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六十七章(修) 柳惜娘,應當不會讓……(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2237 字 11個月前

洛婉清忐忑跟著謝恒走出鄭府, 正想回自己趙氏的轎子,就聽謝恒道:“路上回話。”

得了這話,洛婉清便知現下沒有遮掩必要, 盧令蟬已經從鄭府抓出來,鄭府窩藏嫌犯,監察司不追究就算是監察司寬宏大量,該閉嘴的是他們。

洛婉清跟著謝恒上了馬車,跪坐在下方, 謝恒坐到高處,卻沒說話。

他似乎是竭力克製自己,忍而不發。

洛婉清察覺謝恒情緒,思索著今日前後之事, 不敢出聲,過了許久,才見謝恒閉上眼睛, 緩了緩,低聲問:“盧令蟬找到了?”

“找到了。”

聽謝恒問及公事, 洛婉清放心許多。

“鄭錦心呢?”

“我以李歸玉妃位相誘, 她心動了。”

“你把盧令蟬帶回監察司,如何繼續挾持鄭錦心?”謝恒抬眸看她, “不怕她反水嗎?”

“盧令蟬再待在這裡,必會被她和李歸玉乾淨處理, 倒不如帶回去。今日卑職已經在會上現身,所有人都見過卑職,盧令蟬到底是不是從鄭一小姐房中搜出來的,其實已經由卑職決定了。”

隻要她上報盧令蟬是今日從鄭府捉拿歸案,盧令蟬隨便說些兩人之間的事情, 以他和鄭錦心的關係,哪怕沒有證據,鄭錦心私藏他也是大家心知肚明。鄭錦心再想有一門好婚事,怕是難了。

從她在琴音盛會露麵那一刻,盧令蟬留不留在鄭府,都已經無關緊要。

鄭錦心需要她修改盧令蟬被捕的時間,這就是她對鄭錦心最大的鉗製。

謝恒聽出她的意思,點了點頭,隨後道:“那你與她如何商議?”

“我讓她將鄭璧月誘到府外。”

“鄭璧月不會來,”謝恒肯定道,“而且,你無資格對她刑訊。她父親若參奏我保不住你。”

“卑職不是打算直接刑訊。”

聽到這話,謝恒動作微頓,他抬眸看她:“那你打算如何?”

“卑職與鄭錦心交易,希望她告訴我鄭璧月的把柄,但鄭錦心一問三不知,反而一直在問我,讓我給她消息,卑職便想,要麼她的確什麼都不知道,要麼,就是她知而不報。”

說著,洛婉清抬起頭來,認真道:“若是故意知而不報,她所求絕非讓鄭璧月栽個跟頭那麼簡單。故而我讓她將鄭璧月引出,並承諾會解決鄭璧月身邊高手,她問我會如何處理鄭璧月,我便模棱兩可回她,鄭錦心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應當會做些什麼讓鄭璧月永遠無法翻身之事。屆時,由鄭錦心出手,我再來救鄭璧月,以此作為要挾,換取她手中情報。”

“鄭璧月若是不來呢?”謝恒輕敲著手中棋子,審視著座下洛婉清。

洛婉清篤定開口:“她會來。”

“如此肯定?”

“我讓鄭錦心告訴她,洛婉清回來了。以她對柳惜娘和趙氏的態度,哪怕是一絲可能,她都不會放過洛婉清。”

謝恒聞言抬眸,輕嘲出聲:“一個李歸玉倒是爭得厲害。”

洛婉清聽出這話中不悅之意,揣摩著道:“三殿下畢竟如今最有儲君之相的殿下,鄭璧月押注在他身上倒也……”

“我不是說這個。”

謝恒打斷她,瞟了她一眼,冷聲道:“既都安排好了,那便按照你所說行事。”

洛婉清聞言,立刻恭敬應聲:“是。”

吩咐之後,兩人便安靜下來。

謝恒輕敲著桌麵,垂眸似乎是在思索什麼,好久,他遲疑著開口:“你……”

洛婉清聞言立刻凝神,然而謝恒開了口,卻是許久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側過頭,淡道:“罷了。”

其實有什麼好問的呢?

他們的過往都是過往,與他沒有乾係。

她這樣認真的人,當初認真愛過,如今努力相憎,做事慣來一心一意,他所喜愛之處,不也正是這點,又有什麼好計較?

