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瑟尼亞王國無人不知紅魔女。
據說她於千年之前誕生,出生時即掌握強大的魔力。她能喚起人心深處最邪惡的欲望,為阿爾瑟尼亞王國帶來了無儘的混亂與痛苦。
正在□□死存亡之際,聖堂騎士之首坎斯帕挺身而出。在那場驚天戰役之中,他成功將紅魔女斬殺,為王國解決了這一禍患。
關於梅爾村,菲奧拉想象過無數的可能。
異教徒嘛,雖然在阿爾瑟尼亞王國是大不韙之罪,但在民間也是屢禁不止。畢竟信仰這東西終究不是簡單就可以操控的,菲奧拉覺得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但要是信仰的對象是紅魔女,那就有點驚世駭俗了。
三人在那陰森森的密室中麵麵相覷。
誠然他們一直想破解梅爾村的秘密,但如今這真相捅到眼前,反而讓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西莉亞比另外兩人想的更多。
畢竟此時正處於紅魔女複蘇的關鍵時刻,任何與之相關的事都可能是破局的關鍵,她應該儘快向“預知者”彙報。
隻是……
西莉亞想到了懂事的安娜和熱情招待他們的貝拉,以遺忘之眼雷厲風行的手段,他們必定會受到牽連。
占卜師努力將這些多餘的想法從腦海裡趕走,生死存亡的時刻,她怎麼反而畏手畏腳起來了。破解紅魔女的詛咒,事關全王國的福祉。
西莉亞決定等無人時就向遺忘之眼傳遞消息。
門口突然傳來異響,菲奧拉一轉頭,就看見貝拉跪倒在地,雙眼含滿了絕望的淚水。秘密供奉紅魔女的事被發現,特彆還是被教廷的人發現了,任誰都會覺得自己死到臨頭了。
小安娜也在她背後,看見母親的反應,小姑娘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她想要扶母親起來,又不敢動作,顫抖的小手懸在半空。
菲奧拉本來想要趁貝拉最驚慌的時刻套出真相,但看著她倆的反應,終究還是沒有這麼做。
少女認命地走到她們麵前扶起貝拉。菲奧拉大人並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什麼可憐的同情心這種東西,她隻是不願意趁人之危罷了。
貝拉母女戰戰兢兢地坐在了軟墊上。
“其實我們不是什麼教會的人。”菲奧拉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重量級的,讓貝拉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菲奧拉也很無奈,難道她要指望一個信仰異端的女人一五一十地把真相告訴教會的人。她還沒有這麼天真,跟著老布蘭德爾混了這麼多年,她深刻地知道人為了信仰能有多瘋狂。於是她隻能掐頭去尾地把他們偽裝的前因後果告訴貝拉,當然具體的理由被她含糊過去了。
可憐的農家女人也沒想到這件事會有這樣的發展,沒有像剛剛那樣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了。
“您是說你們是來解決龍患的?”貝拉擦去滿臉的淚水,深吸一口氣,仿佛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那麼我覺得,你們會願意和羅伯特聊一聊。”
菲奧拉抬了抬秀氣的眉毛,她還記得羅伯特,是他們來的第一天與祭司羅格吵架的男人。
“他和洛克利斯山巨龍有什麼關聯嗎?”埃德溫詢問。
貝拉張了張嘴,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是這般重複道:“請允許我將他找來。”
菲奧拉點頭應允。
她的孩子們還在這,不用擔心她中途溜走,貝拉對孩子們的感情可不似作假。
西莉亞正在仔細觀察密室裡的東西,菲奧拉注意到她似乎從剛剛開始就對這件事的反應特彆大,一點也不像她平時冷靜的作風。
難不成她其實是特彆忠誠的女神信徒?
