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老太太和江才儘一起搞了桌菜，程姿了剛開始還沒瞧得起江才儘這種隻會學習的榆木腦袋，結果下筷後才知道自己是目下無塵，狗眼看人低了。

人家第一次下廚熬粥拌菜時，她老人家還在地裡玩泥巴呢。

搞完作業混完午飯後，兩人才回家，湯雯覺得今天實在太晦氣，剛進家門就去衣櫃裡翻出她的睡衣，然後一頭撲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程姿了坐在客廳沙發上，覺得她一時半會兒可能也出不來，然後就打開了電視，依然是電影頻道。

唐伯虎點秋香。

很早的一部片子。

電影看了沒幾分鐘，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程姿了點開一看，是江才儘發過來的消息。

【剛才沒有問，你在湯雯她家住得慣嗎？】

【她這個人其實挺吵的】

可能是心有靈犀，江才儘這句話剛發過來，衛生間裡就傳出了一陣功力深厚的女高音。

程姿了起身，從飲水機下麵找到了紙杯，端著半杯溫水，問他：住不慣怎麼辦？去你家嗎？

【……】

程姿了都能想象到江才儘在對麵門裡無奈的樣子，她笑了一聲，繼續打字。

【後悔了吧，江大學霸，你當時明明都聽到了，還敢撿我個大麻煩回來，看不出來，膽兒挺肥啊】

對麵半天沒動靜，可能是徹底沒話了。

論學習，湯雯和程姿了加起來也鬥不過一個江才儘，但論起懟人，一個程姿了就可以把江才儘摁在地上碾壓。

喝完半杯水，程姿了捧著杯子，剛往沙發前走了兩步，湯雯家的門鈴突然響起，程姿了渾身打了個哆嗦，猛一回頭，死死盯著那扇門。

就在程姿了呼吸明顯加重時，左手裡緊捏著的手機突然一振，她下意識低頭，看見屏幕上一閃而過的消息。

江才儘：我在外麵，開個門。

程姿了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發現自己後背竟掠起了一絲寒意。

她放下紙杯，故意板著張臉，走過玄關，打開了門，“我說江才儘，你報複心……”

“你養花嗎？”江才儘站在門外，右手抱著個小陶瓷花盆。

“挺強啊。”程姿了慢吞吞地補完自己的話，然後低頭，看著江才儘的手，沉思了幾秒，“這什麼？”

江才儘說：“熊童子。”

“我知道熊童子。”花盆裡麵鋪著白色的小石子，如果不仔細瞧，很難看清，程姿了嘴角一抽，“但你這熊童子也太肥了，吃熊掌長大的吧。”

“我用的沙質土壤，環境要通風，陽光得充足，溫度也不能太低，最近的天兩周澆一次水就行，還有水儘量不要接自來水，用雨水養，或者自來水多放幾天出些菌。”江才儘一本正經地說。

程姿了聽他講完，同樣一本正經地問：“你這是養兒子呢？”

江才儘抬眼，把手裡的熊童子往前一送，“給你養。”

程姿了活了十四年，還是第一次收到彆人的禮物，她沒什麼心理負擔地接過，指腹搓著那毛茸茸的熊童子，問：“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不是我兒子。”江才儘瞪了她一眼，瞪完後才發現確實沒有什麼威懾力，然後扭頭就走，“還沒名字，你自己取吧。”

“真讓我取啊？”程姿了看著他的背影，一邊笑一邊道：“彆後悔，我真取了。”

江才儘打開家門，想都沒想，“隨你。”

“那就叫……”程姿了拉長聲音，盯著江才儘那隻將要邁進門的右腳，壞笑道：“小浪底吧。”

江才儘驀然回首，在程姿了的眼皮子底下徹底奓毛，“程姿了你——”

罪魁禍首後退半步，一臉悠哉地揮了揮手，然後關上房門，剛轉身，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起，就看見了湯雯。

客廳裡的空氣沉寂了片刻。

湯雯穿著睡衣，右手還在用毛巾擦頭發，左手握著手機，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隻見她冷冷盯著程姿了，衝電話裡說了句：“對，沒錯，他喜歡我閨蜜，我暗戀他兄弟，僅此而已。”

程姿了抱著那盆熊童子，站在原地沒動，“你跟誰打電話呢？”

“小學同學。”湯雯把手機扔在沙發上，盯著她手裡的熊童子，絲毫也不酸地問道：“要我給你找根馬克筆和貼紙把名字寫上嗎？”

程姿了嘴角微提，講了個冷笑話：“DUCK——不必。”

湯雯與她漫長地對視了大概有十秒鐘的時間，突然一扭頭趴倒在沙發上，把原本蓋在頭上的毛巾捂在臉上，開始嚎啕大哭。

程姿了垂下視線，稍作猶豫後，把熊童子放在一旁，然後坐在沙發角落裡，手掌放在湯雯後背上，象征性地拍了兩下。

湯雯的聲音悶在嗓子裡，質問道：“他為什麼不喜歡我？”

“我這麼喜歡他，他為什麼不喜歡我！”

