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恒一頓, 崔恒沒有立刻出聲,洛婉清見他不言,不由得道:“怎麼不說話?”
“司使為何不自己看出來呢?”洛婉清一問, 他便脫口而出。
洛婉清詫異抬眼,崔恒見她反應, 似是有些後悔,轉頭看向洛婉清診在自己脈搏上的手,仿佛什麼都沒說過一般,開口笑道:“洛大夫診得如何?”
聽到崔恒問話,洛婉清才回神。
她壓著意外垂眸, 仔細診了片刻,點著頭道:“到的確沒有大礙,好好休養就是。”
“司使放心了?”
崔恒笑著將手從洛婉清指尖收回,直接詢問正事:“和李歸玉談得如何?可有什麼線索?”
洛婉清沒有回應,她看著麵前人, 觀察著他的麵色。
他倒不像李歸玉那樣, 氣息懸浮, 明顯是受傷的模樣, 隻是臉色稍白, 若不是李歸玉提醒, 她根本看不出來他受傷。
她靜靜端詳他,思索著到底為什麼自己方才沒有看出來。
他問得不錯。
她和崔恒相處了幾個時辰,方才隻和李歸玉相處不到半個時辰,為什麼她察覺李歸玉受傷, 卻沒察覺崔恒?
她觀察著所有細節。
他身上帶著熏香,沒有半點血腥味,應該是用特彆的草藥, 遮掩了血腥味。
他氣息沉穩,步伐穩健,神色一貫如常,連動作都極為自如。
甚至是脈象……
他這人學識龐雜,不知道到底會多少奇怪的東西,以前他偽裝秦玨時,她也給他診過脈,但當時他故意造了一個假的脈象,她根本辨不出真偽。
哪怕是現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診出的脈象是不是真的。
他像一個層層包裹的幻夢,她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真實的東西。
她連他受傷都看不出來。
“惜娘?”
崔恒見她發愣,開口提醒:“李歸玉同你說什麼了?”
“哦,”洛婉清回過神來,趕忙回道,“問了些五年前的事。”
“哦?”
崔恒直起身來,帶了幾分興趣:“你說說?”
洛婉清將李歸玉的話仔仔細細同崔恒說了一遍,崔恒張合著折扇,思索著道:“按照他所說,當時是二十萬軍隊圍困臨虎關,城內有五萬人,洛曲舒在江楓晚入城前一刻殺了他,而他親眼看見崔清平將送到江南的東西送出來?”
“是。”
“以臨虎關天險之要,城池之牢固,如果城內有五萬人,以崔清平的能力,不可能在一個月內城破。”
崔恒思考著開口,洛婉清一愣:“你是說當時沒有五萬人?”
“兩個可能,”崔恒分析著,“沒有五萬人,又或者,”他轉眸看向洛婉清,“有人開了城門,幫了北戎。”
如果是裡應外合,那怕是臨虎關城牆再高,也守不住。
洛婉清聞言心中微顫,崔恒笑了笑,隻道:“不過這也不是重點,現下東西在他手裡?”
“不在。”
洛婉清開口,崔恒有些意外,隻問:“你確定?”
“八九不離十。”
洛婉清無意識摩挲著千機珠串,思索著道:“洛曲舒是自殺,為的是保全家人不受酷刑,如果東西交出來,他有什麼自儘的必要?”
說著,洛婉清突然意識到什麼,抬眼看向崔恒:“他是自儘的,對嗎?”
“沒錯,”崔恒知道洛婉清是在確認洛曲舒是否有他殺可能,思索著當時在揚州的情況,“監察司查過,從刀痕來看,不是他殺。”
“如果東西在李歸玉手中,就算李歸玉為了泄憤逼他自儘,後來也沒必要對王鄭兩家藏著掖著,他該拿出來威脅王鄭兩家,這樣也就不必多此一舉在芳菲閣刺殺太子。”千機珠串在她指尖滾動而過,洛婉清回憶著方才的情景,“而我問這個問題時他也沒有反駁我,他的脾氣,若此事是假的,他不會置之不理。”
崔恒聽著,輕笑了一聲:“熟人對上熟人,果然了解。”
“沒錯,所以他應該也知道我知道此事,”洛婉清沒聽出崔恒語氣不對,隻繼續分析著,“可是他沒有規避,故意讓我覺得東西就是不在他手裡,你覺得他圖什麼?”
“他想讓你去找?”崔恒明白洛婉清話中的意思,用折扇輕輕敲著手心。
“他覺得我更可能找到。”洛婉清篤定開口,抬眸看向崔恒,“所以,我爹一定在我身上留了什麼線索,隻是我自己不知道。”
“那你現下什麼打算?”
崔恒詢問著她的意思,洛婉清平靜道:“回揚州,從張秋之查起。”
“張秋之?”
崔恒有些意外,沒想到洛婉清的切入點,居然是張九然的父親?
“張秋之被相思子半路截殺,卻沒有拿到證物,那證物就是被其他人帶走。如果這個人是我爹,相思子不可能不知道,但我爹在江南安安穩穩生活了這麼多年,他甚至還藏下了王氏在追查的李歸玉,也就是說,從張秋之手中拿走證物之人,很有可能另有其人。是他把證物送到我爹手中的。”
“且不說你爹可能是提前拿走了證物,沒和相思子碰麵,就算的確有個第三人,那又如何呢?”崔恒追問,“他就知道你爹把那東西放在哪裡了嗎?”
