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失落地走進人群。

因為明天上午就是開幕式，所以比賽場地裡，到處都是人，寒風刺骨，卻絲毫不影響人們的熱情，到處都是嬉笑的聲音。

那個女生真好看，程雪漫邊走邊想。

穿衣風格和她完全不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黑色的最普通的羽絨服，米色闊腿褲，樣式再簡單不過的棉鞋。幾乎是一瞬間，就被比下去了。

毫無競爭力可言。

她是誰呢？是樊淩宇初戀嗎？

如果她想挽回樊淩宇，他會同意嗎？

自己就這樣被分手了嗎？

她忽然想起詹懷寧和她說過的話。

“……你得保護好你的心，不能投入太多，如果你喜歡他有十分，一定要保留一點，表現出六七分就夠了。初戀一般就是練手用的，用情太深會受傷。”

“男生總是可以很快抽身，他們其實都很渣的。”

難道說樊淩宇是個渣男？

那她要怎麼辦？主動出擊，先下手為強，趕在自己被綠之前，甩了他？

“世界末日來了，會天下大亂嗎？”

“你還信這個？”

“外國專家都這麼說。”

“那就一起毀滅唄。”

……

“明年就是世界末日了，想好怎麼過了嗎？”

“把家裡房子賣了，買個跑車……”

走在人群裡，耳邊時不時傳來關於世界末日的討論。

在2011年，最熱門的話題，當屬“世界末日”。但程雪漫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老師每天都在上課，高考又沒有取消，一切都照常運行著，她才不信有什麼世界末日呢。

再說了，就算有又怎麼樣？一起毀滅也不錯。

反正她本就一無所有，沒什麼可失去的。

真的沒什麼可失去的嗎？

她又想到了剛剛“俊男靚女”那一幕，她會失去樊淩宇嗎？

畢竟，他不是什麼物件，是一個有自我能動性的人。

對於移情彆戀、甚至腳踏兩條船這類故事，程雪漫聽過太多了。單是寢室裡聽到的愛情故事，就沒幾對走到最後的。

她悲哀的想到，兩個人最終一定會分手的。

忽然，她手腕被人拉住。回頭一看，是樊淩宇。

12月末的華北，天氣寒冷，大地冰封。程雪漫已經穿上了羽絨服，而樊淩宇還穿著衝鋒衣，還敞著懷。

也不知道他是抗凍，還是裝酷。

不過，他的手很熱——樊淩宇握住了她的手。

“怎麼愁眉苦臉的？你手怎麼這麼涼？”

樊淩宇說完，拉過她另一隻手，兩隻大手包住她的，低頭嗬氣。

“怎麼不帶手套啊。”

“不習慣。”程雪漫看他低頭給自己暖手，始暖氣息撲進手心，緩解了指節的僵冷，她心裡一動，他也會對彆人這麼體貼嗎？

程雪漫忽然放棄了矜持，抱住了樊淩宇。

有人投來打量目光，她看到了，把臉埋進他敞開的衣領裡，鼻尖滿是好聞的雪鬆氣息。

那是她送給他的香水，他一直在用，程雪漫吸了吸鼻子，他的胸膛在這晴朗冬日裡，溫暖乾淨清新，程雪漫額頭輕輕蹭著，她覺得好受多了，但也隻是一點點。

樊淩宇趁機把她包進衣服裡。

程雪漫身材纖瘦，即使穿著羽絨服，在樊淩宇懷裡也還是小小的一隻，兩人還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這麼親密。

*

晚飯是酒店自助餐，五星級酒店的自助餐，菜品豐富，美味可口。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品嘗美食的喜悅。

程雪漫卻心情沉悶，剛剛那個擁抱，隻起到了溫暖身體的作用，沒溫暖到她的心，而且她的心，此刻更涼了。

因為剛剛她看到的女孩，此刻正坐在樊淩宇旁邊，和他們一起吃飯。

時間倒退回17分鐘之前，程雪漫在樊淩宇懷裡汲取溫暖，忽然樊淩宇後背被人推了一下，程雪漫在他懷裡都感受到了那股推力，功力深厚得不像個女生。

“嘿，樊淩宇，什麼時候談戀愛了？”程雪漫越過樊淩宇肩膀，看到了剛剛的那個女生。

聽聲就是個性格陽光開朗的女孩子，程雪漫瞬間覺得不好意思。

“自我介紹一下吧，你好，我是叫劉馨，樊淩宇高中同桌，呃，但是僅限於高二高三哦。”劉馨朝程雪漫伸出手，程雪漫也伸出手，隔著樊淩宇，兩個女孩手輕輕一搭。

“你好，我叫程雪漫。”

這之後，劉馨便拋棄她的組員和樊淩宇他們一起吃飯。

程雪漫胃口不好，隻夾了點西藍花，山藥塊，她小口吃著，聽著那個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

“樊淩宇，你寒假回家嗎？咱們組個局，聚一下啊。”

“看情況，我爸媽今年想在海南過年。”

“牛逼，那你一天都不回來嗎？你知道嗎，你現在還是我們女生裡的焦點呢，大家上了大學，都沒找到比你好看的帥哥。”