程姿了抬眸，電視裡，唐伯虎已經開始在華府門前賣慘了，劇裡劇外同時扯起嗓子，她突然有點兒羨慕。

青春期的小姑娘們永遠都在“我愛他而他愛她”的戲碼裡循環著，隻要不用擔心需要麵對爸媽的成績單，她們腦子裡就裝著浩如煙海的愛情故事。

有幻想，無現實。

程姿了掐著手指尖，突然想來支煙。

從搬到她大伯父家後，程姿了就再沒見過這玩意兒，一時間還有些懷念。

湯雯還在哭，趴著哭累了就坐起來揪著她的衣擺哭，等到終於沒聲時，程姿了才開口問道：“要補水嗎？”

“嗯。”湯雯委屈地應了一聲，這才鬆開她的衣服。

程姿了接了杯溫水放在桌上，順便聽了段曲折離奇的愛情故事。

內容很單純，就是愛而不得。

分享過暗戀經曆後的湯雯私自將她劃進了閨蜜名單，然後又央求程姿了陪她多睡了一個晚上，直到星期一早上七點五十分，三個人才踩點進了教室。

百日誓師大會上，程姿了作為閒散人員，一直在端茶跑腿，順便還見了見江才儘的母親。

之後，時間就像指間沙，停不住地流，一眨眼就到了中考時間。

從考場下來後的程姿了誰也沒理會，回到家就悶頭大睡，晚上的時候，韓芸打電話過來問候了兩聲。

十點零五分，程姿了下樓，發現她堂姐還在客廳裡看電視，燈開得很暗，程姿了在廚房裡找了袋泡麵，用開水泡上，端著碗走到樓梯口，突然停下。

“姐。”

程佳妮抱著水杯，回頭看她，“怎麼了？”

程姿了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詢問道：“你的電腦可以借我玩一晚上嗎？”

程佳妮看了下時間，彎起眼睛，問：“睡太久晚上睡不著了？”

程姿了點點頭。

“嘖，年輕真好，還有力氣熬夜。”程豔妮披著薄毯，從沙發上起身，把筆記本遞給她，“拿去玩吧，密碼我的名字小寫加123。”

程姿了左手端著碗，右手把筆記本夾在腋下，“謝謝姐。”

程豔妮擺手，“快上樓吧，我也要去睡了。”

程姿了看向樓梯，“那我先上去了。”

程豔妮點頭，等她上樓後，把客廳的燈關了。

回到樓上，程姿了從書架上隨手翻了本書蓋在碗上，然後坐在床頭，打開電腦，先登了自己的企鵝號，接著點進瀏覽器找到遊戲，隨手選了個森林冰火人。

四局過完後，她在書包夾層裡翻出張紙，紙上麵記著他們班的班級群號，是班主任建的。

加入了群，程姿了才把泡麵碗上的書扔在桌上，然後端著碗，一邊吃，一邊滑著鼠標看群聊成員，上下翻了一遍後，她突然發現，江才儘還沒進群。

於是又在聯係人裡翻出江才儘，人還在線，便發了個消息：你怎麼沒進班裡群？

江才儘很快回道：群名記在手心，回來沒了，就一直忘記加了。

【哦】

【那你把號給我，我這兒剛好有電腦，給你加了】

【13775189**，ajmdjiang118】

程姿了放下泡麵碗，在電腦上把江才儘的號也登了，她點進去，搜索班級群，申請加入，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嫻熟流暢——然後當她盯著電腦右下角的兩個圖標時，剛揚起的嘴角頓時一沉。

“艸？”程姿了逐漸震驚，“我腦殼兒有包吧？”

她趕緊退掉江才儘的號，看著聊天框發了半天呆，哆哆嗦嗦地輸入四個字：加進去了。

江才儘：謝謝。

程姿了盯著屏幕上的兩個字，一時也不知道誰心更大，這下連遊戲也不打了，關上電腦，兩三口扒完泡麵就鑽進被窩睡覺了。

後來再聯係江才儘，是去學校填報完誌願那天，程姿了當時去遲了，並沒有見到江才儘，所以回家的路上就手機聯係問了。

【你報了一中嗎？】

【不是，三中】

【三中？】

【嗯】

程姿了挑眉。

【你猜我報了哪個學校？】

【不會也是三中吧？】

程姿了盯著他的消息，笑了起來。

【果然很聰明嘛，江大學霸】

【？？？！】

【我果然不該把你的英語寄希望於你未來的新同桌身上】

程姿了納悶：什麼？

【看來能拯救程小學渣的隻有未來的江大學霸】

程姿了又問：你真報了三中啊？

江才儘說：童叟無欺。

【為什麼不去一中？你成績那麼好】

【我爸媽忙得沒時間搭理我，怕我高中住校不習慣影響學習，剛好我舅舅在三中教書，所以讓我住過去，方便照顧】

程姿了指尖停在鍵盤上，盯著這段長話沉默地看了好半天，才猶豫地發了下麵的消息。

【你和你舅舅家關係很好嗎？他們家裡還有孩子嗎？會不會欺負你啊？】

【完全不會呢，程知了同學，我表哥已經結婚了，除非過年平時都不回來的】

手機提示音再次響起，程姿了揉了把額前的碎發，歎出一口氣來，“瞎操什麼閒心。”

【那就好，開學見】

【開學見】

【對了，忘記和你說個事，張成蹊她也報了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