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老酒 論翻車速度哪家快(1 / 1)

放假前,杜若果然給力地召集了傅老師門下所有的學生,包括他倆在內的八名研究生、兩名博士生,還有一位D大過來訪學的郭老師,比傅雁寧整整大上了一輪。

大夥兒選了學校附近的江鮮魚館,郭老師豪橫地拎來十二壇30年的即墨老酒。

傅雁寧瞧著陣仗,頗為膽寒地推說晚上還要審稿,自己完全不會喝酒,怕誤事。

郭老師笑出聲,“傅老師,這不是酒,我們山東人拿它來祛寒的。”

好吧,山東人能喝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飯桌上,傅雁寧一如既往地話少,但是學生輪番敬,他禮數周全,又沒架子,酒一點也沒少喝,席間濃洌香醇杯杯下肚,一會兒便見底一壇,很快蒸騰掉了人群間的陌生與距離。

郭老師喝得高興開始與傅雁寧稱兄道弟:“老弟,你成家沒有,有沒有對象?”得知他既沒對象也未成家,愈加親熱地勾肩搭背,要給他介紹S大最漂亮的美女博士。

普通人單身那叫打光棍,長成這樣的那是叫清心寡欲,坐禪修仙。

杜若在一旁插科打諢,

“郭老師,彆D大的美女博士了,肯定輪不上,我們N市那麼多高校的美女碩士、美女碩士、美女博士都還眼巴眼望排著長隊呢!”說完不著痕跡地對著陸微使了個得意的眼色,被她一把眼刀剜得抖了三抖。

杜若不知哪根筋搭錯,突然猴子獻寶。

“我們阿寧就是A大校花啊,阿寧,把你的兩百多萬粉絲的賬號抖出來。”說完低頭在手機上一陣兒扒拉,找了個視頻便投屏到包廂的電視上,陸微窘然扶額,這人酒勁上頭了。

投屏的最新那期視頻陸微做了六朝時期的服飾科普,有史料考據,也算專業對口,科普完,她還將《韓熙載夜宴圖》裡所有女性的服飾和仿妝做了特彆唯美的轉場展示。

傅雁寧緊攥著酒杯,認真地看完。

視頻裡,陸微翩然流轉、裙袂飛揚,最後結束時那眼繾綣回眸,向他伸出手,仿佛下一秒便要走來牽住他,一起走回到最初相遇的那個春日。

許是即墨老酒飲得太過,傅雁寧腦中嗡聲震響,心臟不爭氣地跟著狂鳴一片。

眾人嘩然,“小陸,你太美了吧!”“我淪陷了。”“求賬號名,我去小破站關注。”

“叫「寧非初見」~”杜若大著舌頭、筷子點著桌麵,一字一頓。

傅雁寧愣住,「寧妃......」

抽痛陡然從心臟泵到了指尖。

那兩世的陸禹寧,

確實都做了寧妃。

即墨老酒似乎真的不太醉人,十幾壇喝完,一桌人眼神都還算清明,口齒也都還算伶俐。

但確實祛寒,往回走的時候,每個人頭頂都冒著熱氣,一個個像剛出籠的蒸包。

一場酒下來,學生與郭老師早混成了忘年交,喧鬨地高聲談笑。

傅雁寧則一個人靜靜走在後頭。

到得岔道口,他囑咐了幾個男生一定將女生們安全送到,便與眾人分道揚鑣。

這一世他極少喝酒,十八歲時醉過一次,博士畢業時在英國被老毛子師兄帶來的Premium Vodka徹底乾斷片兒過一次,僅此而已。

今天他一個人喝了差不多三壇酒,聽說心緒不佳時更易醉,傅雁寧說不清楚緣由,但確實覺得有些酣醺了。

他想找個地方獨自坐會兒,於是沿著羨月湖慢慢走著,尋了一處沒有那麼亮的地方坐下,抬頭望著。

月明影晦,一如曾隔著牢獄頂上那方天窗凝望過的那樣。

一個人坐了許久,月色有些醉人,籠得整個世界變得模糊且溫柔。

他一瞬不錯地看著月亮越升越高,照亮了整個湖麵,

直到盯得眼眶酸脹不堪。

身後傳來極輕淺的腳步聲,“傅老師……你還好嗎?”

傅雁寧怔忪間回身去望,眼前模糊一片,

是她的身影。

瞳孔終於從暈渙的光斑中漸漸旋定,

眼力銳了下來,穿透身後那片黑暗。

是她。

見他不說話,陸微走過來蹲下身,一隻冰涼的手覆上他額頭,

“是不是喝醉覺得不舒服了,”她小心地問,“頭疼不疼?”

他回頭看,搖了搖頭,有些乖巧地坐著,一副束手就擒的神情。

陸微心跳開始細密地織成一片,

眼前這雙漆黑的眼珠失神地定定望來,分外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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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晚了,回去吧。”陸微勸著,語氣溫柔地像在哄一個孩子。

陸微並不清楚傅雁寧的酒量,她隻是想起前世的傅轍。

傅轍酒量從來都極為不濟。

一次與友人聚會,僅是喝了一斤桂花酒,便已近酣醉。

非要逞強將她抱上馬一同去野外縱馬,揚鞭馳騁起來收也收不住,嚇得自己渾身僵硬地瑟縮在他懷裡一動也不敢動。

下了馬她便大哭著氣得錘打傅轍的胸口,見他笑著來摟自己,使勁去推開,誰料少年已然醉得腳步虛浮,竟被她一把推得摔倒在地,好巧不巧跌到一塊銳石上,撞得頭破血流。

陸禹寧一時間哭到幾乎斷氣。

自此,這事便成了傅轍心頭的奇恥大辱,每每見陸禹寧說起笑得捧腹,都麵紅耳赤、凶巴巴地作勢令她不許再提。

陸微心知如今的傅雁寧並不是她的傅轍哥哥。

可是每次見到,還是在心中念起那張極為肖似的臉,自己死死壓在心底,每次翻起都遽痛難耐的那個人。

方才飯桌上傅雁寧沒少喝那「即墨老酒」,萬一他酒量也是那般差,喝完酒沿著湖邊走著,如傅轍那般歪歪倒倒,一頭栽到湖裡可該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怕,實在憂心難安,於是大家四散告彆後,陸微就讓杜若先回去。

