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悅不可置信地回頭，好似撞見了鬼，立刻與他拉開一大段距離。
淡淡的一句話像電流從頭傳至腳底，她怔怔望向完顏清，試圖在他的臉上找出細微的疑似撒謊的表情，可她找不到。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啞聲問：“你要不要去一趟醫院？”
完顏清預料到她會是這種表現。他眸光暗淡了幾分，嘴角向下一撇，露出失望且自嘲的表情，“我就知道，沒人會信的。”
“我知道你很疼愛你的妹妹，你就算不想告訴我，也沒必要扯這麼大個謊，我又不是小孩子，這太荒唐了。”
完顏清依舊像塊木頭一樣站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唐昭悅的手懸在半空，接著開口：“不過，我的叔叔唐立德是個好人，我不相信他會傷害你的妹妹。”她真的想把完顏清帶走，但看他現在這個精神狀態，還是再緩緩吧。“我們都需要一個真相，你說是吧？給我你的聯係方式，我會再去找你的。”
“我的家，從來沒變過。”
誰家好人的聯係方式是家庭住址啊？不過還是不要再刺激他了。她可不想這麼關鍵的人變得精神失常，那不是虧大了。
“……好。”唐昭悅點點頭，飛速離開了這個地方。
說自己是穿越的，他腦子沒事兒吧？唐昭悅心裡不停地念叨，一邊踢石頭，一邊用勁打開車門。
陳越看她氣鼓鼓地係上安全帶，好奇心勝過了害怕，開口詢問：“小悅，那什麼，他真不是完顏清？”
“不是他，我會在那邊待這麼久？”唐昭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開始吐槽：“這家夥什麼關鍵的事不肯說。本來我想著乾脆把他帶走，結果你猜他說什麼？”想到這她氣笑了，“他居然說他是穿越過來的。”
“噗。人家估計看你就是個小屁孩兒，懶得和你廢話。要我說，他啥也不知道。不然這麼長時間過去，他為什麼不主動告知警察？”
“但是除了他，我還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找線索。家裡了解這事兒的，除了我爸就是小嬸嬸……”意識到可能說錯話了，唐昭悅偷偷瞥了一眼正在開車的陳越。
“害，你小嬸嬸現在日子瀟灑著呢，滿世界地旅遊，彆瞎操心。”陳越輕飄飄接上她的話。
她將頭靠近車窗，玻璃映照出她模糊的臉頰。城市裡匆匆的行人和車輛，仿佛是與她一人隔絕。
夜色已深，城市裡的燈火湮沒了空中的幾顆繁星。
陳越和唐昭悅一前一後散漫走著。
陳越盯了她的影子好一會兒，若有心思地轉身開口：“那個，小悅啊……”
“有話就說。”
“我總覺得你變了。”
唐昭悅仿佛聽到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笑話，冷哼一聲：“我們已經十年沒見過了，有些變化不是很正常？”
“在你回來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在國外會過得很好，你還會是以前那個活潑無憂的小鬼。但是現在看到你、看到沈阿姨……我的意思是，你好像過得不開心。”
她腳步一頓，藏在陰影處的神情暗淡下來，“我的姐姐和叔叔都死了，你要我怎麼開心。”
唐昭悅十分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但他們都明白，這份平靜的背後，是千萬次破碎心臟後的無力跳動。
“陳越，人是多麵的。我把其中一麵展現給你們看，就是不希望你們去探索其他不該好奇的部分。我想，你比其他人都更能理解我，是吧？”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是的，陳越又比她好到哪裡去呢？還不都是帶著麵具生活。
再次抬頭，唐昭悅已站在家門口衝他揮手，“回家吧。”
原來他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家門口。
“好，回家嘍！”
二人全當剛剛的對話沒發生，沒心沒肺地衝進家裡。笑聲在家中回蕩，引得爸媽抬頭看過來。
“你們兩個淘氣鬼小點聲音！太爺爺已經睡了。”唐立明佯裝嚴肅地搖了搖頭。
唐昭悅連忙跑過去摟住爸爸的肩膀，眨巴著黑曜石一樣的眼睛問：“對了爸爸，聲聲現在住哪裡呀？我都回來兩天了，還沒去看她呢。”
“你說小江啊，就在咱家後麵。我還以為你倆碰過麵了。”
“啊？”
次日一早，唐昭悅就拎著幾大包見麵禮去江禮聲家。
“悅悅回來啦，快進來！十年沒見都長成大姑娘了。”江媽媽正在擺弄桌上的花束，見來人，優雅地放下手裡的剪刀，衝她擺了擺手。
“江媽媽您好，本來我兩天前就該來拜訪了，可惜時間都對不上。”她將禮物交給阿姨，乖巧地說，“這是我家的一點心意。”
“太客氣了，替我問唐太爺和你父母安好。”江媽媽又側身，板著臉和阿姨說，“快去叫聲兒下來，有客人在還賴床，太不像話了。”
