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帶著他們穿越了夜色中碎石掩映的山路。
隨著山路漸顯險峻,他們身邊是陰森森的褐色石壁,腳下是歲月沉積的泥土。土龍的毒霧因為漸近山頂而變得愈發濃鬱,任何一種生命都無法逃脫它的侵蝕。
周圍的空氣變得異常凝重,霧氣蒙上灰暗的紗,迷幻卻致命。
羅格舉著火把,在一個巨大的天然石壁前停下了腳步。
“這就是封印。”他的聲音略帶顫抖。
儘管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老祭司還是控製不住地身體緊繃,法陣那莊嚴的氣息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正對著他們的,是一個鑲嵌在山壁之中巨大的法陣。法陣精細而複雜,交錯著古老的符號和咒語,星芒在金紅色的線條上反射。
一股肅殺的氣息瞬間讓環繞著霧氣的柔和夜色都變得刺眼起來。
幾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去,儘管他們無法看清那微光下模糊的符文,但皆感受到了那從內而發的強大能量。尤其是當他們試圖感受法陣的力量的時候,陣法散發出的可怖魔能幾乎令人窒息。
這就是紅魔女的力量嗎?
菲奧拉不由自主地盯著法陣中混亂的線條和結構,她感覺身體中的魔力在緩緩湧動,似乎要破體而出。心跳瞬間加快,就好像靈魂和身體都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聚焦在了那個絢麗的圖案上。
她意識到自己的魔力正在被引導。
它像是找到了久違的歸宿,仿佛要與法陣的能量相融合。少女微微皺眉,想要厘清這奇怪的感受,這並不像是魔力交融時的較量與對抗,仿佛是一種……
親近。
那是她的魔力同法陣之間出奇協調的共振,好像她們本是一體。
菲奧拉對陣法沒有太多研究,但她很討厭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這是她的魔力,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自己都不能完全熟練掌握的魔力,怎麼能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奇怪東西表現出這樣的親近?
就像……就像要背叛她一樣
菲奧拉真的有點生氣了,於是她自然而然地把火氣撒到了羅格身上。
“在等誰呢,祭司大人?”少女陰陽怪氣地提問。
忙著東張西望的老祭司瞬間把脖子收了回來。
“你沿途放的那些記號都被我破壞了,您真的覺得您那些蠢的要命的舉動不會被我發現嗎?老實說,把獅鷲騎士團引來對你有什麼好處?”
羅格想反駁,但少女像機關槍一樣的質問把他的借口都堵了回去,他隻好緊閉著嘴不回答。
這麼多天的相處,埃德溫已經能夠精準判斷菲奧拉小姐的心情變化。
嗯,菲奧拉小姐現在處於低氣壓,還是不要招惹比較好。
於是埃德溫非常乖巧地站在一旁,努力讓自己像一個拿著劍的雕塑。
然而菲奧拉的怒氣不是這麼容易消散的。
“都是你,帶來這一大串尾巴!”少女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拿腳尖輕輕踢他的鞋跟。
嗯……並不是不舍得踢太重什麼的,單純隻是不想弄壞自己的小靴子而已。
“對不起。”騎士先生認錯的速度非常快,輕輕眨了眨他無辜的藍眼睛。
菲奧拉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朝埃德溫哼了一聲,然後極力壓製體內狂躁的魔力,湊近觀察法陣上的圖文。
“我從沒見過這種複雜的法陣。”西莉亞也湊過來觀察,忍不住讚歎。
菲奧拉被閃著暗芒的線條晃得眼花繚亂:“我對法陣真是一竅不通,你說除了羅格的密鑰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Exuro Sursum!”羅格趁著其他人不備,突然念動咒語。
菲奧拉感到身邊的魔力在瘋狂湧動,十幾米外有一隻早已埋藏在此的信號彈飛向高空,並在空中爆炸開來。
瞬間昏暗的天空被刺眼的火光照亮,火光帶來的震動猶如龍吼,直衝雲霄。
獅鷲尖利的叫聲瞬間響起,直衝此地而來。
埃德溫立刻反應過來,抽出劍擋在眾人身前。劍鋒在夜空中閃爍著冷光,仿佛破曉的曙光。
“你瘋了,真的想同歸於儘嗎?”菲奧拉怒極反笑,腦海中瘋狂想著對策。
獅鷲騎士團巡查到這裡應當隻是巧合,他們並沒有埃德溫出現在此的確切線索。至於他們為什麼會清剿地精營地,以及對紅魔女封印是否知情,就不得而知了。
西莉亞迅速作出決斷,提步向門外走去:“我出去和那團長周旋一會兒,你們先走。”
獅鷲騎士團畢竟是皇家衛隊,不是強盜團夥,應當不會把她這無關人員怎麼樣。
“那我們……”菲奧拉剛準備回應,卻感覺到一股詭異的魔力從她背後襲來。
法陣開始發出輕微的嗡鳴,一陣強大的引力從法陣的深處湧出,她感覺自己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那是一種超乎常人無法理解的力量,她儘力掙紮,但力量無休無止地湧來,體內魔力的不自主地與它產生共振。
