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 欺騙如影交織(1 / 1)

演武台,位於武館西北角,樓閣錯落,不熟悉此處的人,極容易迷路。陌玉緋穿梭在假山中,摸索著,來來回回走了許久,總感覺這條路幾息前,她來過。

天色沉暮,院中已沒什麼人影,憑著直覺,陌玉緋終於走出迷宮。

高台上,一人背對著她,劍上的血緩慢滴落,月光照亮他的側臉,那人轉身,陌玉緋才看清他的臉上覆著一層銀白色雕花鏤空麵具,銀絲拚接的鳳尾遮住上半張臉,僅露出朱紅的薄唇。

他的眼冰冷淡漠,沒有絲毫情緒,風卷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不愧是絕世高手。陌玉緋將手心裡的碎銀放回袖中,高手一般都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拿出來未免折辱了人。

她抱拳低頭行禮:“師父。”

慕瑾將她的小動作收入眼簾,還沒來得及擺架子,就被這般無賴行徑氣笑。

拜師禮都未有,就這樣被賴上,未免太虧。

他冷哼:“閣下拜師如此隨便?”

陌玉緋思索片刻,從袖中掏出玉簪,單膝下跪,雙手捧起,舉過頭頂,態度誠懇:“此物乃陌某傳家之寶,徒兒願將此獻於師父,以表心意。”

執劍的劍客,眼眸裡浮現笑意,他緩慢地下台階,劍尖拖在地上,隨著腳步時不時發出剮蹭的聲音,有些刺耳。陌玉緋不適地皺眉。

到了跟前,一股熟悉的藥香彌漫,陌玉緋失神,不由自主想起了書生,也不知他是否還在等待與她一同歸去。

自從查案,作息晝夜顛倒,長此以往身體難免吃不消。不管今晚拜師成與不成,她都不會再次耽擱太久。她需要時間,調節身體狀態。

由於分神,陌玉緋沒有注意到她捧著玉簪的手臂有些傾斜,看上去像是舉累了有些脫力。

清淺的呼吸拉近,身前的人終於伸手拿走了玉簪。陌玉緋被他扶起身子,視線中,劍客緩緩摘下的白綢,簡單挽了個發髻插入玉簪。

美玉溫潤,中和劍客的鋒利,看上去不像耍劍的俠客,而是更像書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可。”

他惜字如金,轉身欲走,陌玉緋握著劍鞘伸手攔人。見他停下,她用委婉的語氣道:“還未曾見過師父身手。”

陌玉緋是來拜師的,自然要看看這個師父合不合格,她通過了師父的考核,那麼這個師父自然也應該通過她的考核。

慕瑾側頭:“如你所願。”

劍客步履從容,優雅走上演武台,拔劍,起勢,白衣翻飛,清影模糊,似起舞的蝴蝶,美麗惑人。偏偏一招一式,快、準、狠,劍劍至人要害,倘若對麵有人,不知死了多少次。

收劍入鞘,劍鳴聲戛然而止,劍客回眸,她對上那雙清亮的眼,心頭猛然一跳,陌玉緋視線默默移開,不小心落在他的腰封上。

師父的腰可真細。

不知為何,陌玉緋反而有些不自在,明明是她提出要對方展示身手,對方這麼做了,她卻反而希望沒有剛才的提議。

並非對方武功差,而是她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尷尬。

慕瑾走近,望著走神的陌玉緋,語氣不由得變冷:“如何?”

“尚可。”

慕瑾沉默,他在寒風中像個蠢蛋一樣對著欄杆拚殺招,結果隻換來一句尚可。他轉身,步幅加大,像是要把人甩掉。

刺殺任務或許要提前,至於七日的約定,刺客還需要言而有信嗎?

不出片刻,陌玉緋落後,她停下腳步對著背影拱手:“老師,明日見。”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聽見她稱呼變化,慕瑾頓住,他側身,眉頭皺起似有疑問:“何意?”

陌玉緋解釋:“徒兒家鄉那邊……”她措辭片刻繼續說:“‘師父’,是個比較危險的詞,故尊稱為老師。”

休息半日,陌玉緋收到畫像,宣紙泛黃,上麵描繪的是張莊口中他的兒子,以及挾持他兒子的黑衣人。

這個時代的畫師多少是抽象派畫風,陌玉緋辨認了許久,才悟出點什麼。小童頭發下垂,披在肩膀,分不出男女,他的臉帶著朦朧的質感,讓人不能將其與現實中的人臉對應,神態頑皮靈動,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熟悉。

另一張,畫的是穿著夜行衣的男子,他布巾遮麵,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顯著的特征。

陌玉緋拿著小童的畫像,伸到慕瑾麵前:“你對他可有印象?”

