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
黎幸雙腿交疊,黑發垂在肩頭一側,鋒銳俊美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哪怕對麵的人拒絕了他的好心,他也仍然看起來冷靜優雅。
黎幸看著坐在他對麵的沉默著的江映。
吃完飯之後,張雲弈拿走了那份協議,江映最終還是沒有同意。
隻是說想要和他單獨交流。
就連和係統交流間,也沒有表現出他到底要做什麼,因此黎幸對於江映要做出的選擇還是有點好奇的。
當然,雖然他先前是給江映一個可以遠離選擇,但是不管是最近他受的欺淩還是江映本身的目標,都不會允許江映接受拿錢走人。
他的道路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了。
沙發的觸感堅韌,坐下去可以穩穩托住一整個人的重量,江映緩緩站起身,挪到了黎幸的身旁,腺體中仿佛仍然殘留著那冰冷的信息素,不斷的安撫著他的情緒。
他的身上穿著成套的校服,藏青色的外套裡麵是潔白的襯衣,同色的領帶緊緊束縛著脖頸。
江映緩緩的將外套脫下,落地窗外投射過來的陽光將他的身影勾勒,他抬起手,在黎幸波瀾不驚的目光下,鬆了鬆領帶,隨後開始一顆顆的解開襯衣上的扣子。
襯衣敞開,他的上身布滿的傷口也開始顯露,鎖骨以下,滿是青紫血痕。
僅僅一天,那些嫉妒他的Omega,alpha,就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但是黎幸早有預料,他隻是上下掃視了一下江映裸露的上身,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音節。
“嗯?”
江映看著他濃綠的眼眸,像是要在那廣闊冷淡的目光中尋找著什麼,他說:
“我想跟在您的身邊”他語調平靜,“您知道,因為上次我被您標記的消息泄露之後,聖安中一直有人看不慣我,甚至,想要殺死我。”
“所以,你是想向我尋求庇護?”
黎幸捏起桌子上的一顆葡萄,將它放到指尖,觀察起來,像是在注視著什麼有趣的東西。
青色飽滿的葡萄仍帶著水珠,在那蒼白指尖碰觸的瞬間順著指間滑落,濕漉漉的,染上了誘人的色彩,讓人不禁想要為其舔舐乾淨。
江映沉默了一會兒,承認了下來。
“是。”
“你應該知道,你的所謂的救命之恩,不足以得到這份友好,我是建議你選擇金錢。”黎幸將視線緩緩移到他的身上,“隻要簽署了協議,就算是我不庇佑,你也在張家下麵掛名了,到時候,不會有人再和你有矛盾的。”
江映攥緊了手中的衣服
“我,我喜歡您,我想跟著你。”
“嗬。”
黎幸的心因為技能失控的跳動一下,他的視線開始漸漸發冷,語氣異常輕柔。
“既然這樣——我身邊並不缺人,反而,缺一個寵物。”
“當狗,或者做人,你自己選擇。”
陽光灑落,將那濃綠的眸子照射的清透,惡劣的話語傳進耳膜,江映差點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雙唇張合了幾下,喉嚨卻像是被棉花堵塞。
黎幸像是看出了他的不情願,起身將那葡萄朝著江映扔了過去,轉身準備離開。
此時仍有人源源不斷的上來,但是都被穿著製服的人引到了另一側,而在周圍佇立的侍應生垂著腦袋,一副木偶的姿態,毫無存在感。
黎幸在心中數著時間,在他的腳步邁出四步之後,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
“我答應。”
他停下腳步,回頭。
【我可以控製住自己,是吧,係統?】
他可以控製住自己不沉淪下去,不像這個俊美又惡劣的alpha投降吧?
但是真的沒有彆的選擇嗎?江映下意識的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係統透過那雙晶體看著那個alpha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反而帶著一種意料之中的冷酷,數據告訴他,宿主隻要應下這個要求,那麼淪陷的幾率在80%,但是,那又如何?
好感度在它的視線中起伏不定,哪怕這是因為技能而強行提高的,但是人類,又怎麼可能分辨出自己的感情呢?
隻要任務完成,宿主的情感,並不在需要計算的範圍之內。
因此,係統的機械聲也隨之響起
【是的,宿主。】
江映朝站立的alpha走去,隨後,緩緩的跪在了他的麵前。
頭顱低下,一副臣服的姿態。
但是,還不夠。
黎幸單手插兜,視線下壓。
“還真是,令人意外的決心。”
*
如何訓狗?
要讓ta意識到,誰才是主/人。
*
江映知道,喜歡,愛,這些詞,像黎幸這種人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輕飄飄的說出來,就像是一陣煙霧,還沒有被看進眼中,就隨風飄散掉了。
如果想要真正的被他看進眼中,隻有真正的將自己的胸膛裸漏出來,鮮血淋漓的挖出自己的心臟,讓他感受到愛的滾燙,感情的刺目。
讓他震撼,將他奉為神明。
能夠送到頂層的都是高端料理,口感美味,色香味俱全。
但是,這也抵不住有人明明已經飽腹,卻還是朝著自己的胃部塞著食物,這樣下去,無論是多麼美味的食物,都將引人作嘔。
侍應生排成一列,手中的托盤上是冒著熱氣的食物,牛排,鵝肝,熏魚,雞肉,梨子櫻桃......