“但他至少知道東西是什麼。”洛婉清提醒,“現下我們也沒有其他線索了。”
沒有其他線索,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崔恒聞言,點了點頭:“好像也是,”隨後便笑起來,仿佛是詢問踏青一般道,“那就去江南?”
“嗯。”
洛婉清應聲:“我等會兒去找公子請示,等傷好之後,我……”洛婉清一頓,隨後接道,“去江南。”
崔恒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
其實方才他聽到那個微弱的“們”的發音,但兩人都仿佛這個字音不存在,默契沉默下去。
馬車搖搖晃晃,沒了片刻,便到了監察司。
崔恒先一步下車,朝著洛婉清抬手,洛婉清遲疑片刻,伸手握住他,由他攙扶著下了馬車。
兩人一起往後山上去,崔恒送她到門口,便道:“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來看你。”
說著,他便甩袖轉身準備離開,隻是剛一提步,就感覺被人拽住了袖子。
“觀瀾。”
崔恒回頭,看見洛婉清拉著他,抿了抿唇,遲疑著道:“你……方不方便同我去江南?”
崔恒沒說話,他靜靜瞧著洛婉清,想了想,卻是問:“你想要我去?”
“我沒把握。”洛婉清實話實說,“李歸玉……”
這話出來,崔恒直接轉身提步,冷淡道:“不方便。”
洛婉清看著袖子從自己手中滑走,她沒有出聲,隻靜靜目送著崔恒離開。
崔恒感覺著她凝視的目光,一路疾步走到長廊儘頭,又生生止步。
其實不需要洛婉清開口,他也知道,李歸玉既然故意誘洛婉清去江南,就是有截下東西的把握,讓她一個人去,那就是羊入虎口,他於公於私都該應下。
可他問得這樣明白,她還是不肯說半句關於自己私心,張口就是李歸玉,他不免惱怒。
提步想走,但察覺背後人沒有挪開的目光,他又挪不開步子。
猶豫許久,他深吸一口氣,疾步走了回去。
洛婉清詫異看他回頭,見他大步走回來,伸出手來,氣悶道:“給我個藥包。”
洛婉清茫然從袖中拿出藥包,放在他手中。
崔恒拿了藥包,轉身就走,揚聲:“你先走,我後麵處理完事會跟上。”
聽到這話,洛婉清不由得揚起笑容,她看著崔恒背影,笑著道:“那我先走等你。”
崔恒沒有理會她,洛婉清繼續道:“下次你自己不藏著,我就看得出來你受傷了。”
崔恒看來是氣性上來,完全不回她,轉身消失在長廊轉角。
洛婉清無奈笑笑,見他離開,提步走進房間門。
隻是她剛一進房,就便覺有人從側麵突襲而來,她抬手一擋,對方反手就將她手折到身後,一把將她攬到身前,按著她便吻了下來。
洛婉清意識到來人,便有些哭笑不得,鎮定下來等崔恒發泄情緒,崔恒見她不動,狠狠咬了她一口,聽她輕呼了聲“彆亂來”之後,他才氣消幾分,舔舐過傷口,將她抵在門窗上,纏綿了許久,他才喘息著退開,低頭抵著她的額頭,稍稍穩住情緒。
洛婉清見他似是冷靜,抬起眼眸,輕笑詢問:“打哪兒進來的?”
“窗戶。”
“不走正門?”
洛婉清挑眉。
崔恒悶悶出聲:“越想越氣。”
洛婉清聞言便知,他大約是走一半氣不過,又從側麵窗戶跳了進來。
她不由得笑出聲來,崔恒聞聲抬頭,心中不免有些不甘,捏著她下巴迫她迎著他的審視,咬牙道:“自己不上心,還怪我藏著?”
這話一出,兩人都是一愣。
洛婉清靜靜注視著他,崔恒捏著她下巴的手不由得放鬆幾分。
兩人靜默著瞧著對方,感覺仿佛是有一層無形的紙張隔在中間門,他們伸手觸碰在那紙張之上,便能感覺到對方的溫度,隻要再輕輕觸碰往一點,就會撕開白紙,看見那白紙之後人的模樣。
攬著她腰的手變得僵硬,察覺他的情緒,洛婉清側過頭,主動道:“該換藥了吧?我看看你傷口。”
崔恒聞言鬆手,跟著洛婉清進了內間門。
洛婉清去拿了繃帶和藥,回來時崔恒已經脫好衣服趴在床上。
洛婉清這才看到他的傷口,從肩頭一路劃到肋骨,傷口雖然不深,但看上去觸目驚心。
她心上一顫,麵上故作鎮定,坐到床邊,給他清理了之前的藥,笑道:“看你之前的模樣,我都看不出來你有這麼一道傷。”
崔恒趴在床上,平靜道:“也不是大事。”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呢?”
洛婉清輕輕給他撥開草藥,她動作輕而細致,讓人幾乎感覺不到疼。
謝恒從來沒讓人這麼上過藥,他甚至有種不是在換藥的錯覺,他聽著洛婉清問話,想了片刻,緩聲道:“習慣吧。”
洛婉清手一頓,不由得道:“為什麼會習慣?”