唐昭悅麵上笑的端莊，眼睛四處瞧著江家的裝修。富麗堂皇，極儘奢華，她頭頂上巨大的水晶吊燈恨不得大過天花板。
“悅悅！”江禮聲一路小跑下樓，身上寬大的睡裙來回擺動。她手指戳了戳唐昭悅的肩膀，“你終於回來了！原來你還記得我這個朋友啊。”
記得小時候，她、姐姐、江禮聲、陳越四個小孩總是一起玩。姐姐和江禮聲兩個好脾氣的，還有她和陳越兩個臭脾氣的。
唐昭悅看著江禮聲天真嬌俏的笑容，心中的鬱結頓時輕鬆了不少，她好像又短暫地回到了童年。
“走，到我房間去。”江禮聲牽起她的手，走幾步又回頭拿了塊麵包。
“怎麼樣？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剛進屋，江禮聲立馬換了副麵孔。她雙手交叉，一副審問的模樣：“托你的福，好得很。這麼多年為什麼不聯係我？”
“我不是會給你發短信嗎？”唐昭悅有些尷尬，她的確沒有什麼恰當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你還好意思說？一開始三、四個月給我發一條短信，用的還都是未知號碼，也不明說你是誰。後來倒好，直接以年為時間單位。”看起來，聲聲是真的惱了。她一口氣說完，語氣中儘是對唐昭悅的責備。
房間裡略帶疏離的兩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空氣裡，飄蕩著淡淡的梔子花香。唐昭悅緊緊攥著手，指甲嵌入掌心，傳來尖銳麻木的刺痛。
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我……我的媽媽不允許我聯係你們。”她默默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我隻能偷偷用公共電話，偶然也會借同學的手機。我不敢聽你們的聲音，我怕我忍不住想回家……”
“怎麼會？沈阿姨她為什麼要這樣？”她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朋友，腦中浮現出她前十年淒慘的生活畫麵。
“可能是我姐姐的事刺激到她了吧。不過你可彆這麼看著我，好歹我媽是個大作家，我們在外不愁吃穿……”唐昭悅有些招架不住聲聲這充滿同情的眼神。
江禮聲著急地捏了捏她的手臂，一臉“騙不了我”的架勢：“真吃得好你怎麼可能瘦成這樣？這哪兒還有肉啊？”她圍著唐昭悅看了一圈，突然想到什麼，又開口，“那你是怎麼說服沈阿姨回國的？”
唐昭悅搖搖頭：“是她自己提的。兩年前她生了一場大病，就想開了。”
病床前，沈謙看著為她忙前忙後的小女兒，恍惚間想起了曾經。她拚了命生下一對雙胞胎後，相似的病床前，是一家人圍在她身邊。她的父母、丈夫、婆婆，每個人交替照顧她。
而現在，她終於意識到，家人是真正的依靠。病好後，她開始和唐立明商量回國的事。
唐昭悅在回國路上以為媽媽真的解開了心結，沒想到還是不能提姐姐的事。
聽完，江禮聲眼睛漸漸紅潤，她抱住唐昭悅，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你早說啊，我不問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
“這點小事沒必要告訴你，你看看，現在還讓你這麼難受。我們還是朋友吧？”唐昭悅學著她的樣子，也輕輕拍她的背。
“當然了！一直都是。我們還要一起玩、一起上學。以後在京建一中我罩著你！”
把話說開的兩個人用笑聲衝散了烏雲。
“開學之後就和我住怎麼樣？”江禮聲撐著桌子，對坐著的唐昭悅挑眉道。
“哦？不會和這裡一樣豪華吧？”她用手指了指樓下的誇張裝修。
“當然不是！學校旁的那房子可是由我親自設計的。雖然和你家那種懷舊風格不同，但也是藝術感滿滿啊哈哈哈。”
“我還想問呢，你家怎麼又在這兒買房子？”
她眼睛滴溜溜地轉，耍寶一樣開口：“還不是為了你！”
“你就裝吧，我才不信。”唐昭悅不屑地笑了一聲，轉頭翻看她鋪在桌上的作業。
江禮聲一邊注意她的動作，一邊扣了扣自己的指甲隨口說道：“住哪兒不是住？也就是我媽喜歡，我爸都沒在這兒住過幾天。嘶，你說這些作業怎麼這麼多？”
“你這不寫的挺好，是吧？蔣舒。”唐昭悅舉起作業的封麵，衝她晃了晃。
“哎呀，借鑒，借鑒而已。她可是我們班上的第一名。”江禮聲奪過本子，又壓回那一堆書的下層，“咱們三個開學以後可以一起住啊，她人可好了。”
“我是無所謂。”
……
“什麼？你遇到了那個女孩的哥哥！他沒傷害你吧？”江禮聲在她耳邊大吼一聲，後怕地拉起她的手臂。
她的頭向後一躲，“我是打算趁這兩個月好好調查一番，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吧。”
“等等，哪來的兩個月？我們還有半個月就開學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