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還沒有之後的講究,就是第一遍茶水,也很少有人去當成洗茶而不喝。
說笑之間,茶水已經過了三遍。
茶香已經留在唇齒之間,杯中的茶葉,卻也有了些暗淡澀口。
“我說老徐,這茶都沒有味道了,您能跟我說說,到底是讓我留下乾嘛來了麼?”
李茂古怪的說著,說不尊敬吧,他說了‘您’,說尊敬吧,他喊的又是老徐。
老徐先是一愣,隨後不可避免的笑了笑:
“你小子可真會耍滑頭。行吧,老徐就老徐。
回頭你那什麼釣餌再給我弄上一瓶,咱們私下裡就喊這個。”
“一瓶釣餌?”
看著李茂思索的模樣,老徐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還不等他多說些什麼,就看到李茂歪了歪頭:
“隻是一個稱呼就得用一瓶釣餌?我對你的尊敬又沒有少多少,至於這麼見外麼?”
“你還覺得吃虧了?”
老徐瞪了瞪眼睛,感覺跟李茂鬥一鬥嘴,比彆的什麼都有意思。
“我覺得我虧了一點,除非您跟我說實話,這麼大張旗鼓的把我留下來乾嘛?
就衝您這一手,我怕我明天回到廠裡,會被幾個領導挨個喊過去問一遍還不夠。
剩下那個沒喊的,我還得主動去彙報一遍。”
李茂煞有介事的說著,說給麵子吧,有點。
說不給麵子吧,也有點。
“呼~不簡單,你小子果然不簡單。”
老徐欣賞的看了李茂一眼,口中不停的唏噓著:
“要不是這年紀有點尷尬,上麵趕不上,下麵等不著的,我還真想讓你成為自家人。”
“得!您老千萬彆捧我,我這人小家子氣的很,很容易分不清好賴話。
萬一我把玩笑當真了,您老回頭可就有地方著急嘍。”
李茂打趣的說著。
雖然不知道老徐到底有什麼想法,又因為什麼對他和善了一些。
但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東西的事,李茂已經肯定了下來。
不管怎麼說,有利用價值總比沒有利用價值要強的多。
“著急?我怕是著急不上,老杜家的那個小丫頭可是厲害的很。
我們家肯定沒有這個機會的。”
老徐半開玩笑的說著。
彆看隻是提了這麼一茬,李茂那顆不安穩的心,這會也算是平靜了下來。
“老杜家?媛媛姐?”
李茂略帶狐疑的看了一眼老徐。
“可不就是那丫頭麼。行了,提到這個名字,讓你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了。
私事說完了,咱們現在說公事。”
說到這裡,老徐臉色猛然板正起來。
“公事?”
李茂心中的狐疑越發的濃鬱,看了看老徐,終究是沒有說話。
看著挺直了腰板,坐姿規規矩矩的李茂,老徐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你們廠裡這幾天交上來了一個提案。
說是想要在你們廠,組建一個多功能生產車間。
這個車間不乾彆的,專門生產一些像是之前的液壓骨骼,還有這一次的紅星卡車這樣的模板產品。
提議的人是李懷德,但是小楊也提了不少反對意見。”
說到這裡,老徐略微停頓了一下。
至於李茂卻跟個沒事的人一樣,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站隊問題而有什麼放不開的地方。
見著李茂沒有反應,老徐繼續往下說:
“你們廠是軋鋼廠,廠裡沒有配備設計師,也沒有配備高精尖人才。
小楊的意思是,沒有相應的設備和硬實力,軋鋼廠搞這些東西那就是浪費。
這一點部委也有不少同誌是這樣的看法。
關於這一點,李茂你是怎麼看的?”
“我?”
李茂抬手指了指自己,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竟然是問他的。
兩手一攤,李茂果斷的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我就是軋鋼廠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但是這種拍板的事,您問我一板磚?
這多少有些不太合適吧?”
看著略顯抗拒的李茂,老徐喝了一口茶,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讓你說你就說,我們隻是隨便聊聊。”
“不敢,不敢,您是大領導,跟莪們李副廠長我敢隨便說話。
跟您這我可真不敢。”
李茂的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說什麼都不肯發表意見。
“真不說?”老徐麵無表情。
“真不說。”李茂肯定的點了點頭。
“行吧,那等回頭這差事落在你頭上了咱們再說這個。”
老徐依舊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可這話聽在李茂的耳朵裡,怎麼都不是那個味道:
“您可是大領導,不帶這麼恐嚇人的!我隻是個放映員,軋鋼廠還是個大廠,怎麼著這事情都落不到我頭上吧。”
“按照道理來說,這事是落不到你頭上。
可問題的關鍵是,小楊不爭氣,除了說動婁半城提早主動申請合營之外。
這兩年也沒有什麼功勞。
但是李懷德就不一樣了啊,有你這麼一號精兵乾將,外加說動了他嶽父開口。
這件事部委還真不好拒絕。”
老徐漫不經心的說著。
“那您的意思是?”