“早些年,想殺我的人太多了。”崔恒閉上眼睛,洛婉清動作太輕,他靠在床上,竟有些困頓,“若是受傷,便如帶血入海,會很麻煩。”
洛婉清聽著,便知道了他當年的境遇。
崔氏遺孤,想殺之人當然很多。
她不敢多問,隻安靜給他換藥,崔恒趴在她在床上,感覺藥敷上他背,她似乎是怕他疼,還像對小孩子一般,輕輕給他吹著傷口。
感知到這樣的細節,崔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彌漫了一種淺淡的酸苦。
他閉著眼睛,在她起身去拿繃帶時,突然握住她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
洛婉清抬眼看他,崔恒沒有睜眼,隻道:“以後我改。”
洛婉清看著他握著她的手,心中有些發苦。
想了想,她笑起來,溫和道:“不用改,以後我會發現的。”
“我……”
“你用來隱藏血腥味的藥是雲蠶香,我記住了。”洛婉清安撫他,“其實你臉色不好看,我早該注意的。”
崔恒聽著她的話,握著她手不由得收緊。
洛婉清拍了拍他的手背,抬眼笑了笑:“起來吧,我給你包繃帶。”
崔恒聞言,坐起身來,洛婉清從他背後幫他一圈一圈將繃帶纏好,隨後也沒同他說他的去留,拿著藥和繃帶去了內間門。
等了一會兒後,崔恒便見洛婉清換了單衣,用發帶綁著眼睛,抱著床褥從內間門走了出來。
崔恒疑惑看著洛婉清,不由得道:“你這是做什麼?”
“方才見你似乎是想睡覺,要在這裡睡得好,你可以在我這兒可以睡。”
洛婉清努力讓自己的動作流暢一些,仿佛沒受蒙眼的影響:“麵具取下來也可以,我不會看。”
崔恒聽到這話挑了挑眉,看著洛婉清仿佛很輕鬆實際磕磕絆絆鋪床,看了許久,忍不住笑起來。
洛婉清鋪床到一半,就聽崔恒在床上道:“惜娘,你過來。”
洛婉清一頓,猶豫片刻後,她還是直起身,按著記憶中的路線,安穩走到床邊:“何事?”
崔恒坐在她身前,仰頭看著她,抬手握住她的手,溫和道:“換藥了嗎?”
“方才在屏風後我自己換了。”洛婉清實話實說。
崔恒瞧著她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想不想知道我是什麼樣子?”
洛婉清沒說話,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然而崔恒卻也沒有等她回答。
他在她的沉默間門,握著她的手,抬手放到自己額頭。
她指尖一瞬變得如此敏銳,由他帶著,輕輕往下。
“這是崔觀瀾的眼睛。”他帶著她摸過他的眼睛,他睫毛很長,柔軟輕刷在她的指尖。
“這是崔觀瀾的鼻子。”他帶著她指尖往下。
“這是崔觀瀾的唇。”
“這是崔觀瀾的下巴、喉結……”
崔恒帶著她的手一路往下,他站起身來,將她整個人抱緊懷中,溫柔道:“這是你的崔觀瀾。”
洛婉清心跳得飛快,她被這個人擁抱著,麵前這人仿佛是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的寶石,引得貪婪之人忍不住伸手。
她指尖發癢,無數次想要伸手,卻又生生止住,過了許久,洛婉清強逼著自己讓理智回來幾分,低聲道:“睡吧。”
崔恒聞言不動,洛婉清推了推他:“觀瀾?”
“清清,”崔恒低下頭,在她耳邊小聲詢問,“想不想?”
聽到這話,洛婉清毫不意外,她抬手按住崔恒的臉,冷靜推遠:“睡覺。”
崔恒歎了口氣,頗為遺憾放開她,轉身拿了麵具,將她按著肩膀坐在床上,提步道:“我去睡榻。”
“睡得好嗎?”
洛婉清皺眉,崔恒走到一邊,在小榻上鋪了床褥,翻身睡下,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床邊的洛婉清,笑了笑:“我試試,要是睡不好——”
他似是玩笑:“我半夜就去搶你的床。”
“崔恒,”洛婉清無奈提醒,“要點臉吧。”
崔恒不甚在意,在略微顯小的床榻上閉上眼睛:“睡吧。”
洛婉清沒說話,她坐了一會兒,確認崔恒真的要睡小榻,便抬手解下床簾,安靜躺了下去。
崔恒一手枕在頭下,一手把玩著手中麵具,聽著床簾裡人呼吸聲均勻下來,他忍不住側目。
他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就這麼安安靜靜守著一個人,甚至連看都看不到,隻要感覺她的存在,就覺得歡喜。
他聽著她的呼吸聲,看著床帳裡的人影,突然擁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
他好希望,這個世界隻剩他們。
她的世界,隻有他一個人。
然而這個念頭升起,便立刻被他強行壓製下去。
他站起身來,悄無聲息走到她麵前,卷起床簾,看見月光從屋外灑落進來,照到她身上。
她睡得正熟,影子落在床邊地上。
崔恒靜靜看了許久,終於是沒忍住。
他將床褥抱到床邊,就地躺下。
睡在她影子裡。
崔觀瀾,隻該活在柳惜娘的暗夜裡。
洛婉清安安穩穩睡了一覺,等第二日醒來,見屋裡已經沒了人影,床褥放在榻上,崔恒明顯是個沒怎麼做過事的,被子都沒折。
她起身洗漱之後,竹思便主動進來收拾屋子,洛婉清見到竹思,詢問了一下謝恒的去向,便去用過早膳,隨後去書房找謝恒。
謝恒房間門隻有青崖陪他辦公,屋裡香味濃鬱,洛婉清感覺鼻子都有些失靈,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青崖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又突然頓住。
洛婉清不由得奇怪:“怎麼了?”
