拆遷的戶主......到村長辦公室領取補貼。”
村口廣播響起,年久失修,聲音不太連貫。
一隻肥大的手掌拍上宋言肩頭,觸感滑膩,像一塊注水的五花肉。
轉頭,對上一張肥碩的豬臉。
這是個很貼切的比喻,麵前的人肥頭大耳,鼻孔粗大,腮幫子上的肉垂到頸側,像從屠宰場溜出來的肉豬。
這頭豬朝宋言齜牙,露出一個笑,牙齒枯黃,露出萎縮的牙床。
宋言:“......”
比起人,她的確更喜歡動物。
但不包括豬頭。
豬頭可能覺得自己翹嘴的臉很好看,能迷倒宋言。
他眯起眼:“言言回來了?怎麼不和二叔說一聲?”
他推著宋言往前走:“走,今天發補貼,和二叔去,你家也有。”
宋言忍著背後惡心的觸感,跟著他往村子裡走。
太久沒回來,她已經有點忘記了去村長辦公室要走哪條路。
二叔在她記憶裡,也是十二歲以前的事了。
宋言小時候,是村子裡唯一的女孩。
這讓她爹很不高興,罵過她好幾次喪門星。
但是她卻很受村子裡的其他小孩歡迎。
雖然她家裡窮,但是她從小就很討厭身上沾上泥汙。
所以一眾泥猴子裡麵,隻有她的衣裳每日保持清潔。
加上她長相清麗,日日穿著白裙子,和那堆泥娃對比,就像天上的仙女。
小孩子的愛恨都來得簡單。
有小孩來找宋言玩,但是宋言對在泥塘裡打滾,偷彆人家的雞沒興趣,每次都婉言謝絕。
漸漸地,喜歡轉變為憎惡。
他們朝她扔泥巴,看著她慌張的神情大笑。
憑什麼她可以拒絕他們,她的清潔是烈女的裙擺,裙擺被撕裂,臟汙。
他們找到了新的遊戲。
而宋言,是他們的新玩具。
宋言那時候太小,如果是今天,她會直接把那些小孩扔進化糞池。
但是小時候的她,懼怕,不知所措。
而斥退他們的二叔,是她的英雄。
不過後來她發現,他也隻是個帶著英雄麵具的豬頭而已。
“言言為什麼不說話?”
滑膩的手摸上宋言的臉,另一隻手往她胸前伸去。
“啪”
一聲脆響,宋言打落他的手,退後一步,刀架在他脖頸上。
她冷眼俯視二叔,成年後她比他還高一些,童年記憶裡高大的男人,此時隻是頭矮小,肥胖的豬。
豬頭雙手舉過頭頂,訕訕道:“言言,你......你先把刀放下,什麼都可以商量......”
他摑了自己一記耳光,臉上迅速腫起一塊:“是二叔不對......我老毛病又犯了。言言罰我吧!罰我什麼都可以!”
......個屁。
宋言在心裡嗤笑一聲。
她嘴角翹起,笑容甜蜜,話語卻冰冷無比:“什麼都可以嗎?”
她目光向下,落到他臍下三寸:“割了也可以嗎?”
豬頭表情一僵,表情驚恐:“言言,你......你瘋了!”
日光下,他腫脹的臉因為氣憤而泛紅,像煮熟的豬肉,脖頸陷在層層疊疊的肥肉裡,一起一伏地喘著粗氣。
然而驚慌的神情隻在他眼中淺淺浮了一層。
下一秒,他肥碩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宋言。肥碩的身軀如氫氣球般迅速膨脹,身上長出黑色的毫針,堅銳無比,其中一根穿透宋言的手掌。
好家夥,竟然還是頭豪豬!
宋言抬手,毫不猶豫地將那塊皮肉連同毫針削下來,鮮血淋漓的手掌抹上豪豬表皮。
很痛,但鮮血使她更加興奮,而且這些血對她來說,是很好用的毒藥。
豪豬吃痛,鮮血在他皮膚上腐蝕出一個黑色的窟窿,血液從中湧出,流到宋言腳下,弄濕了她的鞋底。
它喉中滾出一串低沉的咕嚕聲,身上毫針豎起,它抖動身體,毫針竟然如弓箭般射向宋言。
宋言側身避開,但毫針如箭雨,一波比一波更快,她隻好躲在附近的一根石柱後,借掩體躲避。
豪豬嚎叫一聲,巨大的腳掌將地麵踩出一個深坑。隨著他的移動,土屋頂上的磚瓦顫動,稀裡嘩啦落下來。
即使宋言躲避及時,身上也被射中好幾根毫針。
毫針刺得很深,宋言稍微動一動,刺骨的疼痛就順著骨髓流入五臟六腑。她疼得站不直身,手中的刀落地。
“言言,為什麼要和我做對呢?二叔這麼喜歡你,你也疼疼二叔好不好?”
豪豬在宋言附近踱步,它已經長到兩層樓高,隨便動一動,地麵都隨之顫動。
它還沒發現宋言,宋言在它麵前太小了,大象是不會細看腳下的螞蟻的。
豪豬繼續表白:“言言為什麼不肯看看我呢?你被趕出家門的時候,是二叔收留你。你被那些男孩兒欺負的時候,是二叔給你出頭。”
它深情道:“言言為什麼不喜歡我呢?是不喜歡豬嗎?”
宋言聽得想吐。
它仍未停下,朝宋言藏身的地方走來:“言言也變成豬的話,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