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我的名字,桑若(1 / 1)

至權 落杯 4287 字 12個月前

慕時澤猛地抬頭。

與此同時,張得也顧不得尊卑禮儀,上前一步急道:“什麼叫不打算追了?我們的人還在裡麵為你們遼陽公主衝鋒陷陣,如今連音訊都斷了,你們卻打算放棄追擊?”

沈潛抬手製止張得,他神情變得冷峻:“為什麼?”

鄯善王神色悲戚:“我們與赤羽對峙這麼多天,城內早已彈儘糧絕。能一舉將赤羽逼走已經是極限,如今真的沒有餘力繼續追擊了。”

他頓了頓:“我和城內百姓肯定是想救出阿依莎的,她……”

鄯善王哽咽了一下,“哪個父親會拋棄自己的女兒呢?但我不能不為鄯善城內的百姓著想,也不能逼著已經筋疲力儘的軍隊去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救我的女兒。”

他抬眼看向沈潛:“你應該可以明白吧。”

沈潛目光閃動,他眼裡流過痛惜,堅定道:“不,我跟你不一樣。”

鄯善王有一瞬間的愣怔,沈潛繼續道:“我確實不會因為私心而帶兵救援,但是我願意為了救她而獻出生命。”

他再一次強調:“我跟你不一樣。”

你是懦夫,我不是。

沈潛終於泄出了一點情緒,他麵色帶著些厭惡,轉身不再麵對鄯善王:“無礙,我西涼軍一以當百,即使沒有援軍,也能將我們的人一個不落地接出來。”

他這一句擲地有聲,連著身後的慕時澤和張得的神色都變得堅定。

沈潛揮手示意眾人跟上,快步向西北追去。

慕時澤轉身,微微偏了一下頭輕聲道:“鄯善王您可得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整一下軍民啊,不然也對不起您的偉大犧牲。”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鄯善王麵色不變,行禮道:“保重。”

慕時澤輕哼一聲,沒有回應。

身後將士怯怯地上前:“王,我們要跟上嗎?”

鄯善王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麵色複雜地搖搖頭:“不了,我軍沒有餘力追擊赤羽。”

那將士有些急:“那……公主我們不救了嗎?”

鄯善王轉頭看他:“救。所以現在抓緊時間休整,我們一個時辰後追上去。”

“是。”

……

白笙落飛奔在慌亂向西北逃亡的赤羽軍中。

她焦急地尋找著關押元星如的馬車。

赤羽軍中本就一片混亂,單於還下達了斬殺混在軍中漢人的命令,如今逃亡的隊伍裡還不乏互相廝殺的人,這無疑給白笙落他們尋找元星如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前麵幾個人突然打了起來,其中一人還大喊著:“這是漢人!快殺了他!”

白笙落凝神看去,打起來的全是赤羽人。看鉗製著那位赤羽少年的大漢的服飾,應該是個小將領。

她漠不關心地移開目光,卻突然心生一計。

她飛快上前抓住那位魁梧大漢的手腕,手指靈巧地按住他的麻筋。

那大漢隻覺得手上的勁一鬆,下意識放開了那位少年。

他凶神惡煞地看向白笙落,粗聲粗氣道:“你……”

白笙落側身站在那少年身旁,朗聲打斷對麵的人:“大哥,這位小兄弟應該不是漢人,我在月前就見過他,就在次所那,老劉那天還跟我們聊了兩句呢,是不是啊,老劉?”

那位管夥食的後勤兵老劉正好在這邊,白笙落向他看去,神色上是滿滿的自信。

看她一臉理所應當的樣子,老劉猶豫道:“額……好像是,我是見過這兩人,也有一段日子了,估計不是漢人。”

白笙落暗暗鬆了口氣,她繼續輸出:“你看!我就說他不是漢人,你這人也真是的,為了獎賞連戰友的命也不顧了嗎?我倒要跟王好好報告一下!”

那大漢明顯變了臉色,他無意識地向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白笙落挑眉。

在那邊啊。

不過……

白笙落沒有漏掉他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怎麼會是這個表情呢?還有什麼事情自己沒有察覺嗎?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的少年,他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幾塊泥濘粘在臉頰上,讓他的麵容變得模糊起來。

白笙落若有所思地移開目光,再次看向大漢,他現在才露出了一絲慌亂,狡辯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隻是猜測!猜測你懂不懂啊?”

他罵罵咧咧地跟上隊伍,再沒有分一個眼神過來。

白笙落低身扶起那位少年,輕聲道:“沒事吧?”

那少年搖搖頭,他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白笙落。

白笙落卻絲毫不慌,她裝作疑惑的樣子:“怎麼了?”

那少年還是不說話。

白笙落一拍腦袋:“你不會是不記得我了吧?之前我們還聊過兩句呢,真不記得啦?”

