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97(修)(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7220 字 11個月前

洛婉清沒有說話, 她隻緊張握著刀,盯著麵前看不透深淺的人,揣摩著他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與他一戰毫無勝算,隻能拖到等謝恒過來, 於是思考著如何回話更能拖時間門。

然而李歸玉卻仿佛在那一刻看透了她, 神色冷淡幾分:“他不會來。”

洛婉清目光驟凜:“你做了什麼?”

“你因何發怒?”

李歸玉卻沒答話, 隻盯著她的眼睛:“擔心還是害怕?”

“與你有什麼關係?”洛婉清握著刀柄, 低喝:“你到底做了什麼?!”

聽著洛婉清的話,李歸玉沒有出聲,過了許久,他壓了情緒, 轉過頭去, 隻道:“我不想與你爭執, 走吧。”

“去哪裡?”

洛婉清警惕盯著他, 卻還是跟上他的步子。

李歸玉總歸是為了蘭花令, 現下應該是去流風島入口的位置, 如果謝恒能自救,一定會到進入流風島的門前等她。

她跟在李歸玉身後, 李歸玉感受著她跟隨的步子,走在前方的神色不自覺溫和幾分,開口道:“柳司使來江南有些日子了, 可去過舊地?”

“這個山洞怎麼回事?”洛婉清不想與他敘舊,直接開口。

李歸玉放緩了步子, 提著花燈的距離不遠不近, 剛好能為她照亮腳下。

他倒也沒惱她不應聲,反而耐心解釋:“謝憫生極擅機關陣法,這是他的九曲回廊陣, 我們在陣眼,一切由我操控,等時辰到了,我們就走。”

“什麼時辰?”

洛婉清疑惑,李歸玉聲音淡淡:“流風島門有特彆的開啟時間門,一刻鐘後大門才會浮出可以嵌入蘭花令的凹槽,這時候放入蘭花令,大門才會開啟。”

一刻……

洛婉清看了憐清一眼,毛團仿佛是知道她的心思,振翅一動,就聽李歸玉道:“這隻鳥要不要活?”

憐清瞬間門合上翅膀,李歸玉看了後麵一人一鳥一眼,仿佛是看透他們的心思,冷淡道:“謝恒來不了。”

“你想做什麼?”

洛婉清觀察著周邊,李歸玉平靜回答:“這是我的事情。”

“這個陣眼你怎麼知道?”

洛婉清知道他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就帶著憐清記錄著路線,觀察著規律。

之前在監察司學過機關陣法,但都學得很淺顯,此刻她也隻能看出個大概,完全猜不出去處。

李歸玉聽著她的話,慢慢解釋:“當年在江南我便知道流風島在這裡,我很早之前曾經來探過,早就找到陣眼了。”

“殿下在江南倒也沒白呆。”

洛婉清嘲諷,李歸玉沉默下來,片刻後,他平靜道:“柳司使大概不記得了,我在揚州呆過許多年,那時候我還是個侍衛。”

洛婉清聞言抬頭,就見花燈在黑暗中輕曳,成了這黑暗中唯一引路的孤明。

持燈人的聲音引入暗色,仿佛被黑暗吞噬,他語氣溫和,帶了些懷念:“我的小姐姓洛,她是我未婚妻。”

“殿下慎言。”洛婉清聽到這話,立刻冷淡出聲,“殿下未婚妻是鄭小姐,縱使亡故,亦不當如此忘卻。”

李歸玉沒有理會,冷靜糾正:“是洛婉清。”

“殿下這話……”

“彆說話。”

李歸玉突然停住腳步,轉頭看她。

他眼神和平日一樣死寂冷淡,但仔細看,便隱約察覺似乎帶了幾分哀求。

“你讓我說一次。”

一瞬間門,洛婉清從他身上看到江少言的影子。

嘲諷的話突然開不了口。

她驟然意識到,原來李歸玉和江少言是不一樣的。

她沒辦法對江少言說出太過刺耳的話。

這一點讓她覺得分外惡心,對自己的憎恨突然遠高於麵前之人。

看出她的讓步,李歸玉垂下眼簾,壓住自己那點不該有的欣喜。

他轉過頭去,又提步往前,平靜道:“六年前,她將我從東都救回來。我記得最初的時候,我脾氣不好,那時候我每天不想說話,不想見人,不想活,但也不想死。我隻是出於本能,努力應付他們,我以為我裝得很好,可有一天,我的小姐突然抱著琵琶到我麵前,她和我說她要彈曲子給我聽。”