青崖目光落在她唇上,不著痕跡移開目光,隻問:“今日我調的香,柳司使覺得如何?”
洛婉清聞言,有些意外。
青崖看上去如此風雅的人物,調香水平竟差成這樣?
青崖見洛婉清不說話,笑著道:“柳司使直說?”
“青龍使……”洛婉清遲疑著,“是不是嗅覺不好?”
青崖麵色微僵,謝恒批著文書,直接開口:“什麼事?”
“公子,”洛婉清聞言,立刻行禮,恭敬道,“屬下想到揚州查一下過往之事,還往公子批準。”
“仔細說。”
洛婉清得話,將她得到的消息前前後後同謝恒稟告了一遍,謝恒聞言,點頭道:“可,不過你剛剛結下許多仇家,出東都之事不要讓人知道。”
“是。”
洛婉清恭敬行禮。
“青崖,”謝恒看了一眼青崖,“給她安排個合適的身份,悄無聲息出去。”
“屬下明白。”青崖點頭。
洛婉清見謝恒應下,卻沒退下。
謝恒抬眼看她:“還有何事?”
“那個……公子,”洛婉清遲疑著,“屬下想崔恒……”
“我會安排。”
謝恒開口,洛婉清便放心下來。
李歸玉既然讓她去找東西,不可能一開始就動手,必定要等她找到些線索。
隻要有能和李歸玉一戰之力之人後續接上,她便算穩妥。
隻是說,這個人能是崔恒,那自然最好不過。
見洛婉清放心,謝恒垂下眼眸,壓了眼底笑意,淡道:“近日好好養傷,出去吧。”
“還有一事,”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洛婉清抿了抿唇,謝恒意外抬頭,就見洛婉清認真道,“屬下想捉拿鄭壁月歸案。”
謝恒一頓,他神色微冷,抬眼看向洛婉清:“以何罪名?”
“她殺了鄭錦心,當以命抵命。”
聽到這話,謝恒沒有出聲。
青崖微微皺眉,不由得道:“柳司使,此事三思。貴女本不得無故刑訊,鄭家現下沒有追究你們的責任,就是因為想將鄭壁月殺鄭錦心一事遮掩下去,如果你要追究下去,連累的不止是你自己。”
青崖蛇打七寸,意識到會連累崔恒,洛婉清立刻便明白孰輕孰重,平靜道:“是,屬下聽司內安排。”
隻是剛說完,就聽謝恒開口:“去一趟吧。”
青崖和洛婉清都有些意外,一起看向謝恒:“惜娘你先去休息,下午去鄭府。”
洛婉清雖然不明白謝恒如今為什麼要去鄭府,但還是恭敬道:“是。”
等洛婉清離開,謝恒頭也不抬,隻吩咐青崖:“給鄭家送拜帖,同時向鄭家族老和鄭平生一起送,說我有要事相商。”
“公子何意?”青崖皺起眉頭。
謝恒寫著文書,頗為無奈:“跑一趟,讓鄭家把人處理了吧。”
“公子,”青崖思索著,不甚讚同,“鄭壁月是鄭平生愛女,柳司使剛剛才在東都冒頭,已招人嫉恨,此刻不宜與鄭平生結仇。”
“他們本就有仇。”謝恒將批好的文書放到桌上,抬眼看向青崖,“我有數,幫個忙?”
青崖聞言,頗為無奈,最後隻道:“謹遵公子吩咐。”
說完,青崖便起身去安排,隻是走到門口,他又忍不住停下,回頭看向謝恒道:“公子,以後還是溫柔些。”
謝恒動作一頓,青崖提醒道:“沒人這麼咬的。”
“事兒太少了?”謝恒聞言抬眼,青崖一笑,立刻行禮退下。
洛婉清在山上休養了一會兒,到了午後,竹思便來叫人,洛婉清換上司使正式的官服,走到庭院,便見謝恒已經在等她。
她上前行禮,隨後跟著謝恒下了山,謝恒領她上了馬車,隨後便開始叮囑:“等一會兒我會讓你見她一麵,有什麼話就同她說吧。”
聽到這話,洛婉清有些意外:“公子?”
“你想讓她繩之以法,這不容易。”謝恒耐心解釋,“好不容易給你升了官,我不想你因鄭壁月之事又貶下去,你可明白?”
“卑職明白,”洛婉清現下已經放棄這一次讓鄭壁月償命的打算,恭敬道,“卑職不會耽誤公子大事,卑職可以等。”
謝恒聞言點頭,卻沒多說。
等到了鄭府,謝恒領著洛婉清一起進去,走到大堂,洛婉清便意識到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會麵,一進去,大堂中便坐滿了人,鄭平生走上前來,拱手道:“謝司主造訪,不知何事?”