他接過畫像端詳,思緒卻還停留在昨晚,直到陌玉緋將手放在他的額頭,慕瑾才收回思緒。

“還有些燙,該吃藥了。”

慕瑾靠在牆角,端著藥碗一飲而儘,他收攏身上披的衣物,狀似不經意提示:“與那日戲水的小姑娘相似。”

陌玉緋拿起紙細細與記憶裡的人對比,不知是不是慕瑾意見的形象,她越看越覺得像,尤其是神態。

但據張莊所言,是他的兒子被挾持,百姓間的閒談中,陌玉緋得知他僅一子,沒有女兒。

這張畫像是張莊故意為之,還是說畫師被收買,調換了彆人的,企圖混淆視聽。

陌玉緋將畫像折疊放入懷中,她囑托慕瑾:“我去府衙探明情況,你莫要亂跑。”

慕瑾壓低咳嗽聲,乖乖點頭。

府衙,白發蒼蒼的畫師正在喝茶,悠閒自在,陌玉緋皺眉,她掏出畫像放在他麵前:“怎麼回事?”

畫師吃茶的動作流暢,絲毫不受影響:“怎麼?畫得不像。”

“這不是他兒子。”

“怎麼,你見過?”

“因為你畫的是個姑娘。”

畫師一口茶噴出,陌玉緋眼疾手快收回紙張。看來不是他。

畫師作畫時,身旁有衙役監督,並按例詢問囚犯,問過彼時同行的官差,對比過記事簿,已經可以將嫌疑確定在張莊身上。

陌玉緋不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奈,隻能再次走訪張家村。這次她本不欲帶上慕瑾,畢竟那場雨雪,對方感染風寒還未痊愈。誰知牛車行了一裡,她從顛簸中睡醒,回頭看見身後走走停停的熟悉身影。

陌玉緋是真的生氣了,她將半死不活的書生拖上車,閉目不言,兩人沉默以對。

溪流潺潺,田野新芽初生,卻並不生機勃勃,稀稀拉拉,有蕭條之感。小姑娘紮著辮子,她坐在田壟,光著的小腳不停晃蕩。

形單影隻,也自由無拘。

陌玉緋和慕瑾走近時,小姑娘發現了她們,便“咯咯咯”地笑起來,她伸開手臂:“阿姊。”

陌玉緋彎腰將她抱起,小姑娘聰慧似乎知道她來的目的。

“這次要問些什麼呢。”

“問問阿風。”

她始終記得提起阿風時,當時小姑娘抗拒的態度,再加上張莊說他的兒子加張鴻風,未免太過巧合了。

所以,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小姑娘這次似乎不再抗拒:“阿風看到了好多好多人。”說到這裡她抱住陌玉緋的脖頸,將臉埋在她肩頭,悶悶地說:“他們一群人圍在後山的井口。”

“等那些人走後,阿風去看那口井,井裡有人,等到天亮又出現了一個高高的,很大很大的人,他們一起救出了井裡的人。”

“阿風回家後和他爹爹說了,但是他爹爹說他看錯了,還把他趕出了家。”

陌玉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安撫她:“後來呢?”

小姑娘抬頭,把玩著她的頭發,笑得天真:“不可以說哦,說出來頭會掉。”

見此,慕瑾提議:“不如去她家看看?”

陌玉緋點頭:“嗯。”

詢問過沿路的村民,才得知小姑娘的家住在村尾,難為她跑那麼遠來村口的田野玩耍。穿過長長的泥路,終於抵達一間木屋,陌玉緋推開門進去,慕瑾帶著小姑娘緊隨其後。

木屋簡陋,看上去年久失修,屋內卻相較而言顯得略微奢華,擺設格格不入,玉杯配陶罐,罐中的茶葉發黴,桌角的茶寵卻光澤飽滿。

一側用的是集市難尋的筆墨,一側是有豁口的陶碗。

陌玉緋撫過木櫃,沾染黑色塵埃,這裡沒有居住的痕跡,至少有六七天沒有住人。她轉身撞上緊跟在身後的書生。

慕瑾踉蹌撲向床邊,失去平衡重重砸倒在地,他偏頭悄無聲息躲開棱角,避開要害,將受傷的肩膀磕在身下凸起的雜物上。

“唔。”他痛呼,身體痙攣蜷縮,手指攥緊陌玉緋衣袖,青筋浮現。

陌玉緋被嚇到,她半蹲靠近,一隻手托起慕瑾脖子,一手穿過他腿彎,俯身低頭時瞥見床底木盒。

陌玉緋將慕瑾放在床上,方才那一摔將幾日來好好愈合的傷口撕裂,不多時,潔白的衣衫上,浮現紅色。

但此時此地,並無辦法,她皺眉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放緩語氣:“忍忍。”

安撫好慕瑾,陌玉緋單膝跪地,用劍在床底摸索,勾出木盒。

紅木雕花,古樸典雅,縱使和屋內眾多物品同樣積滿了灰塵,也依舊顯得獨特。巴掌大小,陌玉緋擦去上麵的灰塵,摸索著白鶴銜珠的雕刻,盲猜裡麵是珍珠。

小姑娘好奇地探出頭,輕輕掰開盒子,舉給她看。陌玉緋有些驚訝,盒子裡竟然是一錠金子。

黃金似是刻意被塞進去不合尺寸的器皿,取出來稍微費力。上麵依舊雕刻著花紋,是一個複雜的紋路,像圖騰。

“阿姊,這是什麼?”

陌玉緋將其放回木盒:“這是罪惡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