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個空蕩蕩的院落裡睜開眼睛。
茫然地盯著眼前層層疊疊的楓葉發了許久的呆後,我艱難地意識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我的記憶又清零了。
這次我又沉眠了多久?
現在是什麼時候?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原因不得不陷入沉眠的?
我痛苦的揉了揉我的頭發,抱住頭,指關節緊緊抵住太陽穴,瘋狂轉動我那不知道睡了多少年的大腦,試圖從裡麵揪出一點點東西來。
還好以前應當是經曆過不少次沉眠了,這次醒來後雖然幾乎忘掉了所有東西,但我的大腦還是強行保留了幾個關鍵詞。
清原春日,鈴木清,珠世小姐,繼國緣一,角野溫樹,煉獄穀壽郎。
鬼,血鬼術,鬼舞辻無慘,十二鬼月,凜雪。
鬼殺隊,呼吸法,日輪刀,產屋敷,獵鬼人,柱。
大正。
隱瞞。
以上就是我腦子裡還記得的所有東西。
這些關鍵詞中,有相當一部分詞在我看來是十分熟悉的字眼。
比如“鬼”“鬼殺隊”“鬼舞辻無慘”。
而最為眼熟的,是前兩個關鍵詞“清原春日”和“鈴木清”。
或許是因為前幾次沉眠的我多次將這兩個關鍵詞反複作為我的記憶保留點,這一次醒來看見這兩個詞,大腦就會條件發射一樣產生一陣刺痛,隨即我便想起了我第一次見到師父的那段記憶。
每次醒來後,找回記憶的過程就像是拚拚圖一樣,磕磕絆絆又異常痛苦。
我對著這些詞,就著腦子裡僅有的記憶,試著理解沉眠前的自己給現在的我留下的信息。
這個世界上有惡鬼,尤其是有的強大的鬼會使用血鬼術,眾鬼之首是一個叫鬼舞辻無慘的男人,他手下的十二鬼月不可小覷。
我叫清原春日,是個獵鬼人。
我的師父是鈴木清。
我要使用呼吸法和日輪刀斬儘世間惡鬼。
大正?
或許現在是大正時代?
不一定,但肯定的是這次沉眠前是大正時代。
產屋敷是什麼?
它作為一個姓氏在第一行的那些名字裡,而是被我單獨列到了鬼殺隊的那一行,是因為這個姓和鬼殺隊有這密不可分的關係嗎?
繼國緣一和珠世小姐也是很眼熟的名字,看來以前沉眠之前沒少用它們。
那麼,角野溫樹和煉獄穀壽郎又是誰?
我晃晃腦袋,先把這些想不起來的人名拋開,緊緊盯著最後一個詞。
隱瞞。
我要隱瞞什麼?
作為一名獵鬼人,我要隱瞞什麼?
這個問題沒有讓我思考太久,因為下一刻,我走進屋子裡,無意中瞥了一眼梳妝台上的銅鏡,我便有了答案。
一個讓我遍體生寒的答案。
鏡子中的我滿頭白發,隨意披在身後,臉上印著細細的紋路,像是冬月的雪花,因為吃驚而微微張大的嘴裡露出了不屬於人類的尖牙。
怪不得剛才抱頭時總感覺哪裡不對勁,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末端留著長長的指甲。
那已經不算是人類的手了。
我再次看向銅鏡,死死盯著鏡子裡倒映出來的霧藍色眼睛。
刻著“上弦”“伍”的眼珠微微顫抖著。
驀的,我想起那一連串關鍵詞中被我忽視的“凜雪”。
我原以為,這可能是上弦中某個需要我注意到鬼。
現在看來,這個“凜雪”大概率指的就是我。
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
我是在戰國時代出生的。
我上一次沉眠是在大正時代。
不論現在是什麼時代,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從我出生到現在最起碼過去了四百多年。
人這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
也就是說,我在沉眠之前,就已經變成鬼了。
那麼,我為什麼還活著?
