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藍拍了拍梅的肩,梅金黃色的少將軍銜顫了顫,平時總是沒心沒肺的少年雌蟲在這一刻展露出的沉穩寬容,讓梅無所適從。
梅第一次厭棄自己,目光在黯淡中搖擺不定,直到諾藍的手指不經意間輕拂過他的耳畔蝶型流蘇,溫柔又充滿善意,他的心也跟著微微顫抖。
“梅隊長,既然來了,就好好參加巡回禮,彆讓多餘的情緒成為你的累贅。”
諾藍的告誡,讓梅漸漸恢複了稀疏平常的安靜。
雄蟲的蝶翼從肌膚的表麵收回到肌肉底層,隻有製服上殘存的液體昭示著他一時的失態,全部被諾藍看見了,就算有些難以啟齒,但梅心理卻詭異地得到了一絲解脫。
他就是這樣殘缺、渴慕、不完美的蝶,他渴望被諾藍看見自己的黑暗麵,哪怕身為蝶族的麵子全都不要了,也想要…被喜愛。
會很過分嗎?
梅將表情調整為最熟悉的模樣,遊刃有餘地微笑著麵對自己的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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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們廝殺出最後的勝者,它被送進蟲籠。
“怪物”順著漆黑的走廊陰暗爬行,它還保留著蟲族原始的野蠻氣息,它本身就是經過生物改造過的低等種,供高等種們取樂用的,所以造型越誇張、越粗魯越吸引眼球。
一直到祂進入到劣質蟲母的巢穴,再也沒有出來。
圓形雪白色的大理石壇台上,四麵林立著古典帝國式的華麗圓柱,爬滿黑色荊棘的純白色欄杆之後,紅衣大主教正在閉眼祈禱。
在場有很多蟲族不知道猩紅教團是乾什麼的,但是礙於麵子,不想去問其他蟲。
這個時候就特彆想知道諾藍知不知道,給他們科普一下啊!
諾藍也不知道,好奇去問係統。
【讓我看看,喔,猩紅教團的象征圖騰是甲殼蟲抱著粉薔薇,它起始於帝國建立之前,宣揚“蟲母盛過於遠古的深奧真理”,並承諾“對蟲族進行基因改革”的科學…基因改革?像邪/教。】
【他們宣揚這種這種科學是“對蟲母、基因宇宙、神之領域的複興”,而這一切的核心思想,是“蟲母主義至上”…啊哈,他們居然管劣質蟲母叫神聖蟲母,那真正的蟲母該叫二等蟲母嗎…】
【劣質蟲母是藥水泡大的,除了像蟲母一樣可以產蜜,還有特殊器官,可以供至少六名蟲族同時吮吸蟲蜜…等等,總覺得誤入了什麼銀趴現場,當眾喂蜜什麼的…真的沒問題嗎!!】
紅衣大主教睜開眼,空洞的複眼像兩塊黑玻璃,目光在蟲群裡飄蕩,像是沒有靈魂的仿生蟲。
忽然,他看見蝶族們包圍著的雌蟲身上,雙眸如同烈火被點燃。
“我需要一位雌蟲幫助開啟神聖蟲母的巢穴。”
大主教展開雙臂,紅袍撩開一角,諾藍掃到他手臂內側紋刻的蟲母圖騰——
被蟲卵和幼蟲包圍著的弱小蟲母,正扯下衣襟,喂給蟲子們蜜。
祂以美麗的人型出現,懷抱著那些猙獰的蟲子們哄,眉眼溫柔,帶著淡淡的哀傷。
看上去那蜜味十分鮮甜,小蟲崽子們攀爬在蟲母的九條尾巴上(是幻想的九條尾巴,諾藍覺得一條就足夠重了),像樹枝上掛著的一顆顆果實。最上麵的幼蟲顯然是這場乳汁爭奪戰的獲勝者,叼住了小蟲母粉色柔嫩的蜜源肉粒,其他的蟲們則在母親溫柔的懷抱裡儘情玩耍,享用母親愛意包裹的乳汁。
……
恍惚間,諾藍感到頭疼。
很快,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隻有腦域裡的精神力一陣陣地痙攣收縮著。
{過來……}
??