“我這位手下想拜訪鄭大小姐,不知可方便?”
謝恒開口,鄭平生臉色有些難看,謝恒盯著鄭平生的神色,隻道:“若這裡不方便,我就帶到司裡問了。”
“方便。”一聽這話,鄭平生立刻道,“自然方便,來人,帶柳司使去見小姐。”
聽到這話,謝恒頷首,輕聲道:“多謝。”
“謝司主上座。”
鄭平生抬手,謝恒回禮,看著下人把洛婉清帶下去,謝恒這才坐到客位上,與鄭平生平坐。
洛婉清一走,鄭家下人便關上了門,鄭平生看了一眼周邊白發蒼蒼的族老,抬眼看向謝恒:“謝大人是來做什麼?”
“同鄭大人打個商量。”
謝恒抬起眼眸,看向鄭平生:“令嬡殺害胞妹一事,不知鄭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聽到這話,鄭平生臉色微變,周邊族老麵露詫異:“平生,這是怎麼回事?”
“前夜,鄭壁月鄭大小姐與鄭二小姐私自到紫雲山見麵,二小姐找了一位歹人意圖毀了鄭大小姐名節,大小姐射殺了那位歹人,隨後又殺了二小姐。”
不等鄭平生出聲,謝恒便開口解釋了全部。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妹妹找人意圖奸汙姐姐,姐姐親手殺了妹妹,此等醜事,可謂駭人聽聞。
但大家很快也反應過來,忙道:“謝司主。”
最年長的老者道:“您登門造訪,應當不是來帶走璧月的吧?”
“事關鄭氏清譽,”謝恒抬眼看過去,說得有商有量,“晚輩自是不打算冒進,隻是殺了人,總不能什麼都不管,鄭氏是打算自己處理,還是監察司處理?”
“謝恒,”聽著這話,鄭平生咬牙,“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手下刑訊貴女……”
“那就罰。”
謝恒看向鄭平生,毫無懼意:“拿一個司使的性命,換公審鄭小姐,如何?”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瞬變。
兩個芝麻官去死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但是鄭壁月如果被公審,對鄭氏的名譽是極大的打擊。
而且誰也不確定,謝恒會利用這件事做什麼。
他們不確定此番謝恒到底是什麼而來,一位族老趕忙道:“此事好商量,平生,切勿和謝司主起衝突。謝司主,”族老轉頭看向謝恒,認真道,“此乃鄭氏族中內務,還望司主給個機會,讓鄭家自行處理。”
“晚輩正是此意,”謝恒微微頷首,語氣恭敬,“兩位小姐都有過錯,一位買凶一位殺人,鄭大人一人教出如此兩女,若是傳出去,難免讓人懷疑鄭大人的品性,我想鄭氏為表清譽,當不會做出包庇之事。”
謝恒句句都是關心,卻也句句都是威脅。
眾人聞言點頭,族老抬手道:“謝司主放心,我們一定會和平生商量出一個讓司主滿意的結果。”
謝恒聞言點頭起身,隨後行禮道:“既然如此,晚輩也不打擾各位,先行退下去等我那下屬了。”
謝恒這邊出來,洛婉清那邊已經被帶到鄭璧月的庭院。
她進屋時鄭璧月正在喝藥,她手上被扒皮的地方已經被包紮上,頭上也有了假發髻遮掩,帶了銀簪玉飾,看上還算體麵。
看見洛婉清走進來,鄭璧月嚇得將藥碗猛地一推,瞬間門驚叫起來,大呼出聲:“來人!救我!來人!”
“小姐,”領著洛婉清進門的丫鬟立刻上前,安撫著鄭璧月道,“是老爺讓柳司使過來的,您彆害怕。”
“彆過來。”
鄭璧月聞言,卻完全不聽,慌忙去找武器,尖叫著道:“讓她出去!彆過來!滾!滾出去!”
“鄭小姐,這是你家。”
洛婉清開口,鄭璧月動作一頓,洛婉清平靜看著她,提醒道:“在你家,我不能對你做什麼。”
鄭璧月沒說話,她仿佛清醒了幾分,慢慢抬起頭來。
兩人對視片刻,洛婉清溫和道:“我想同鄭小姐說說話。”
周邊人看了兩人一眼,鄭璧月緊捏著被子,洛婉清袖中拿出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看著鄭璧月:“可以嗎?”
“下去!”
看見匕首,鄭璧月瞳孔急縮,急聲開口:“都下去!”
丫鬟們知道主子的脾氣,不敢多說,趕緊退下。
房間門裡隻剩下兩人,鄭璧月調整著呼吸,冷聲道:“你想做什麼?現下是我不追究你,你彆不識好歹。”
“在下隻是有些問題,還想問問鄭大小姐。”
鄭璧月死死盯著她,隻道:“我知道的我都說了。”
“不,我不是要問山上那些,”洛婉清看著鄭璧月,神色平靜,“我隻是想來問問鄭大小姐,事到如今,會後悔嗎?”
“後悔?”
鄭璧月皺起眉頭,洛婉清看著鄭璧月,想起當年在江南,看見她在船頭的模樣,摩挲著手上千機,淡道:“會後悔害了這麼多人嗎?如果你不害鄭錦心的母親、不害洛家、不害鄭錦心……你現下依舊是鄭大小姐。”
“難道我現下不是嗎?”