說著,李歸玉帶了笑:“我說琵琶太難學,她為何要學,她就告訴我,因為她想讓我開心。她說,她見我聽《越王劍》很喜歡,所以要學會它。但她不明白,我不喜歡《越王劍》,我隻是明白了,我活著的意義。”

“可她不懂,”李歸玉語氣溫柔幾分,“她沒見過這世間門的黑暗,純粹得像個傻子,就真的日複一日,為我學那一首曲子。其實她為我做過很多事,江南那五年,看上去是我哄她,但其實,一直是她遷就我。她愛我。”

李歸玉篤定說著,領著洛婉清剛走到一個空曠的大殿,大殿裡有許蠟燭,李歸玉從花燈裡取了燈,開始一盞一盞點燈。

洛婉清直覺不對,看著李歸玉點蠟燭,皺起眉頭:“所以呢?”

“我的小姐,她愛我,也恨我,我殺了她父親,害了她全家,我欺騙她,誘哄她,背叛她,我理當是她這一生最愛、也是最恨的人。如果她沒死,她回來,她一定會來找我,殺我。”

說著,李歸玉點完左側一排燈火,旁邊亮了大半。

他又轉到右側去,繼續點燈。

上方傳來激烈的打鬥聲,明顯是有高手在,宛若地震一般,讓頂端上地板一下一下輕顫。

然而李歸玉不為所動,他繼續點著燈,溫和中帶了竭力克製的平靜道:“可你去了監察司。我給你殺我的機會,你不來。我問你是不是洛婉清,你說不是。我一次次問,你一次次不認,可如果你不認。”

他點亮了所有蠟燭,手持最後一盞,一步一步走到洛婉清麵前,他盯著她,似是在竭力克製著情緒,隻問:“我的小姐,在哪裡?”

洛婉清沒有答話,握刀不言。

她看見了門。

帶著蘭花令模樣的玄鐵門就在前方,可是她沒有看到任何使用蘭花令的地方。

這是不是去流風島的大門?如果不是,去路到底在哪裡?

洛婉清思考著,不敢理會李歸玉。

李歸玉見她根本沒聽自己說話,輕笑一聲,舉高了蠟燭,轉身讓開,提醒她:“柳司使,抬頭看。”

洛婉清聞言,順著燭火方向往上,一瞬間門瞳孔急縮。

幾十具骷髏高掛在半空環繞,每一具都低頭凝視著他們。

李歸玉不自覺側過半身護住她,盯著她臉上每一絲表情變化:“這是我從他們說你遇難的地方挖出來的。”

洛婉清瞳孔急縮,不可置信看著牆上的白骨,李歸玉看著她的眼神,平靜道:“我讓人挖平了山崩後堆積起來的小山,把這些屍體收斂送往東都,這些屍骨每一具都是我親手處理,可我找不到小姐。柳司使,”他抬手放在她肩頭,繞到她身後,微微俯身在她臉側,同她一個高度,一起抬頭看著那滿牆屍骨,溫和開口,“你幫我找找,她在哪裡?”

洛婉清沒有說話,她愣愣看著牆上的屍骨,完全不敢想象。

他竟然挖空了一座山!

為了證明她說的假話,他竟然讓人將山崩的山全部挖空,將所有屍體送到東都,又帶回江南。

她以為她說得很清楚,以為他會放手。

她以為他要驗證了便不會執著,他們之間門隻是仇人不念過去。

可他還是執著把她拖回江南,拖回那個牢獄,讓她看那滿牆的名字,這滿牆屍骨,提醒她告訴她,過去的存在,江少言的存在。

她心一點點顫抖起來,李歸玉感受著手下緊繃的肌肉,靜靜看著牆上的屍骨,低喃開口:“找不到是不是?”