“你不用送我啦,學校裡還能出什麼事。”

“你的傅老師可是讓我們一定確保把女生安全送到家的。”杜若似笑非笑,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謝謝啊,彆把我當女的,我比你安全。”

麵對著杜若意味深長的眼神,陸微翻出一個極大的白眼,擺擺手笑著示意他趕緊回去,然後轉身往湖邊找去。

找到傅雁寧的時候,他正獨自一人枯坐在羨月湖邊一處無光的角落。

“傅老師……”

傅雁寧回望,

此時的他像極了沒有一絲意識的牽線人偶。

陸微剛想說些什麼,

見他又極自然地轉頭過去,繼續愣怔盯著湖麵。

入定一般坐著,瞳孔中帶著沉靜的灰敗。

冬日的微風輕拂,撩動湖水的寒意拂過臉頰,陸微不禁打了個寒戰。

“是不是喝醉覺得不舒服了”,

她蹲下身,將臉湊到他身邊,伸出手去試試他額頭的溫度。

傅雁寧又轉頭來看,

這次兩人離得近極,能感受到對方滾熱的呼吸,

“你來啦?”

他居然抿唇笑了一下,失焦的瞳孔漸漸回神,

陸微不爭氣地心跳滯了幾拍。

下一秒,那個與她說話很少超過兩個字,總是低眉斂目,表情冷然的傅老師,看見她的長發被風吹亂,伸手去將她的額發拂開,掌心溫柔地捧住她花瓣含露的臉頰,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劃過唇間。

仿佛做過無數次的動作那般自然。

還是那張平靜逸然的臉,還是遠山般淡漠的眉眼,

俯身湊過來,繾綣地覆上了她的唇。

周圍的風聲水聲刹那間靜了,陸微隻聽得見自己咚咚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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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步聲越來越近,

“寧寧?”身後有聲音傳來。

兩人回過神,溫柔交吻的唇微微分開。

聽到熟悉的聲音,陸微腦袋一下嗡聲震響,

「救命……」

她猛然伸手推開傅雁寧,霍得起身。

被她無情推開的人尚未從酣然醺意和方才柔軟滾燙的吻觸中緩過神來,耳鳴心悸間,聽到令他意識瞬間清醒的兩個字——

“爸,媽……”

陸微裝作漫不經心地拍掉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爸、媽,怎麼今天這麼晚還在外麵散步啊?”

語氣一本正經,好像剛剛被打斷的是一場小型的考古勘察,而不是令她心猿意馬的唇齒交融。

好在夜露深重,來人看不清她一張臉早已熟透。

陸微雖然住研究生宿舍,但她家就在離學校不遠的N大小區,父親陸定川是N大地科院的院長,媽媽李君竺則是A大人文院的院長。兩人伉儷情深,常會在校園裡遛彎,再一同散步回家。

“晚上博士生答辯完請幾個導師吃飯,吃完我跟你媽一起沿湖散散步……”

陸定川邊說邊若有所思地打量站在一旁的傅雁寧。

“這位是……”他探詢地看著女兒。

剛剛一幕他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陸定川心下不是很爽,女兒養大了總有被豬拱的這麼一天。好在這孩子從小也讓他們省心,二十三年了才第一次讓他感受到真切的心悸。

雖然夜色裡這男生看著一表人才,頗為溫文儒雅,但黑豬白豬反正都不是好豬。

不過,怎得有些麵熟。

“這是我爸媽,陸老師、李老師。

介紹到另一邊,陸微在心中狂呼救命。她太了解老爸,如果說是導師,隻怕老人家當場就呼120心臟搭橋去了。她靈機一動,

“這是小傅……”

一旁的傅雁寧早已心亂如麻,目光從沉溺中恢複清明,正崩潰地對著「剛剛到底乾了什麼?」這個問題懊惱不已,陡然聽陸微叫到自己,強自鎮靜下來。

他想起賀主任介紹過陸微家裡的背景,彬彬有禮地上前握手。

“陸院長、李院長,久仰大名。”

對麵兩人頓怔一瞬,也不動聲色地伸出手去。

“小傅,你是寧寧同學嗎?”李君竺和聲細語問道,

“媽,我們是一個學院的,”陸微搶答。

N大圈子就這麼大,再問下去分分鐘就要穿幫,陸微一把拉住傅雁寧。

“爸媽,你們慢慢散步,我同學還在等我們去玩劇本殺呢。”說完大大咧咧擺擺手,拽著傅雁寧就跑。

將爸爸媽媽撂在原地麵麵相覷,

兩位院長用各自發達的大腦處理了一會兒信息之後:

“這男孩看著還是不錯的。”

“模樣還行,就不知道人怎麼樣。”

“找老賀問問?”

“誒,不要,搞得多大陣仗,又不是馬上要結婚。”陸院長斷然拒絕。

“那回頭問下寧寧那男孩名字,知網搜一下,看看學問做得如何。”

“嗯,家裡情況也順便問問。”

“嗯。”

“他是怎麼知道我們家情況的?”

“也許寧寧跟他說過?”

“哦……”

兩位院長重新牽上手,滿懷心事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