鄭璧月笑起來:“你想錯了一件事,若我不害他們,我才不是鄭大小姐。”
洛婉清蹙眉,鄭璧月瞧她,眼露嘲諷:“你這樣的出身怕是不懂,若鄭錦心母親不死,她或許就會有個弟弟,我爹也不會收心回到我娘身上;我若不害洛婉清一家,李歸玉身邊那個位置永遠會留給她;我若不害鄭錦心,她早晚要害我,樁樁件件,都是他們自找的。”
“那你爹收心了嗎?”
洛婉清徑直詢問,鄭璧月動作僵住,洛婉清帶了幾分嘲諷:“據我所知,你爹去年才又抬了一房小妾,你殺得完嗎?”
“這與你無關。”
鄭璧月咬牙,洛婉清盯著她:“而且,為這種事殺人,你不會害怕嗎?”
“怕什麼?”鄭璧也有冷笑,“他們死都死了,還能拿我如何?”
“不怕有鬼嗎?”
洛婉清輕笑,鄭璧月麵色微頓,隨後冷著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而且就算他們來,”鄭璧月眼帶蔑視,“又能拿我怎麼樣?”
這話她聽過太多遍了。
洛婉清聞言失笑,意料之中,卻還是覺得有些失望。
“這樣啊。”
洛婉清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她走到鄭璧月身邊,鄭璧月看她靠近,整個人開始不自覺顫抖。
洛婉清靠在她耳側,輕聲開口:“你有沒有覺得,我們見過?”
鄭璧月一頓,洛婉清小聲道:“我記得是在揚州,你站在船頭,穿著一身藍色綴珠的長裙,當時你回頭看我,我覺得你真好看。”
聽到這話,鄭璧月不可置信回頭,洛婉清朝她溫和一笑:“鄭大小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專門換這張臉嗎?”
“你是誰?”
鄭璧月一瞬明白了什麼,顫抖出聲。
洛婉清眼中露出幾分可憐,壓低了聲:“因為我的臉在土裡爛了,你們到現在都沒把我挖出來。”
土裡……
洛婉清死於山崩。
鄭璧月瞳孔急縮,她看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露出她在揚州曾經無數次窺伺過、溫婉的笑容。
但不一樣,還是不一樣。
這笑容裡帶著陰冷,仿佛是從土裡攀爬出來的勾魂厲鬼。
“我回來了。”
洛婉清溫和開口。
說著,她朝她伸手,撫上她的頭發,溫柔道:“才開始呢,鄭小姐。”
話音剛落,她猛地一拽鄭璧月頭發,鄭璧月瞬間門劇痛,隨即就想起她灌下鬼縛那一夜的痛苦,猛地尖叫出聲來:“啊!!!”
鄭璧月出聲之後,洛婉清迅速將她發間門發簪往她手中一塞,往前一拉,她整個人撲向前方,洛婉清急退,所有人衝進屋中時,看見的就是這一番景象。
“有鬼!”
看見大家衝進來,鄭璧月完全顧不得儀態,慌忙從床上爬起來,衝著眾人揮舞著銀簪衝過去,指著洛婉清,滿臉惶恐道:“她是鬼!她是洛婉清!快!快讓人殺了她!”
所有人都愣住,洛婉清站在一旁,皺起眉頭:“鄭小姐?你在做什麼。”
“哦,”丫鬟聽見洛婉清開口,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柳大人抱歉,小姐受驚之後近來有些不適,還望大人見諒。”
“不是,”鄭璧月慌忙搖頭,指著洛婉清道,“她是洛婉清,她活了!快叫我爹!快!”
“小姐,”丫鬟麵露不安,“這是監察司的柳大人。”
“是洛婉清!洛婉清!爹!”鄭璧月跌跌撞撞衝出去,大聲嘶喊,“爹!救我!爹!”
“小姐……”
所有人跟著追出去,洛婉清站在屋中,旁邊唯一留下的丫鬟不安行禮:“柳大人……”
“既然鄭小姐如此不適,”洛婉清皺眉回頭,似是體諒,“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說著,洛婉清頷首,提步走了出去。
她走到院中時,正看見一群人壓著鄭璧月,鄭璧月瘋狂掙紮著,嘶吼出聲:“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你們信我,她真的是鬼!”
周邊人不停試圖拉她,不停喚著她的名字,可越是壓製,她越是掙紮。
動靜鬨得太大,鄭平生和鄭家族人一起趕過來,鄭平生見狀,大喝一聲:“按住她!”
鄭平生開口,奴仆終於下手,把鄭璧月死死壓在地上。
洛婉清手上扶刀,平靜從鄭璧月身邊走過。
鄭璧月仰頭看她,眼中又怕又恨,大聲嘶吼:“殺了她啊!她是洛婉清!殺了她!”
“彆說胡話了!”
鄭平生衝到鄭璧月身前:“讓大夫過來!”