掌下溫度溫暖如冬日炭火,讓他在廣安王府淬骨的冷都變得舒緩,他不自覺伸手往前,想要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

他知道不可以,可是他控製不住,像是在夜裡一次一次吸食的五石散,麵前人是比五石散更成千上萬倍讓他難以自控的吸引。

他呼吸忍不住加重,在絕望和自責中一點一點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將她纏繞進入懷中。

洛婉清察覺身後熟悉的溫度襲來,她注意力全在鼻尖氣息,她一瞬突然發現,他用的香料底香,還是當年在江南時她調給他的。

哪怕多增加了些龍涎香混雜壓住了那點味道,可她仔細嗅時,竟然還是江少言的味道。

她腦子一瞬空白了半分,李歸玉輕顫著抱上她,虛虛擁在她周身。

像是擁住失而複得珍寶,擁住墮下神壇的神明,額頭抵在脖頸椎骨,輕顫出聲:“小姐……”

說著,他試探著收攏手臂,指尖觸碰衣襟刹那,洛婉清驟然清醒,刀鋒同時豎在身前奪鞘而出,徑直斬向他的手掌。

李歸玉神色微冷,竟是不躲不避,一把握住刀刃將她按入懷中!

憐清驚叫飛走,李歸玉捏著刀刃,看血順著刀刃落下,疼與歡愉同時傳來,他不由得神情溫和幾分。

洛婉清不甘用力,刀身一旋逼他放手,隨即就將刀從腋下後刺,直逼李歸玉身前。

刀來得太快,李歸玉終於被逼旋身而起,洛婉清當即抽刀追砍而上,看著迎麵而來的刀鋒,李歸玉手上血珠一砸,洛婉清便覺一股巨力壓在刀刃。

然而她不管不顧,咬牙往上一劈,李歸玉終於被逼拔劍,“叮”一聲與她的刀撞在一起。

李歸玉眼中異色一閃而過,察覺她一直護著的位置,不由得輕顫出聲:“你做什麼?你當我想搶蘭花令?”

“不是麼?”

洛婉清冷靜抬眸,李歸玉呼吸一滯。正想開口說什麼,就聽旁邊機關傳來聲響,似乎是有人打開了什麼門。

李歸玉神色微凜,立刻認真起來,劍氣轟然而下,這一劍劍勢太強,洛婉清驚得疾退,然而也就是她退開刹那,李歸玉一把拽過她握刀手腕,冷聲道:“既然這麼想那就給我!”

洛婉清聞言手中刀柄往下一轉,落入另一隻手,瞬間門橫過他脖頸,冷靜開口:“公子之物,怎敢命在而舍?”

李歸玉呼吸一亂,麵上驟冷,劍尖直刺洛婉清門麵,如靈蛇吐信,又急又快。

刀遠比劍笨拙,洛婉清勉力用刀躲避著他的追刺,連連疾退。

這時上方轟隆之聲漸近,洛婉清察覺這可能是謝恒,轉頭朝著聲音方向疾馳而去。

李歸玉見狀緊隨其後,聽著洛婉清狂奔著對著頂頭大喊:“公子!我在這裡公子!”

這聲音剜在李歸玉心口。

她當他是什麼?

當他要殺她,還是當他要做什麼?

然而他又明白,她做的不錯,他是該殺她,他做了那麼多事,她怕他理所應當。

可是她為什麼叫其他人?

叫謝恒來做什麼?

謝恒就護得了她?謝恒就能救她?

與其叫謝恒,倒不如……倒不如……

那個念頭產生時,遠處一個白衣身影帶著憐清急掠而來。

洛婉清睜大了眼,麵露欣喜之色:“公子!”

青年未應,隻在話音落時,從她身側疾馳而過,帶血的長劍橫掃而上,猛地撞上李歸玉的劍。

兩位宗師級劍勢衝撞瞬間門,周遭瞬覺風凜氣屏,洛婉清抬手一把攔住被震飛的憐清,橫刀劃過緊追著謝恒而來的人的脖頸。

謝恒逼著李歸玉退到遠處,冷靜道:“去開門。”

洛婉清聞言一腳踹開旁邊砍向她的人,朝著門的方向直衝而去。

然而行不到半路,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嘶吼:“都停下!”