菲奧拉的身體無法自控,無法抵擋那股無比強大的吸引力。那力量既熟悉又陌生,既溫暖又冰冷,從古老的時空中穿越過來。她試圖掙脫凜冽的束縛,但卻像是深陷泥沼,無法自拔。
她擠出最後一點力氣,用窒息的喉嚨勉力呼救:“埃德溫……”
埃德溫猛地轉身,瞳孔瞬間被恐懼和急切占滿。他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停留,毫不猶豫地抓住了菲奧拉伸出的手。
少女的手被緊緊握著,他們的肌膚相觸,她感受到對方手中湧動的力量與熱度。
下一刻,一道璀璨的光柱瞬間從法陣中射出,而後他們的身形瞬間消失去。徒留下羅格和西莉亞在原地呆立,怔怔地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空地。
……
“阿爾曼團長,我們又見麵了。”西莉亞平穩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冷靜而鎮定。
阿爾曼坐在他的獅鷲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裡閃爍著警惕和懷疑:“羅莎女士,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麵。”
“我也是,”西莉亞硬著頭皮回答,“是梅爾村的祭司帶我來到了這裡,事關梅爾村信徒的信仰純潔,我不得不鄭重以待。”
“他在這做了什麼?”阿爾曼眉頭緊皺,他的目光轉向封印下的羅格。
獅鷲騎士團不知道梅爾村的事?西莉亞暗想。
也是,梅爾村已經被遺忘千年之久。他們隻是王室的近衛隊,想必不知道這些秘辛。
西莉亞有些後悔,她之前就應當與遺忘之眼稟明情況的。牽扯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她完全不擅長處理這種複雜的場景啊!
“他……他沒有告訴我詳細的情況,”西莉亞說著一些囫圇話,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然而女人麵上冷淡的表情絲毫沒有顯現出她的慌亂,讓人忍不住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極其認真的。
阿爾曼深深看了西莉亞一眼,但沒有再說話。
“搜查!”阿爾曼抬手下令,隊員們紛紛跳下獅鷲,在四周仔細盤查。
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的羅格──畢竟他魔力低微得幾乎可以忽視。
然而他突然念出了一段奇特的咒語,強光從地麵爆發出來,瞬間籠罩了整片空地,眾人被迫閉上了眼睛。
當他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的景象已經發生了變化。原本空曠的地麵已被巨大的陣法取代,金紅色的線條在地麵浮現。
封印所在地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法陣,困住了所有想窺探紅魔女秘密的人。
“你做了什麼?你是要和教廷和王室為敵嗎!”阿爾曼冷冷開口,猝然拔劍斬向四周透明的屏障。騎士團長劍氣如虹,然而陣法似乎無法撼動。
羅格像是沒有聽見阿爾曼的警告,他淡淡地回應:“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說完,他轉身向外走去,隻留下一個背影。
他的身形在光線中顯得扭曲又孤寂:“你們就和秘密一起,永遠埋葬在這裡吧。”
星芒透過陣法的縫隙,灑在他佝僂的身影上,西莉亞目光中的複雜情緒一閃即逝。原來羅格把獅鷲騎士團引來,是為了可以用封印一起把他們關在這裡。
她轉身,再次麵對阿爾曼。
“阿爾曼團長……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阿爾曼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西莉亞身上掃過,像是在尋找些什麼。
“羅莎女士,你沒有對我說實話。”
“請你相信我,我對王國的忠誠永恒不變。”
幾隻獅鷲在法陣裡躁動地繞著圈,它們掙紮著扇動著翅膀,試圖從空中逃脫這個束縛。每每撞向光屏卻如觸電般疾速倒飛,最後重重地落回原地。
其餘的騎士也並未坐以待斃,用儘全力對抗眼前的障礙。魔力和劍刃猶如暴風驟雨般砸向法陣的屏障,每一次撞擊都引起一陣急促的振動,然而這堅固的光牆似乎毫無動搖,矢誌不渝地阻隔著他們的去路。
“給我一個信任你的理由。” 阿爾曼語氣冷靜,“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信任被打破,想要重建是一件很難的事,特彆是對於阿爾曼這樣的聰明人來說。
回答他的是一陣長久的寂靜。
陣法的光芒猛然間又強烈了一分,羅格看起來像是被吞噬在光芒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