當前一個人走開後,後一個人就會補上他的位置,單膝下跪,將托盤上的食物放下,燕尾服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侍應生的表情極為平靜,仿佛麵前並不是一場折磨,而是正常的上餐環節。
食物在地上層層疊疊。
褐色的肉塊,翠綠的點綴,豔紅的花朵,被一雙顫抖的手拿起,朝著仍在咀嚼的嘴中送進去。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喉骨,食道,胃袋被一點點撐大,痙攣似地蠕動著,整個人都要被填滿,理智隨之一點一點的被擠壓出去。
“吃下他們。”
冰冷清冽的聲音模糊間又一次的在耳邊響起,那後頸處的腺體傳來陣陣刺痛,江映可以感覺到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這邊,隻有其中的一道目光——仍然冷酷漠然。
胃中的食物越積越多,早已超過了身體所能負擔的程度,嘔吐的欲/望傳來,但是那道目光仍在瞧著他,於是他就壓下那並不體麵的行為,他跪在地上,卻仍然的謹慎的保持著衣衫的乾淨。
江映總覺得,哪怕是跪在他的麵前,他也始終要乾淨一點,這樣才能......
才能什麼呢?
柔韌鮮滑的生魚片被機械的咀嚼著,江映隻能看著那雙盈著亮光的皮鞋,和若隱若現的被包裹著嚴實的腳踝,恍惚間手中的食物變成了他的眼眸,變成了他的手指,變成了他的雙唇,濃綠,蒼白,豔紅混著血肉,被他一口一口的咽下,和他融為一體。
他在一點一點的,吞噬掉,那個冷酷的alpha。
在欲嘔的本能中,他想起
——才能什麼呢?
是了,才能讓他真實的,多喜歡自己一點,不是因為技能,不是因為他的偽裝,而是因為真實的他這個人。
想要他看著自己,看著他麵前的這個人,到底是如何刨開自己的胸膛,為他挖出獻上,熾熱的,滾燙的心臟。
黎幸坐在一旁,神色悠閒,白金絲線織就的桌布上方擺放著新鮮的花朵,他伸手拿出一朵,隨意揉捏著。
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江映的身上,為他仿佛獻祭一般的神色皺了皺眉。
既然要算計,既然要謀取,還將自己擺在可憐的受害的位置上。
嘖。
黎幸看著跪在哪裡的人,艱難的朝著嘴裡塞著食物,喉嚨滾動著吞咽,涎水順著下頜流下,又被一旁的侍應生擦拭乾淨。
“停,跟上。”
清冽的聲音傳來,原先要上前的侍應生停下動作,走到一旁,恭敬的垂頭。
黎幸站起身,將手中的鮮花擲在地上,朝著外麵走去。
江映將嘴中的食物吐出,他扶著桌子,看著那個身影冷淡的背影,踉踉蹌蹌的站起身,追了上去。
黎幸站在電梯前,看著江映走進來,襯衣散亂,扣子被他歪歪扭扭的扣上。
他看著他說:
“隻有人才能站著。”
那張俊美鋒銳的麵容,從下往上瞧去,高高在上,又不容置疑。
四麵的電梯明亮,將他狼狽的模樣清晰的照出,江映跪了下來。
隨後俯下身子,雙肘撐地,朝他爬行而來。
很明顯,這個姿勢並不好受,每爬一步,江映就要停頓一下,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電梯間清晰可聞,可以想象,哪些食物是如何衝出胃袋,又被其狠狠蠕動食道控製著。
電梯的空間本就狹小,於是沒有幾步,江映就爬到了黎幸的腳邊,額頭輕觸他的鞋邊,顫抖的指節抓住了他的褲腿,輕輕的嗚了一聲。
明明是順服的動作,他身上的信息素卻飄了過來,omega的信息素沒有了清澈明朗反而帶著發/情似的甜膩的興奮。
於是黎幸原本還想折騰的心思瞬間湮沒,他皺起眉。
電梯於此時開啟,黎幸並沒有管江映,朝著前麵走去。
黑色的順滑的布料毫不留情的從指尖滑落,江映想要跟隨,卻因為反胃感蜷縮起來,他捂住嘴,模糊的視線中,隻能看見那冷漠的背影。
“安分呆著,張雲弈會關照你的。”
江映模糊的感覺到了他的不喜。
但是為什麼?
胃部翻騰不休,他指尖在光滑的地板上抓出道道血跡。
有驚訝的尖叫聲,議論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江映抬頭看去,哪一向淺淡透徹的琥珀色眸子仿佛被血色浸染,令人不敢直視。
聲音在一瞬間小了下來。
江映跪在地上,額頭貼著那冰涼的地板。
他要去哪裡?
*
外麵陽光燦爛,高大的樹木枝葉交織出陰涼。
黎幸行走其中,風兒帶來花朵的清香。
厭惡的感覺被他壓了下來。
拿出手機,點開通訊錄,撥打了置頂的聯係人。
很快,對麵就接通了電話。
“怎麼了?”
溫柔親昵的語氣詢問著他。
黎幸撇了撇嘴,莫名有些委屈。
“哥,我要見你。”
對麵沉默了一會,隨後黎幸聽見裡麵傳來拉開椅子的刺啦聲,穿衣服的布料摩擦的聲音,以及最後那寵溺的應答聲。
“好,我馬上過去,彆亂走,乖。”
“嗯。”
電話掛斷的最後,黎幸聽出了黎斯年吩咐人備車的急促。
於是他的心情又輕微好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