洛婉清下意識回頭,便見周春從暗處走了出來。

李歸玉和謝恒一躍分開,到了安全地方,各自盯著走出來的男人。

所有人都停住動作,看著周春顫顫巍巍站出來。

他身上幫忙了火藥,手裡拿著火折子,火折子就在引線不遠處,他整個人都在抖。

李歸玉和謝恒都皺起眉頭,洛婉清心上亦是一驚。

她看得出來,周春身上的火藥量完全可以在瞬間門炸毀這裡。

“彆動,都彆動。”周春聲音都在抖,他盯著洛婉清,顫抖著道,“把蘭花令給我。”

“周春?”李歸玉盯著他,“誰派你來送死?”

“我隻要蘭花令。”

周春目光都在洛婉清身上,伸出一隻手:“給我,所有人都能活!”

“流風島門開啟不到半刻。”

謝恒開口提醒,洛婉清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

不到半刻,隻要門開啟,他們就可以開門離開。

謝恒是要她拖時間門。

洛婉清明白謝恒意思,看著周春,皺起眉頭道:“周大人,你一個普通文官,為何來這裡送死?”

周春又哭又笑:“還不是因為你們!你們不在東都好好待著,為什麼要來?尤其是你柳惜娘,洛婉清和你什麼關係你要管她的事?!”

“我就算管了她的事,”洛婉清看了一眼旁邊正在悄無聲息挪步的李歸玉,繼續乾擾著周春,“周大人你也罪不至死。其實這些事都可以一筆勾銷。”

“我不信!”周春咬牙,“你們監察司的話我一句都不信!”

“那讓你綁上這些火藥的人,你就信?”

洛婉清笑起來:“鄭平生騙了你一次你還信啊?”

“這輪得到我信不信嗎?”周春苦笑,他看著洛婉清,眼中帶了哀求,“柳司使,我家裡還有老小,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把蘭花令給我。”

“周春,三殿下也在這裡,”洛婉清勸說著,“你點了炸藥,你以為王家鄭家會放過你?到時候,你九族都不夠殺。”

“王家?”

聽著這話,周春卻是笑起來:“你以為,他們在乎三殿下嗎?”

這話讓洛婉清一愣,周春卻是幸災樂禍一般,止不住笑出聲來:“大家都一樣,王家又不是隻有三殿下一個皇子,什麼皇子司主,大家都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而已!柳司使,你彆做掙紮了,你以為你能用三殿下唬住我?沒誰在乎他,王家巴不得他死!王小姐就帶著炸藥在門口,一刻鐘,我不拿著蘭花令出去,”周春眼眶紅起來,“我們都要死。把蘭花令給我——”

周春雖然沒有說得很清楚,但在場人都聽明白,王韻之來了。

她帶著炸藥就在門口,等著周春將蘭花令帶出去。

可周春一旦帶出去,她還會放裡麵的人離開麼?

王家不是隻有李歸玉一位皇子,他們不在乎李歸玉,王韻之既然敢讓周春知道,怕是做好了讓李歸玉死在這裡的準備。

周春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麼,隻伸出手,焦急警告:“我數三聲。”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洛婉清急急開口,沒讓周春計數。

周春動作微頓,遲疑道:“什麼問題?”

“洛曲舒是怎麼死的?”

洛婉清隨口一問,繼續拖著周春:“他到底是不是自殺?是誰害的洛家?”

聽到這個問題,周春卻是看了李歸玉一眼。

李歸玉站在原地不動,周春又他將目光挪向洛婉清,不可思議道:“你和洛婉清隻是一起蹲過大獄,就這麼深的交情?”

“是誰?”

洛婉清盯著他。

周春一笑,麵上帶了幾分嘲諷:“是自殺,自己用陶片劃的脖頸。”

“為……”

“因為三殿下同他說,”不等洛婉清開口,周春便明白她的意思,露出了笑容,“隻要他死,他就保住洛家其他人。”

“閉嘴。”

李歸玉終於開口,似乎沒想到周春知道這些。

周春卻是極為高興,笑得有些癲狂:“殿下不想讓人知道啊?可惜了,當時我剛好在門口,我剛好聽到了。你說的——洛曲舒,”周春學著李歸玉的話,“你我恩怨,你以死相抵,我再不追究,我讓洛家其他人活。”

“你該死了。”

李歸玉抬眸看向周春,周春卻是高興起來:“我該死?你才該死吧?你說好保住洛家人,你保住了嗎?洛家現在死絕了吧?你在東都和鄭璧月花天酒地的時候,洛婉清一家屍骨埋在嶺南未寒,聽說你還找人去挖?挖出來做什麼?她要泉下有知,就該知道是你故意告訴鄭璧月她在你不好娶鄭璧月當正妻,是你讓人透風報信說她家有私鹽,是你讓人一包一包把鹽搬進她家倉庫……”

“閉嘴!”