李茂試探的開口詢問。
“我的意思?立個軍令狀吧。
李懷德之前在部委開會的時候,可是把你給誇上天了。
說你要不是因為家裡出了點變故,妥妥的搞科研的苗子。
讓你在廠裡當放映員,那簡直就是委屈你了。
為了你這麼一號人,李懷德硬是在會上放狠話,說什麼部位不批,你們軋鋼廠就自己弄。
反正軋鋼廠效益好,一點本錢也不是虧不起。
還真彆說,李懷德還是比小楊有氣度一些。
小楊啊,多少有些落了下乘。”
這話老徐能說,李茂能聽。
但是隻要出了這個屋門,李茂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
心中思慮了一番,想了想自己的級彆,李茂覺得這個軍令狀,好像也不是不能立。
“軍令狀?也不是不行。
問題的關鍵是,咱們部委準備給我一個什麼待遇啊。
高風險高收益,這趕鴨子上架的事,您好歹給麵前畫個餅,讓我先聞聞味道,您說是不是。”
李茂一板一眼的說著,言語雖然有些奇怪,但是架不住這話是真心實意。
“畫餅?這比方不錯。
小毛驢麵前還釣著一根胡蘿卜呢,想讓李茂你膽子大一點,那還真得畫一張大餅。”
老徐想了想,言語之中的調笑,卻沒有多少把李茂當下屬的意思。
或許是李茂多想了一些,但是看著陷入思考的老徐,李茂覺得自己好像上套了。
“對了,我聽老趙說,你最近在弄那什麼航模?
要不然我幫你在中間錢橋搭個線,把你的想法通過華潤在外麵試試水?”
聽著老徐這話,李茂偏了偏頭,權當沒有聽到。
不僅僅如此,李茂還故意小聲的嘀咕著:
“試試水...?說的好像要是創彙了這錢能到我手裡一樣。
您這是把我賣了,還要讓我把錢數好了交給您?
欺負人也不是這樣欺負的。”
“行了行了,彆在這裝模作樣了,還小聲說話?這屋裡就咱們倆人,你小聲我就聽不到了是吧。
我看啊,你就是聽到我跟老杜家熟悉,覺得我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是吧?”
老徐一邊笑著,一邊緩緩的搖著頭。
“哎,您說什麼?我聽不懂。”
李茂故作疑惑,不回答,也不肯定。
“行吧,我算你蒙對了,我還真得給老杜家一個麵子。
你也彆大領導的喊了,私下裡的時候直接喊徐叔,隻要你不求我辦事,咱們就這麼喊了。”
老徐把醜話給說到了前麵。
李茂也沒有覺得有什麼意外。
“求您辦事?那等回頭求您辦事的時候我在喊您大領導。
現在喊徐叔,那您可得給我透透底,您這苦心巴力的弄這麼一出,到底是想乾嘛啊?”
李茂幽幽的說著,隻覺得跟老徐說話雲裡霧裡的不夠累人的。
“乾嘛?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但是這底兒,我也不是不能跟你說道說道。”
老徐依舊拐著彎子說話。
“您說,您說。”
李茂討饒舉著雙手,言語中的無奈越發的濃鬱。
“明年的展會,知道吧?多功能車間的車間主任可以給你,但是你得在明年之前,給軋鋼廠拿一個拳頭產品出來。
紅星卡車外形雖然比較吸睛,可並不怎麼能創彙。
除去一些保密車間,軋鋼廠對外又沒有什麼競爭力。
作為京都大廠的門麵,部委不能坐視不管。”
老徐又滋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說著。
“所以這重擔就落我身上了?
我說徐叔,我還年輕,這肩膀還有些淡薄,這麼重大的責任,您看您是不是多考慮一下,換一個人扛一扛?
我聽說婁半城外麵的關係還沒有完全斷掉。
要不然您讓部委給他加一加擔子,讓他從外麵弄一些技術員回來?
就算外麵的沒有,老大哥的技術員和設計師總是在的吧。
人才濟濟軋鋼廠,這事總不能真落我身上吧?
我今年十八,過了年算十九。
十九的車間主任?我在京都還真沒有聽說過。
這級彆,當年火線提拔也就這樣了吧。我這要是真的認下來,怕是得被不少人當成眼中釘。
不管真的假的,我就全當聽您說了笑話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