終歸他們已經沒什麼可能,她早晚會放下,他又有什麼好在意?

可他還是覺得有種克製不住的酸澀彌漫在心間。

他從未有過這種體驗,不同於過往感覺自己所有物被人覬覦的憤怒,而是一種很微妙的酸脹感。

像是心間咬了一口未曾熟透的青梅,酸得舌尖發麻,又無從言說。

他就一瞬忍不住想……

要當年留下她就好了。

如果那年夜雨,他竹林裡留下她,如果沒有讓他們去江南,她是不是就不會和李歸玉相遇?

他們不曾遇見,那她從過去到現在,都隻有謝恒一個人。

障念頓起,便突升初諸多“早如此便好了”,但又知這都不可能。

哪怕回到當年,他也留不住她。

那時候他誰都留不住。

想到當年,謝恒冷靜幾分,收斂了周身銳氣,低頭與自己對弈。

洛婉清見謝恒不說話,也慢慢放鬆下來。

她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顧忌這位陰晴不定的上司,隻是跪坐在一旁,抬頭看向窗外。

車簾忽起忽落,她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突然有些疲憊。

謝恒抬眸看了一眼茫然看著窗外的洛婉清,遲疑片刻,低聲道:“若是不知做什麼,把卷宗分一下。”

洛婉清聞言,趕忙回頭,沒想到謝恒如此敏銳,有些心虛道:“是。”

得了活,洛婉清便認認真真開始做事。

她慣來是這樣,手裡有正事,便會將情緒摒在一旁,謝恒見她神色清明下來,轉頭同自己對弈。

等馬車停下,兩人到了監察司門前,謝恒突然詢問:“隨我學琴是因與李歸玉有舊?”

洛婉清聞言,連忙出聲:“卑職有罪,卑職……”

“你過去我不問。”謝恒打斷她,冷聲道,“但既然已是監察司的司使,日後當守好分寸,私下勿有往來。”

“是。”

洛婉清恭敬出聲。

謝恒得話,甩袖轉身,往地牢行去。

洛婉清躬身送謝恒離開,才舒了口氣,她直起身來,看了看天色,先去飯堂隨便撈了點殘羹剩飯,和飯堂裡認識的司使了招呼,吃過飯後,便重新回到山上來。

此時尚早,她一般子時末才會入睡,便同往日一樣,去寫判狀,然而寫了沒幾個字,她便又停筆,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緩了緩,便覺此刻不適再寫這些東西,起身提了刀出去,練了半夜刀,才覺得精疲力儘,回頭洗漱。

謝恒聽著外麵刀聲漸消,輕敲著案牘,聽青崖拿著名單,同他稟報著這次選出來合適的人。

“等柳司使將判狀遞交到刑部生效,原本屬於東宮這些位置都會空出來,這是現下我和玄山篩選的人選。”

青崖將紙頁遞到謝恒麵前,平靜道:“公子過目之後,我便會送到崔大人那邊,暗中安排。這麼多位置一口氣吃下不太可能,但能把兵部和戶部的位置占住最為緊要。”

“兵部戶部不是最重要的。”

謝恒否決了青崖,青崖一愣,隨即聽謝恒道:“最關鍵的位置,是東宮六率。”

“六率?”青崖疑惑,“它品級不高,公子何以看重?”

“北衙四軍、南衙十六衛、東宮六率,是東都所有兵力。”謝恒解釋著,“四軍在陛下手中,十六衛分彆掌握在王謝鄭三大家以及其追隨者手中,而東宮六率,則是這些年王氏以太子之名,在東都培養足足近一萬三千人的軍隊。這隻軍隊在,王氏在東都就有北衙四軍一較之力。這樣一隻軍隊各大世家都眼饞,現下誰若當了太子,”謝恒抬眸看向青崖,“誰就能掌握這隻禁軍。但太子如今不在,誰若占了六率的位置,誰便是這支軍隊真正的指揮人。”

青崖明白了謝恒的意思。

謝恒平靜道:“現下柳司使隻抓捕了最底層的官員和盧令蟬,六率應該還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出事,我會同陛下要求大殿直接宣讀判狀,當眾商討判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先把左右衛率、司禦率、清道率六個位置的人選名單篩出來給我。”

“是。”

青崖明白了謝恒的心思,立刻應聲。

商量完正事,謝恒抬了抬手:“你休息吧。”

“公子,”青崖端詳著謝恒的臉色,不由得笑起來,“聽說今日琴音盛會,公子大出風頭。”

謝恒冷眼掃過去,青崖笑出聲來:“把鼓都砸壞了?”