李歸玉厲喝出聲,周春聲音一頓,也就這時,遠處傳來機關作響之聲。

所有人回過頭去,就見鐵門上齒輪轉動,隨後浮現出一個蘭花令模樣的凹槽。

周春瞬間門反應過來自己來做什麼,忙道:“把蘭花令給我!”

“好。”

謝恒開口,提步走向洛婉清,冷靜道:“我拿過去給周大人。”

“不!”

周春立刻拒絕,盯著洛婉清:“扔過來。”

洛婉清看著謝恒不說話,隻等謝恒的意思,謝恒遲疑片刻,低聲道:“跟緊李歸玉,我會來找你。”

洛婉清抬眸看他,謝恒提聲道:“把東西給周大人。”

洛婉清抿緊唇,抬手從懷中掏出蘭花令,走上前去,似乎是要尋一個合適的距離扔出去。

看見洛婉清手中的蘭花令,周春眼睛亮起來,一直盯著蘭花令,謝恒悄無聲息上前。

就在洛婉清靠近李歸玉瞬間門,李歸玉猛地將洛婉清一拉,謝恒同時抬手拍向牆壁上磚牆。

拍下瞬間門,周邊牆壁瞬變,周邊天選地轉,周春驚慌點燃引線,謝恒和李歸玉一前一後疾衝,洛婉清被李歸玉拖著躍入身後牆壁,隻見牆壁隔開眼前時,謝恒同時斬向周春!

“公子!”

“走!”

李歸玉拽住洛婉清,朝著大門疾衝。

預料中的爆炸沒有響起,周邊道路變化,洛婉清心跳飛快,可她隻能執行謝恒的安排。

跟緊李歸玉,謝恒會來找她。

謝恒不會死在現在。

洛婉清安慰自己,方才爆炸聲沒有響起,謝恒必定成功斬斷了引線,他不會出事。

洛婉清跟著李歸玉一路狂奔,然而也就是這個念頭響起刹那,頭頂爆炸聲猛地傳來!

鐵門近在咫尺,李歸玉一把搶過蘭花令,朝著凹槽一甩。

鐵門瞬間門打開,李歸玉幾乎是本能性一把擁住洛婉清,碎石著炸藥引起的熱浪轟砸在李歸玉身上,將兩人猛地推出鐵門。

鐵門之外,竟是幾十丈的懸崖,李歸玉抱著被炸藥轟鳴聲震得有些發懵的洛婉清,下意識將自己墊在兩人剩下,抱住洛婉清,猛地砸在樹乾,狠狠撞擊在地麵。

碎骨的疼痛如期而來,洛婉清翻身一滾,瞬間門拔出匕首抵在他脖頸。

與此同時,洛婉清也感覺到冰冷匕首抵在她腹間門。

這是她距離殺李歸玉最近的一次。

她的匕首斬頸即斷,可他抵在腹間門的匕首,卻未必能一擊就殺。

兩人冷冷對視,低低喘息。

過了許久,洛婉清終於開口:“周春說的是真的?”

聽到這話,李歸玉笑起來:“你認了?”

洛婉清聞言大怒,一把攥緊他領子,刀鋒破開他脖頸,低喝出聲:“我問你是不是真的?!”

李歸玉沒有回她,隻提醒她:“小姐,我剛救了你,以及,林中有陣,你若殺了我,你走不出去。”

“我問你是不是用我來逼死我爹的?”洛婉清大喝出聲。

李歸玉終於無法逃避,沉默下來,用無聲認可所有。

洛婉清呼吸忍不住急促起來,她握著匕首的手輕輕顫抖。

她該殺了他,她該立刻殺了他!