我如果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變成鬼後並吃了不少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抽出我那殺了無數惡鬼的日輪刀砍下自己的頭顱。
或者在白天自己走到陽光下。
這個“隱瞞”隻會有兩種意思。
一是對鬼殺隊隱瞞清原春日變成鬼的事實。
二是對無慘隱瞞凜雪並不忠於他的真相。
不太可能是第一條。
鬼與人的氣息不同,鬼偽裝的再好,還是會被對鬼十分敏感的鬼殺隊隊士迅速察覺,根本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這麼看來,隻會是第二條。
我騙過了無慘。
每一隻鬼體內都有無慘的細胞,因此無慘可以任意探查所有鬼的思維。
但凡有鬼懷有不臣知心,一定會被他所察覺並且當場絞殺。
但我現在還活的好好的,甚至混成了上弦之伍。
我一定是做了什麼,騙過了無慘的細胞對我的探查。
還未等我細細探索我的身體有沒有什麼獨特之處,隻聽的遠處遙遙傳來一聲琵琶音,接著我的眼前就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無數個隔間和數不清的走廊順著我的視野不斷展開,上下,左右,前後,一層一層布滿我身旁的整個空間。
腳下的雕紋實木載著我一路向上,到一塊屏風前停了下來。
“好久不見,猗窩座~”還沒停穩當,我就聽見左斜前方的看台上傳來的悠揚的聲音,一個白橡色的頭貼著滿是刺青的鬼,親親密密地問,“最近過的怎麼樣呀?”
被稱作猗窩座的鬼冷聲道:“滾開童磨,彆和我說話。”
童磨咂吧一下嘴,惋惜道:“這麼多天過去了你還是那麼冷淡啊,好傷心哦。”
突然,那顆白橡頭瞬間湊到了我的麵前,給我來了個結結實實的貼臉殺。
童磨的眼睛像最貴的琉璃珠一樣,混著好幾種顏色卻又絲毫不覺得突兀。
“哦呀。”童磨端詳著我,慢條斯理地說道,“是新的上弦五呢,真好看的小姐姐呀,比玉壺那品味奇特的家夥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與他的七彩琉璃眼珠對視了一秒,後退了一步,沒有搭理他。
上弦二。
我暗暗提高警惕。
童磨對我的後退不以為意,我後退一步,他就向前走一步,又緊緊地貼上來:“小姐姐叫什麼名字呀,小姐姐不要這麼客氣嘛,有什麼心事可以來我的教會裡說哦,看在我們都是上弦的麵子上,我可以免費幫你解決煩惱哦~”
“煩惱倒是有。”我按住他試圖摸上我的臉的手,冷淡地說道,“請你離我遠一點。”
遠方的猗窩座冷冷地嗤了一聲。
懷抱琵琶的女鬼正襟危坐,望向這裡,抬手輕揮,“錚”的一聲,將童磨傳送到另一片樓梯上麵。
“鳴女小姐,我還沒玩夠,你怎麼可以做個樣子嘛。”童磨從樓梯欄杆上滑了下來,他坐在欄杆邊角搖頭晃腦道。
鳴女淡淡地扔下一句“無慘大人快到了”後,就沒有再理會童磨。
童磨喪氣地嘀咕了一陣,才將視線轉向一旁邊角裡,被陰影覆蓋了好一陣的上弦六。
“你就是頂替妓夫太郎的家夥?”童磨打量了他一會,毫不客氣地評價道,“好弱。”
童磨向右前方嚷嚷道:“黑死牟,你舉薦的新人似乎不太行啊,他真的有當上弦六的能力嗎。”
低沉而堅實的聲音從隔間傳出來:“他有野心,也有潛力。”
“啊,既然黑死牟都這麼說了。”童磨似笑非笑地看著上弦六,琉璃眼珠子裡似乎透露出期待而惡毒的光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哦。”
我悠然遠望,對那個聒噪的白橡頭視而不見。
同時在心裡默默吐槽:這什麼人見人厭的交際花。
遠處的鳴女撥了一下弦,伴隨著一陣強大的威壓,戴著精致圓帽的男人出現在了看台上。
幾隻上弦的目光瞬間向他靠攏,隨後低下了頭。
“猗窩座。”男人點了上弦三的名字,慢條斯理地開口問他,“藍色彼岸花找的怎麼樣了。”
猗窩座單膝跪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地板上的磚縫,身軀巋然不動,似乎很冷靜的樣子,“屬下無能,藍色彼岸花一事沒有很大的進展。”
無慘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流露出些許不滿。
我抬眸,瞥了一眼他,隨後又低了下去。
雖然看起來他還是壓著氣氛,但是令我出乎意料的是,似乎他的心情挺不錯?