“她們怎麼能供奉紅魔女呢?”西莉亞百思不得其解,她剛剛檢查完了其他地方,於是想拿起雕像看看。
安娜小小的身影卻突然擋到了神龕麵前,她張開雙臂,像是老母雞庇護幼崽的姿勢。小姑娘白皙的小臉漲的通紅,黑葡萄般的眼眸裡氤氳著淚水。
“不是紅魔女!”女孩好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
“什麼?”西莉亞呆住了。
“是鬥士塞蘇娜。”說完這句,女孩就緊抿著嘴,任誰再問都不開口。
西莉亞即便生氣,也不好和一個小姑娘較勁,隻能氣鼓鼓地坐回來。
“你們對紅魔女了解嗎?”菲奧拉苦惱地撓撓頭,這算是觸及到她的知識盲區了。
雖然按照常理來說,吟遊詩人對於這些史詩故事應當是很了解的,但老布蘭德爾幾乎從來不給她講有關紅魔女的事。所以菲奧拉對她的認知很有限,知道的也就隻有大眾都知道的那點:很邪惡並且差點造成王國毀滅。
埃德溫和西莉亞都沉默了。
西莉亞不用說,遺忘之眼除了常規工作之外,天天就揪著紅魔女詛咒的那點事研究。
至於埃德溫……
當年聖堂騎士坎斯帕在與紅魔女一戰中贏得勝利後,國王陛下授予他公爵爵位,認為隻有這樣才配得上他的貢獻。
坎斯帕公爵一脈榮寵不衰,千年來一直承襲這爵位,也擔當著拱衛王國的重任。
當今國王陛下迎娶的就是坎斯帕公爵的第三十五代直係後人,公爵的獨女索菲亞。後來老公爵去世,爵位也到了王後殿下手上。
再後來王後也早早逝世了。
因此菲奧拉年幼時參加的那場授勳禮,真要說起來也不算國王對長子的恩賜——畢竟埃德溫原本就是公爵領的合法繼承人。埃德溫想成為騎士而不是從政者,多少也受到了母親和這位先祖的影響。
所以埃德溫對紅魔女的了解也很深刻,雖然他鑽研更多的是針對紅魔女法術和能力的對策——即便紅魔女已經被擊敗一千多年,坎斯帕公爵的後人也需時刻謹記。至於千年前的往事,埃德溫知道的卻並不多。
如今麵對菲奧拉的詢問,他們倆雖然有一肚子話想說。但是他們敢嗎?當然完全不敢,畢竟還要捂緊自己的馬甲!
所以兩人很默契地搖搖頭。
“反正很邪惡。”埃德溫說。
“差點毀滅王國。”並且還想第二次毀滅,西莉亞點頭。
說了等於白說!菲奧拉木著臉。
閒聊間,貝拉終於帶著那位羅伯特先生回來了,招呼眾人回到起居室。
這位羅伯特先生原來是貝拉的兄長,他似乎是聽到了西莉亞和埃德溫對紅魔女的評價,很不屑地冷哼一聲。
“閣下,你們以為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嗎?你們相信那幫貴族老爺和老學究的話?”
貴族老爺埃德溫:“……”
老學究西莉亞:“……”
菲奧拉看不慣他這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那麼羅伯特先生,請告訴我們你口中的真相吧。”
“梅爾村完全可以自己擺平巨龍的麻煩,任何一個村民都知道。”羅伯特語出驚人,“因為在千年前,洛克利斯山土龍就已經被鬥士塞蘇娜封印了。”顯然他並不願意稱她為紅魔女。
“不可能!”埃德溫和西莉亞異口同聲道。
菲奧拉被他們的一驚一乍嚇了一大跳,把兩位震驚到站起來的隊友按下。明明剛剛還對紅魔女的事一問三不知的,突然又這麼真情實感,真是讓人操心。
菲奧拉可比他們淡定多了。
或者說作為一個吟遊詩人,她天然的有著接受不同角度故事的習慣。
“那麼既然如此,為什麼巨龍又出來了?而且我也從未聽說過巨龍曾被封印的傳言。”
“哼!”羅伯特一直是一副脾氣不好的模樣,紅色的稀疏的胡子向上翹起,“那是因為鬥士塞蘇娜死後,當時的村民又自己解開了封印——塞蘇娜把魔鑰交給他們了。”
菲奧拉一頭霧水:“你把我搞糊塗了,先生。”
埃德溫在一旁默默開口:“他從一開始說的就是謊言,當然前後矛盾。”
菲奧拉瞪了他一眼,威脅他不要亂插嘴。
“你還是把故事講完吧,羅伯特先生。”