“你是不是事兒太少?”

謝恒直接開口。

青崖輕咳了兩聲,站起身來:“就是閒聊,屬下這就走了。”

走了幾步,青崖頓住步子,回頭道:“哦,聽說公子又彈琴了?”

謝恒一頓,青崖喃喃:“快六年了,公子,也是該放下了。”

“走吧。”

謝恒抬手趕他。

等青崖離開,謝恒坐在竹屋,他待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起身。

洛婉清洗漱完畢,就聽門外有什麼動靜,洛婉清警惕走到門外,便見崔恒斜臥在長廊台階上,仰頭看著槐花。

他一襲藍衫,手裡拿了個酒瓶,青絲用發帶半挽,看上去頗為閒適。

洛婉清有些詫異,沒想到崔恒不聲不響就這麼坐在門口,不由得出聲:“觀瀾?”

“洗好了?”

崔恒回頭瞧她,散漫一笑。

笑容不見眼底,似是敷衍。

洛婉清走到他身邊,坐在台階上,疑惑道:“怎麼來了?”

“聽說柳司使今日琴音盛會大展風頭,”崔恒舉起酒瓶,頷首,“特來慶賀。”

“你來看我笑話吧?”

洛婉清從他手裡拿了酒瓶,仰頭喝了一口。

崔恒手肘支撐在台階上,散漫道:“司使說笑了,據說今日鬥琴以一敵七,怎能說是笑話?”

“那你沒聽說我今日被李歸玉堵在後院?要不是公子過來,都回不來。”

“還有此事?”

崔恒斜眸看她,笑著比劃道:“若早知道,在下必定前往,來個英雄救美,將柳司使安全帶回,再將李歸玉踹入井中,封上井蓋,求七七四十九道符文鎮壓,保證他生生死死不能作亂。”

“他是人不是鬼,”洛婉清聽他說得好笑,心中一直壓抑著的情緒消弭幾分,“哪能這樣?”

“糾纏不休,”崔恒從她手中拿了酒瓶,轉過頭去,語氣淡淡,“和冤魂厲鬼有什麼區彆?”

洛婉清沒說話,片刻後,她想了想,隻道:“若說冤魂厲鬼,該是我才對。”

“上討著找罵?”崔恒瞟她一眼,回得毫不客氣。

洛婉清輕笑:“脾氣大得很啊。”

“不然呢?”崔恒薄涼一笑,“柳司使前夜才與在下卿卿我我,今日就與舊愛勾勾搭搭,”說著,崔恒坐起身來,撣了撣衣袖,“在下沒這氣量。”

“你……”

洛婉清聞言,有些尷尬,隻道:“那是你……”

“是是是,”知道洛婉清要說什麼,崔恒頷首大方道,“都是在下強迫柳司使,柳司使不願意,柳司使不喜歡,都是在下逾越,還望司使海涵。”

洛婉清被他說得臉上有些滾燙。

但是她也解釋不清昨夜到底為什麼主動伸了手,更不清楚這人上了床怎麼就走到那一步。

她轉過頭去,隻道:“我也沒和什麼舊愛勾勾搭搭。”

崔恒聞言,輕嗤出聲,也沒說話。

兩人靜默片刻,洛婉清尷尬起身,從房間裡拿了酒和刀來,坐在一旁低頭擦拭自己刀刃,解釋著道:“就剛好遇見。”

“公子可同我說了,”崔恒拉長聲音,“他要送你花燈。琴音盛會結束時每人都有一盞燈,送給意中人。他放著鄭璧月不搭理來送你,的確是深情偏愛。聽說要是公子再晚一步,你就跟他走了。”

“公子這麼和你說的?”

洛婉清皺起眉頭,崔恒故作鎮定轉過頭去,解釋道:“他說了一些,我猜了一些。”

“那你不是胡說麼?”

洛婉清擦著刀刃,看他一眼。

崔恒抿了口酒,轉移話題:“他為什麼來找你?”

洛婉清不說話,崔恒忍不住又問:“彈琵琶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琵琶是為他學的。”洛婉清平靜開口,“以前我們約定過,不管怎麼吵架,我彈琵琶,他必須來,和我和好。《越王劍》是他最喜歡聽的曲子,我猜他是把我認出來了。”

崔恒聽著,搖晃著酒瓶,語氣薄涼:“家仇在上,他竟然還有臉來找你?”