是他逼死她爹,是他把她逼到這條路上。

她所有痛苦所賜,所有絕望因他而起。

可她做不到。

她看著地麵上流出的血,想到方才他擁住她落下那一刻,她的刀沒法再進一寸。

而對麵明顯也知道她做不到,他此刻就安靜凝望著她,眼裡甚至帶了幾分疼惜,他看著她情緒翻湧,抬起手,平靜抹過她的眼睛。

“彆難過,”他溫和安撫,“恨我而已,沒什麼好難過。”

“你覺得我不會殺你?”

洛婉清看出他的肆無忌憚,憤怒翻滾在她胸口,她感覺有什麼壓在心頭,發疼發脹。

李歸玉看著她,收起自己抵在她腹間門的匕首,撐著自己靠向她,他看著她眼睛,仿佛是在讀透她的心:“你要去拿崔清平的東西。”

洛婉清眼神微動,李歸玉繼續道:“你要知道你爹做過什麼,你要知道真相,你要報答對你有恩的人,你無法對剛救你的人下手。我的小姐,”李歸玉溫柔笑開,那笑容仿佛嘲諷,“你殺不了我這樣的人。”

話音剛落,洛婉清匕首猛地壓下!

李歸玉瞳孔急縮,反手一掌奪向洛婉清胸骨。

那一掌內力磅礴,足以瞬間門斃人,洛婉清急急後退,李歸玉手如疾電,一把搶過她手中匕首,同時壓了一顆藥丸按進她嘴裡,直直將她按到泥濘之中,掐住脖頸反騎在她身上,刀鋒同時抵在她脖頸。

形勢瞬變,雨落如珠。

兩人在雨中低低喘息,李歸玉掐著她纖細的頸,目光裡全是冷:“你倒比我想的狠。”

洛婉清盯著他,唇齒輕顫,卻隻說了一句:“我能殺。”

李歸玉沒說話,他看著她的眼神,看著雨滴落在她唇瓣,合著血滑落而下,劃過纖白細長的脖頸,他掐著她的頸項,呼吸不由得重了幾分。

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意料之事,可她真的出刀,他還是覺得疼。

他死死捏著這把他贈她的匕首,不由自主繃緊身體,洛婉清察覺他情緒變化,手扶在刀上,隨時準備出刀。

如果他敢做什麼,她一定拔刀。

看出她玉石俱焚的態度,他不由得嘲諷一笑,隻是這次譏諷似乎不是她,是自己。

兩人僵持許久,李歸玉似乎才平複情緒,冷聲道:“我給你喂的是子母蠱,催動母蠱你便疼痛難忍,我死你死。”

洛婉清聞言,瞳孔瞬縮。

“你聽話,出了流風島,我就把母蠱給你。”

他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說著鬆開手,拉過她的手,將匕首拍在她手心,撐著自己起身:“我護著你那一刻沒動手,就彆在現在來找死了。”

說完,李歸玉轉過身,竟是將整個背暴露在麵前,淡道:“走吧,這裡不安全,王韻之隨時可能追上來。”

洛婉清站在原地,她盯著他的背影,握著手裡的匕首。

這匕首像是一種羞辱,羞辱著她的無能、愚蠢。

她突然想崔恒。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想他。

她顫抖著抬手,輕輕捂在崔恒送她的玉石手鏈上。

摸上玉石手鏈溫潤觸感時,仿佛是那個溫和中帶了些清傲的公子站在她身後,輕輕低喚一聲:“惜娘。”

她的心一點一點歸為平靜,她抿緊唇,沙啞出聲:“李歸玉。”

李歸玉冷眼轉眸,洛婉清唇齒輕顫:“有一天我一定會贏你。”

李歸玉沒說話,過了許久,他輕聲一笑:“好啊。”

說著,他抬起眼眸。

“小姐,”他目光裡帶了些疲倦,“我很高興那把匕首你還留著。”

洛婉清冷眼不言。

李歸玉轉過身,一瘸一拐道:“走吧。”

好人殺不了他。

唯有這樣好的小姐,可以殺他。

能死在那把匕首下,倒也是他這一生,能想到最好的結局。

隻是他沒想過的是,他以為那一刻,她手中握著的是匕首。

可其實,那一刻,她手下壓著的,是那條溫柔的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