羅伯特口中緩緩道來的,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梅爾村這一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居然就是紅魔女的誕生地。
在土龍來之前,梅爾村土壤肥沃,適宜耕種,是王國重要的糧倉。雖然那時候村民的賦稅也很繁重,但至少能夠勉強糊口。
土龍降臨洛克利斯山之後,梅爾村的田地迅速衰敗,糧食大量減產。然而王都的做法僅僅隻是——拋棄。
國王陛下沒有派任何人來對付這龐然大物,梅爾村的眾人被徹底遺棄了。然而官員們沒有辦法對付土龍,卻有辦法對付手無寸鐵的農民,因此該交的賦稅還是一樣不落,讓村民原本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直到鬥士塞蘇娜的出現,她憑一己之力封印了巨龍,將肥沃的土地還給了梅爾村。
然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您以為先祖們為什麼要重新放出巨龍?因為無論土地是貧是富,我們得到的永遠是那麼一丁點。”
“當年紅魔女戰敗,王都清掃了她那些舊部還不夠,當然他們有很大一部分出自梅爾村。我們村子作為紅魔女的誕生地,嗬,當然要被釘上恥辱柱。土地重新變肥沃之後,農民比誰都開心,拚命地耕種,然後呢?連碎渣都吃不到……這都是那群小心眼的官老爺,在紅魔女死後繼續的報複。”
埃德溫趁著他說話的空隙提出疑問:“可是在紅魔女戰役過後的一年,王國就取消了什一稅*,也減輕了耕地稅,改為租稅了。”
“其他地方是其他地方,他們沒有放過梅爾村。”羅伯特像是說累了,頓了一會兒,然後麵帶惡毒地開口,“他們真以為平民什麼都做不了?那先祖們就乾件大事,誰都彆想好過!”
菲奧拉對他們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不是很理解,但是仔細想想,這好像也是他們唯一能反擊的策略了。
“然後你們就這樣耗了一千年?”菲奧拉開始佩服他們了。
“梅爾村世代遵循鬥士塞蘇娜的教誨,沒有軟骨頭!”羅伯特拿窄小的眼睛盯著他們。
西莉亞冷硬地開口:“紅魔女掀起動亂,差點毀滅王國,這是事實。蘇塔爾城之戰、吉婭高丘慘案……不管她一開始怎樣,她攪動人心最黑暗的欲望……”
“什麼欲望?我們想過的好,過的幸福的欲望嗎?”羅伯特暴躁地打斷她的話,“大人們,你們來的這一路,看到雷文克斯男爵領有多亂了嗎?”
這一點埃德溫倒是深有感觸,想想他的倒黴遭遇吧!
“為什麼亂,是因為這裡窮嗎?不,不是因為窮,是因為人們想要富*。事實就是這樣。”
貝拉早已打發安娜和其餘兩個孩子睡了,此時屋內壓抑而寂靜,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所以呢先生,您的故事已經講完了,非常精彩。那麼您與我們交談的目的是什麼,您現在想要做什麼?總不可能是讓我們消滅所有的貴族吧。”菲奧拉開門見山。
一直精神抖擻的羅伯特卻好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連小胡子都耷拉下來。
“我之前說梅爾村沒有軟骨頭,現在我後悔了……”男人自嘲一笑,“我想做那個懦夫。”
“梅爾村撐不下去了,千年的抵抗算什麼,感動的隻有我們自己。這幾年土龍越發得寸進尺,村民吃飯都成了問題。我請求祭司重新封印土龍,但是他堅決不同意。現在大概有一小半人站在我這一邊,當然還有一些不願意表態的。密鑰咒語隻有祭司知道,他不鬆口就搞不定。”
“所以,我想要請求你們的幫助。”羅伯特直視著麵前的三個年輕人。
“就當是為了孩子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