“可不是麼?”

洛婉清瞟他一眼,輕笑:“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你呢?”崔恒抬眸看她,“你又怎麼想?”

洛婉清擦拭著刀的布停下,她想了想,緩聲道:“沒什麼好想的,如果不是我自己走到監察司,我家人大概早死在嶺南路上了。我和他之間隻有仇,其他與我無關。”

“那你為何一開始不彈琵琶呢?”

崔恒把這個問題再問了一遍,洛婉清垂眸不言,崔恒繼續道:“又為何深夜至今難眠?”

洛婉清想了想,緩聲道:“有些事,大約要做了才知道。一開始我很介意彈琵琶,後來彈了,發現好似也就如此。至於為什麼不睡……”

洛婉清實話實說,笑笑道:“我也不知。”

說著,她轉過頭,看向崔恒,似是玩笑:“或許是在等你呢?”

聽到這話,崔恒抬起眉眼,他斜臥在台階,一手撐著身子,另一隻手拎著酒瓶,靜靜凝視她。

槐花隨風而下,麵前女子一雙眼澄澈清明。

她膚色在月光下帶了種透淨的白,五官精致美麗,似是月神下凡,謫仙落塵,凡心難持。

兩人對視片刻,崔恒拖長了語調,垂下眼眸,說得分外曖昧:“司使這話,於我而言,可算是引誘了。”

“心清淨人自清淨,”洛婉清轉過頭去,繼續擦刀,“說實話罷了。”

“司使見我,還能用上清淨一字?”

“行醫幫人,”洛婉清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耳根微燙,“我自清淨。”

崔恒輕笑出聲,倒也沒多說,隻將酒瓶放下起身,一手背在身後,一手甩袖,頗為高興道:“走了。”

“等等。”

洛婉清叫住他,起身走進房裡,將上次做完還剩的藥包拿了一個出來,走到崔恒麵前,遞給崔恒。

崔恒抬眸,聽洛婉清解釋:“你若頭疼得厲害,可以把藥包直接點燃助眠試試。”

聽到這話,崔恒撚過藥包,在手中把玩,隨後抬眼看她,似笑非笑:“隻給我一包?”

洛婉清遲疑:“一夜不能用太大量。”

“知道了。”

崔恒笑著收起藥包,轉身道:“那我明日再來。”

那句“明日再來”仿佛是在他舌尖繞了幾道,帶了些甜膩。

洛婉清心跳快了幾分,對方腳步卻是沒有半點停頓,提步離開。

等他走遠,洛婉清躺回床上,她看著床簾,終於有了睡意。

突然意識到,或許她隨口說那句“等他”是真的。

明明也沒說什麼,可是見了他,同他說說話,一切好似就會變好起來。

這仿佛是刻在了骨子裡的本能,像是柳惜娘幼鳥破殼時見到的第一個人,不自覺就會有所依賴。

洛婉清閉上眼睛,安然入睡。

謝恒躺在自己床上,拿著手中藥包,看它在空中輕輕打轉,忍不住揚起笑容。

他想起洛婉清說的話。

最初不想彈,可真的彈了琴,發現好似也不過如此。

謝恒閉上眼睛,在鮮血彌漫在他眼前那一刹,他輕輕嗅了嗅藥包。

一瞬間他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要是這藥包有毒,他會死。

但很快又想,沒關係,他百毒淬煉之體,不會死於毒物。

生平頭一次,他生出了幾分詭異的信任。

柳惜娘……應當不會讓他死。

兩人相安無事睡了一夜,洛婉清睡得極好。

她緩了片刻,起身出去和大家吃過早飯,便開始寫判狀。

等到正午時分,星靈便上了後山,恭敬道:“柳司使。”

洛婉清抬眼:“什麼事?”

“鄭錦心的人到監察司遞了封信。”

星靈將信交給洛婉清,洛婉清拆開看了一眼,上麵寫著:“欲邀家姐一遊,但需證物。”

洛婉清一看便知鄭錦心是打算動手,但是她需要能證明洛婉清活著的證物來取信鄭璧月。

洛婉清想了想,從櫃子中將李歸玉雕給她的木簪取出來,交給星靈。

“送過去,讓她帶上。”

星靈聞言,恭敬行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