雖是信口胡謅,但她這副篤定的樣子總會讓對方誤以為是自己忘記了。

而少年卻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隻是沉默著。

白笙落暗暗歎氣。

本來還想著能撈個證人證明自己不是漢人呢。

一邊想著,白笙落一邊開始再次打量這位少年。

雖然被寬大的盔甲包裹著,但還是能看出他的瘦弱。

這樣的身體怎麼能拿來充軍?

白笙落一邊走著,一邊暗暗為其打抱不平。

那少年突然轉頭看過來,耳垂上的祖母綠寶石被陽光照得發亮,他輕聲問道:“你好像很生氣,是怎麼了嗎?”

白笙落嚇了一跳,她眨著眼睛看向這位少年,愣愣道:“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

少年緊閉著唇,似乎不打算回答。

白笙落也沒指望他能跟自己聊起來,自顧自道:“我在想,軍中待遇好像不太行,隨意拉人充軍就算了,還不給人吃飽。”

少年沉默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的看上去略顯單薄的盔甲,轉頭道:“我不是被拉來充軍的。”

“……這樣嗎?”白笙落忿忿不平的表情停了一瞬,她摸摸鼻尖。

“哦,對了。”她看向少年,“我得去找我的朋友了,不知道他們現在安不安全。我就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少年抿著唇看著她,突然出聲道:“桑若。”

白笙落愣了一下,“什麼桑若?”

那少年神色終於抬眸:“我的名字,桑若。”

哦,名字啊……

白笙落覺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聽過,便鎮定地準備開溜:“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後會有期。”

說完白笙落便一溜煙跑了。

桑若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漆黑的瞳孔裡印出細碎的倒影:“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垂下眼睫。

無礙,總會知道的。

……

白笙落左閃右閃,回頭終於看不到那個少年的身影了,她長舒一口氣,向單於的方向走去。

話說……

白笙落開始整理剛剛套出的信息。

那人看著似乎不是普通的士兵,桑若……

據說在赤羽的曆史中,桑若是一位赤羽族的酋長,在戰爭中領導著他的部族展開了一係列的征戰和掠奪,是一位非常驍勇善戰的傳奇人物。

按照這個傳說的寓意,這位少年最起碼也該是個名門望族,並且家族中人應該是希望他能複刻傳說中的神跡。

但是看桑若瘦弱的模樣,似乎沒有半點驍悍的模樣,倒更像是弱不禁風。

那他說自己不是充軍就有道理解釋了。不過,如果不是被抓來充軍的話,那會是什麼身份呢?

能安靜思考後,白笙落又想起先前製止的那位大漢奇怪的反應。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就算他真的是在欺負桑若,那在自己挑釁一般地說出找單於理論時,他更多的應該是慌亂或者不屑。

但那位大漢的反應卻不沾二者,他的慌亂並不是爭對於單於知道自己欺辱他人,而更像是……擔心被其他人知道桑若的存在。

所以這位桑若在軍中的地位一定是一個微妙又重要的存在,單於重視但又不想讓他好過。

白笙落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赤羽貴族,或者說,單於親族。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如今的單於僅有一子,也就是現在的左賢王。

但是在前些年,右賢王征戰四方、抵禦外敵的事跡聲名遠揚,甚至連大俞都略有耳聞。

那些年礙於右賢王,朝廷非常關注赤羽的動向,並在與赤羽接壤的駐地加設邊防。

連白易平提到這位右賢王都是不同於提至彆人的凝重。

但好在這位傳奇人物就像一顆流星一般,在惹得周邊國家人心惶惶,擔驚受怕了好一段時間後戰死沙場。

雖然白笙落沒有與其交過手,但聽傳聞便知道,這是一位非常有才能的仁將,在世期間極少攻略城池,驟然隕落對於他國是鬆了口氣,白笙落卻有一種惺惺相惜的遺憾。

不過這位右賢王在他國都是如此了,想必在赤羽中是非常受敬重的。

也就是說,如果這位右賢王想反,那即使此舉不符規矩,民眾也不會太過反對。

天下君主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功高震主者皆為眼中釘肉中刺。右賢王這般人物戰死,赤羽族中隻有幾個人會暗自高興。

其中就必然包括單於及其嫡子,也就是左賢王。

空有比右賢王高的職位,威望卻不極其百分之一,即使成功即位也會被掩蓋光芒。

白笙落不知道右賢王膝下是否有子嗣,但心中已有六成把握。

如果桑若是右賢王的孩子的話,那就能很好地解釋為什麼單於將其丟至軍中不聞不問,並找人欺辱、甚至試圖用亂象致其於死地。

因為民眾對右賢王的愛戴會移至他的子嗣身上,特彆是這位少年的性格、聰慧程度與其父親愈加相像時。

白笙落不知道右賢王是什麼樣子的,但在長期欺辱、打壓下還能像桑若一樣冷靜理智,並從未認輸的,必然不是常人。

她想得有些心慌,抬頭便發現已經快走到馬車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