“凜雪,抬起頭來。”無慘那對暗紅色的雙眸緊盯著我,深幽的瞳孔散發著泠泠微光,“你是怎麼覺得的?”
你是怎麼覺得我心情不錯的?
無慘可以完全掌握眼前部下的想法,所以我剛才的心路曆程全被他看在眼裡。
我不慌不忙地抬起頭來與他對視,莞爾一笑:“我是通過溫度判斷出的,您身旁的溫度比理論上您的表情應當帶來的溫度要低。是有什麼令您開心的好消息嗎,無慘大人?”
無慘收回微微抬起的手,微微翹起嘴角,說道:“不用再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找藍色彼岸花了,猗窩座,把尋找重點放在灶門禰豆子身上。”
鬼舞辻無慘的笑容帶著瘋狂的欣喜:“我要吞噬那個女孩。”他說道,“鬼殺隊不會讓灶門禰豆子簡簡單單暴露在我的視野之下,他們把她藏起來了,凜雪,你和猗窩座一起,尋找灶門禰豆子的去向。”
我與猗窩座領命稱是。
“鳴女,你繼續探查鬼殺隊以及產屋敷宅邸的消息。”無慘繼續吩咐道,“這一次,我要將他們鬼殺隊連根拔起!”
鳴女微微欠身,語氣平和地說道:“遵命。”
“至於你,獪嶽。”無慘睥睨著上弦六,“你剛成為上弦六不久,但你的實力遠遠不足以達到上弦六的水平,趁離那場爭鬥還有一段時間,你好自為之,到時候彆拖後腿。”
獪嶽瞄了我一眼,他似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是。”
“我呢我呢?無慘大人我呢?”童磨在一旁躍躍欲試,“上次您就沒有給我派任務,無慘大人,看看我吧,我可勤快了!”
無慘看都不看他一眼,從他身旁走過:“你和他一樣。”
“誒?他?他嗎?”童磨指著獪嶽,“這哪裡一樣了無慘大人,我可是上弦之二啊,我怎麼可能會給上弦拖後腿啊!”
無慘不耐煩地抬起眼皮。
鳴女立刻撥了一下弦,無慘就從我們麵前消失了。
終於應付過去了。
還未等我長舒一口氣,另一種危機感迅速順著我的脊背攀上來。
剛才一直未曾露麵的上弦之一黑死牟不知何時從隔間走了出來,他用他的三雙眼睛靜靜地看著我,金色的瞳仁隱晦而深邃,極有壓迫感。
他平靜地對我說道:“好久不見。”
我:?
我認識你嗎?
這讓我怎麼回應你?
多冒昧啊。
我被他的六隻眼睛盯的心裡發毛,看著他紅色的長卷發和高大的身軀,我的腦海裡閃過與之一模一樣的身影。
如太陽一般溫暖而明亮。
或許,清原春日確實是認識黑死牟的。
但是此時的黑死牟對凜雪說出的這句“好久不見”,與其說它是一句寒暄,更不如說是一種試探。
試探我還記不記得我作為人類時的記憶。
腦子裡冒出來的數張關於神似麵前這個男人身影的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像是摔碎的玻璃塊一樣,在我腦海裡亂飛,刺的我太陽穴生疼。
我揚起麵對無慘時的同款假笑,笑眯眯地回應:“是啊,黑死牟大人,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