麵對這樣的恭維，樊淩宇反而轉頭看向程雪漫，程雪漫低頭吃菜。

誇你好看呢，看我做什麼？

……

劉馨語速極快，嘴像連珠似的，根本容不得旁人插嘴。

程雪漫吃完了盤子裡的菜，放下筷子，“我吃完了，先回房間了。”說著站了起來。

樊淩宇正在聽劉馨說老同學們的小八卦，看到她要走，伸手拉住了她。

“等我一下好嗎？”他聲音溫潤低沉，嘈雜的餐廳裡，好聽極了。

“呦，樊淩宇，原來你談起戀愛這樣啊。”劉馨在一旁打趣。

她和樊淩宇兩年同桌，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生這麼柔聲細語過呢。

她再次打量樊淩宇女朋友，女孩一張素臉，眉目清秀，未施粉黛，皮膚嫩白得像剝了殼的雞蛋清，想起她名字中有個雪字，便又在心裡重新定義她的白，她白得像每個人記憶中最白的那場雪。

長得確實好看，怪不得能拿捏樊淩宇。

看到劉馨上下打量的目光，程雪漫忽然覺得很煩，她掙脫了樊淩宇的手，“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樊淩宇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麵前滿盤子的食物，頓時沒了胃口。

程雪漫回到房間，鎖好門，脫掉外套躺在了床上。

渾身上下都很煩躁，過了今晚，她就20周歲了。

曾經，她無比渴望長大，以為長大了就可以無堅不摧，而此刻，還有幾個小時，她就20周歲了，她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的心，在愛情麵前，竟然脆弱不堪一擊。

她無法不介意，樊淩宇身旁出現彆的女孩，哪怕隻是聊天，她都感到不舒服。

剛剛在餐桌上，雖然她表麵很鎮定，但她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個女孩身上了，她比樊淩宇還認真聽她在說什麼。

餘光裡全是那個打扮光鮮亮麗的女孩。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感到很挫敗。這種患得患失，如臨大敵的滋味，很不好受。

燥意席卷全身，她不想一直陷在這種失落的情緒裡，便起身，打開書包，拿出書看。

走廊裡人來人往，熱鬨得如同高中課間走廊，程雪漫塞上耳機，一邊聽歌，一邊看書。

忽然，有人敲門，程雪漫放下書，去開門，看到了樊淩宇，他背著手，站在門前，眉花眼笑地看著她。

程雪漫讓到一側，讓他進來，樊淩宇卻不動，下巴一擺，“你先走。”

程雪漫看著他，雖然好奇，但還是先走一步，走到桌子邊轉回身看他。

樊淩宇伸腿關上了門。

走到她身邊，手伸到她麵前，是一個紫絲絨小盒子，邊沿鑲著纖細的金絲，一看就是價值昂貴的禮物。

屋子裡燈光很足，程雪漫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橙黃色燈光下，程雪漫盯著紫色的小盒子。樊淩宇單手打開盒子，是一條項鏈，淡粉色的雪花形狀吊墜，上麵鑲著鑽石。

“送你的，新年禮物。本來想和你一起倒計時跨年的，但明天還要比賽，隻能提前送了，新年快樂，漫漫。”

程雪漫不了解項鏈的價格，她不認識盒子裡麵的logo——這不在她研究學習的範圍內。

她看向桌麵，那是工業設計係大一教材，她專門去圖書館借的。打算這個寒假把它啃完，為了下學期考試做準備。那才是程雪漫研究學習的東西。

她手指搭在書沿上，像是為接下來的話，找一個支撐點，亦或是救命稻草。

拒絕人很不好，尤其是拒絕樊淩宇。

可她還是開口了：“我不想要，你拿回去吧。”

“為什麼？不喜歡嗎？”

程雪漫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坐下，目光落在書頁上。心裡又苦又酸又澀。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沉默，是初嘗愛情苦澀的滋味。

樊淩宇把項鏈拿了出來，“我特意去商場選的，我覺得很配你，要不先試一下？”

商量的語氣，接近於懇求了。

“我不想要你禮物了，樊淩宇，我還不起。”

“我沒有想讓你還啊。”樊淩宇蹲了下來，仰視她，“我隻是想送你禮物，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彆想太多。”他打開項鏈打扣，伸手去捋她的頭發，想給她戴上。

程雪漫推開他的手，腦海裡閃過顧之逸的話。

“無功不受祿，樊淩宇。你送我這麼多禮物，是不是隻要我和你一起睡了，就可以抵消。”

“你這麼想我？”樊淩宇猛地推開她的手，力氣很大，發出啪的一聲。

程雪漫手臂被他弄疼了，但眉頭都沒皺一下：“難道我說錯了嗎？你送我這麼貴的禮物，不就是想睡嗎？可以，反正我也喜歡你，不過你的禮物，我不接受。”

樊淩宇沒想到會被這麼誤解，他站起來，把項鏈拍在桌麵上，轉身走了出去。

程雪漫眼角滑落一滴眼淚，不用等2012了，現在就是她的世界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