周邊鬨成一片,洛婉清平靜走過,走遠之後,她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被人抬著離開的鄭璧月。
她嘴已經被堵上,眼裡全是眼淚,死死盯著洛婉清。
洛婉清靜靜瞧著她,頷首送行。
隨後她轉身回到謝恒身邊,恭敬道:“公子。”
謝恒看她一眼,想了想,隨後道:“結束就走吧。”
這時候聽到這聲“結束”,洛婉清心念一動,隨後恭敬應聲:“是。”
“監察司有許多事,白離姑姑現下準備頤養天年,”謝恒轉過身,緩聲道,“你慢慢學。”
聽到這聲提點,洛婉清立刻道:“屬下必不會辜負公子厚望。”
謝恒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回了監察司,等到晚些,洛婉清便去找星靈和方家三兄弟他們吃了頓飯,算是感謝。
一行人去了酒館,洛婉清不便喝酒,點了杯茶,和大家聊天。
方圓話最多,說起幾天前東都那場巷戰,方圓忍不住道:“司使你是不知道,那天張大人來監察司通知我們,我馬上就去找玄武使,結果玄武使同我說不管,可把我急壞了。還是星靈急中生智,直接把千機卸來,轉身就走,說這是她私事,我們才想起來。嘿,司裡不管,我們自己管。”
“這不叫急中生智,”星靈提醒他,淡道,“這是我意已決。”
聽到這話,洛婉清不由得笑起來:“星靈你不怕被罰啊?”
“隨便,”星靈端起酒,漫不經心,“反正也不是沒罰過。”
“聽說你在宮裡就愛惹事。”方直有些好奇,“你到底犯了什麼罪進的牢房啊?”
“大好日子你非提這種不開心的事嗎?”方圓皺起眉頭,端起酒來,“來來來,喝酒。”
洛婉清聞言,端起酒碗,也道:“來,走一遭。”
一乾人吃吃喝喝。
洛婉清就聽周邊人在聊天:“所以那天真的是監察司和東宮的人起衝突?”
“可不是嗎?”另一個人道,“東宮六率這次一波全換了,那天一條街全是人啊,這麼多人追監察司一個女司使,這都沒攔住,就皇城外麵那條巷子,”那人指了外麵,“殺得全是血,到處是屍體。”
“監察司的人這麼厲害?”有人驚歎。
隨即立刻有人道:“小聲點兒,那是你能議論的嗎?”
“我又沒說壞話。”說話人有些委屈。
方圓等人聽著,互相看了一眼,方圓轉過頭去,笑道:“兄弟,那司使一個人這麼厲害,叫什麼啊?”
“這我知道。”人群中一個人立刻道,“我打聽過了,是監察司新任的司使,柳惜娘。”
“哦,”方圓故作感慨,豎起大拇指,“高手啊!”
“方圓。”洛婉清聞言,笑著瞧他一眼,隨後起身道,“到時間門了,走吧。”
監察司有夜禁,大家也不敢玩得太晚,紛紛起身,洛婉清給了酒錢,便同大家一起回去。
回到山上,進了屋中,便見崔恒已經躺在小榻上。
他一身單衣墜地,一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聽她進來,笑道:“回來了?”
“嗯。”
“方才鄭家傳來消息,明日發喪。”崔恒閉著眼睛開口。
洛婉清動作停住,她抬眸看向崔恒。
崔恒耐心解釋:“鄭家說,鄭璧月和鄭錦心一同出遊,馬車出了意外,一起墜崖。”
“鄭璧月死了?!”
洛婉清震驚。
崔恒睜開眼睛,轉眸看向洛婉清:“聽說她瘋了,鄭家做了自己的選擇。”
一個瘋了的女人不可能當太子妃或者皇後。
如今她唯一剩下的價值,就是以死保全鄭氏的清譽。
她父親也可以選擇留下她,但鄭平生沒有。
他選擇了不給自己留任何被人詬病的把柄,鄭璧月和鄭錦心死了,這兩個女兒的醜聞,也就一並埋葬。
想著死去的鄭錦心,想到如今死去的鄭璧月,洛婉清心中不由得有些發寒。
這種死亡和她在正麵戰場上麵臨的廝殺截然不同。
它像是大殿上張九然死時太子皇帝問那句“她是如何帶刀進來的”,明明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卻讓洛婉清覺得脊骨生涼。
她想過讓鄭璧月死,但沒想過,這位天之驕女,會被放棄得如此容易。
洛婉清站在原地沒說話,崔恒瞧著她,緩了片刻後,繼續道:“我同你說這些,是想提醒你,雖然是鄭家做的決定,但畢竟是因你而起,”崔恒說著,抬眼看她,“鄭平生肯定把賬都算在你頭上,此次下江南,你務必小心。”
洛婉清聞言點頭。
就算沒有鄭璧月之事,她也會小心。
崔恒端詳著她,過了片刻後,他起身道:“跟我來。”
洛婉清疑惑抬頭,隨後跟著崔恒提步,他領著她去了謝恒書房,當著她的麵打開密室,隨後領著她走進去。
兩人穿過密室長廊,進了之前洛婉清領洛曲舒任務木牌的大殿,崔恒沒有停留,又領著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後,兩人進了一個狹小房間門。
崔恒打開房間門大門,門開瞬間門,入目就是牌位。
三麵長桌上放滿了黑底金字的牌位,牌位在燈火下流淌著光彩。
洛婉清愣愣看著滿屋牌位,就見崔恒走進去,他熟練拿了香,放在燭火上點燃。
“複仇之路太長,人心會變,總會忘記從哪裡出發。”崔恒聲音淡淡,他點了香,鞠躬行禮,隨後將香插入供桌,“如果忘了,就來看看。”
崔恒說著,將目光放在邊角一座新做的牌位上。
洛婉清順著他的目光,看見自己父親的牌位。
“我以崔氏家臣之名給他立了牌位。”崔恒將目光落到洛婉清臉上,“我知道你不方便,日後可以來這裡上香供奉。”
洛婉清聞言,喉間門發疼,她頷首道:“多謝。”
說著,她從旁邊取了香,三拜行禮後,將香插入她父親牌位前的香爐。
做完這一切,洛婉清安定下來,崔恒笑了笑,轉身道:“走吧。”
回到房間門,崔恒點了安神香,洛婉清見狀,便默契帶上了發帶,他回過頭,看著帶著發帶著的人,心念一動。
他走到她麵前,靜靜凝望片刻,低下頭來,隔著發帶,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
這一吻很輕,淺嘗輒止,洛婉清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對方道:“好眠。”
說著,他便解下麵具,去小榻上自己睡下。
洛婉清頓在原地,緩了好久,才躺到床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眼睛。
一連休息了半個月,洛婉清身上的傷勢好得差不多,這時青崖終於找上她,將一份委任狀遞給她後,解釋道:“你這次去江南的身份安排好了,剛好此番有一位巡按禦史連同吏部要去江南巡查考核,你和星靈跟著他過去,當他的侍衛,護他周全。”
洛婉清聞言應聲:“是。”
準備一下,青崖安排道:“今夜出發,渡口等人吧。”
洛婉清聞言點頭,隨即有些意外:“今夜?”
“規定是明日,但是你們錯開規定的時間門,會安全些。”
青崖解釋,洛婉清便明白了青崖的意思。
她回到屋中,拿了委任狀和令牌,去司裡領了外出所有要用的東西,武器藥物各種日常要用品,還有錢。
領好了之後,她給崔恒留了封信,便帶著星靈一起出發,同青崖一起去渡口等人。
夜裡渡口極為安靜,洛婉清看著青崖等得頗為耐心,不由得道:“青龍使,這次兩位大人叫什麼?”
“哦,這兩人……”
話沒說完,一聲急促又熟悉的求救聲從官道傳來:“救命!”
與此同時,水裡也傳來一聲大喊:“救救我!!”
聽到這兩聲疾呼,洛婉清星靈一人一邊,洛婉清奔向官道,星靈衝向水中。
老遠便見夜色裡衝來一個人,身穿藍色素衫,背著個藍色行囊,帶著小廝跑得極快。
他們身後跟著許多殺手,看見洛婉清,跑著的青年瞬間門睜大眼,嘶吼出聲:“柳司使!!”
這聲音震耳欲聾,與此同時,羽箭從他身後疾馳而來,洛婉清剛好衝到來人身前,一手急急抓住一隻羽箭,一手將人往旁邊一拉。
旁邊小廝聰明往周邊一撲,逃出羽箭射擊範圍,見到洛婉清來,殺手毫不猶豫,掉頭就跑。
洛婉清抬腳將另一隻羽箭踢飛之後,見這些人早已跑遠,也失去了追的興趣,轉頭看向被自己攬在懷中、喘著粗氣、滿臉劫後餘生慶幸的青年,忍不住開口:“張大人,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啊?”
聽到這話,張逸然微微臉紅,含糊道:“都是運氣。”
洛婉清深以為然,她將他扶穩,放手轉身:“走吧。”
說著,便領著張逸然和小廝一起回到渡口,到了渡口,便見星靈也提著一個穿著緋紅官袍,抱著包裹,全身濕透,整個人瑟瑟發抖的青年回來。
洛婉清回頭看見青年,就是一愣。
青崖掃了一圈,不由得道:“二位大人怎會成這種模樣?護送二位的官兵呢?”
“剛才那些殺手,”張逸然喘著粗氣,實話實說道,“有一半就是官兵。”
青崖一愣,隨後倒也並不意外,點頭道:“是在下考慮不周,該讓親自去接二位的。”
“不用,”張逸然搖頭,“兩位司使身份隱蔽,在這裡見麵正好。”
“多謝張大人體諒。”青崖說著,看了周邊一圈,隨後道,“都來齊了,我來介紹一下吧。”
青崖抬手,同兩個官員介紹道:“這是我們司裡兩位司使,柳惜娘,星靈。”
說著,洛婉清和星靈朝兩個官員拱手。
隨後青崖轉頭向洛婉清和星靈介紹道:“這位是此番巡查的巡按禦史,張逸然張大人。”
“見過各位。”張逸然行禮,朝眾人打了聲招呼。
“這位是協同張大人巡查考核的吏部郎中,崔衡崔大人。”青崖繼續介紹。
崔衡一笑,拱手道:“見過二位姑娘。”
“此番江南之行,你們二人好好保護兩位大人,如有任何意外,可以向當地官府及時求助,但沒有必要,不要尋找當地的幫助。”青崖囑咐著,“他們未必是朋友,明白嗎?”
“明白。”
洛婉清和星靈一起行禮。
青崖見狀,點頭道:“行,既然人都到了,”說著,青崖轉頭看向渡口停靠著的商船,抬手一指,“那就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