{我的主人想要見你……}
眼前如同黃昏的黑暗中,一陣低語湧入諾藍的腦海。
那些召喚蠢蠢欲動,卻又倏然停止,隻留下冰冷的氣息侵襲著諾藍的理智。
在一陣眩暈過後,諾藍終於恢複了清醒。
諾藍跪在圓壇上,肩上仿佛還殘留被精神力震動麻痹的觸感。
他是被這兩個蟲族掠上台的,對視的瞬間,兩個白色長袍的蟲族瞬間一僵,背部的羽翼旋即收入袍子裡,像被發現不是真正蟲族的機械蟲。
其中一個蟲族說:“你跟我們走。”
另一個蟲族說:“不要拒絕,這是你光榮的使命,請記錄下所發生的事情。”
他們倆像複製粘貼一樣,圓壇附近的蟲族全都注視著這一幕,諾藍保持警惕,和他們一起進了蟲籠。
這裡是一間昏暗的空間,空蕩黑暗,暗紅色的紗幔自房間四周落下,遮住黑窗,後麵是黑色辦公桌,深藍色的虛擬星係投影在上空環繞,映藍了長椅上猩紅的皮毛墊子。
諾藍遲疑道:“你們不會是——”
“這裡沒有我們,隻有成千上萬個我,如果有需要,請隨時呼喚我們,閣下。”
兩個蟲在胸前垂下雙手,腦袋一歪,觸須搖搖晃晃地抖動兩下,居然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退回到陰影中。
諾藍定定神,難道是他誤會了?這兩個蟲並沒有惡意?
一個漆黑的身影從窗外探身而入,黑色甲殼的蟲族以飛快速度褪儘外骨骼裝備,蛻變成為身材高大的雄性。
他有蟲翅,但是外形枯乾,如同枯萎的黑玫瑰花瓣,他轉身坐在長椅上,饒有興致地盯著諾藍看:“還算不賴,沒有哭鼻子。”
諾藍反應了一下,就想明白了來龍去脈。
“沒想到猩紅教團的幕後教父是個怪物。”
“怪物?”那雄蟲嗤笑一聲,“你說的那個低等種已經喂神聖蟲母了。”
【怪物明明是在說你。】
諾藍聞到了陰謀的氣息,疑惑:“不是用來交/配的嗎?”
雄蟲揮揮手說:“那種東西還不配擁有蟲母,哪怕是劣等的蟲母,所以也就沒有記錄的必要。”
諾藍皺起眉頭問:“那你把我帶進來,是要乾什麼?”
“我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現象,發生在你身上。”
雄蟲的蟲尾猶如蠍子,將諾藍的製服勾住,在他沒反應過來的瞬間,把他拉到身前。
“看著我。”
雄蟲的修長手指桎梏著諾藍的下頜,左右打量著他的臉,眸中閃過意味不明的晦暗和懷疑,“你聞上去可比神聖蟲母甜多了,可你的精神力這麼低,沒考慮過和高等種精神力共調提升精神力嗎?”
他的鼻息滾燙熾烈,充滿著濃鬱的野性和不可控的危險,似乎是完全被本能支配的蟲族,滿腦子都是侵略的欲望和攻擊性,他血紅的眼眸,像是不懷好意。
諾藍皺著眉,用力甩頭甩開雄蟲的手,從褲袋裡掏出激光手槍,抵在他心臟前,低聲說:“不管你是誰,這是高密度打造的熱融槍,隻要激光穿透你的肌膚,你全身的血液將會沸騰,你會在一瞬間死亡,聽懂的話,放我出去。”
雄蟲看著諾藍,並沒強調自己的身份,也沒嗬斥諾藍,說一些高高在上的恐嚇。
他隻是握住諾藍的槍,抵在自己胸前。
“殺了我。”
諾藍沒想到他會這樣要求。
強電流會導致他的尾肌劇烈收縮,這麼長的黑尾巴完全可以將自己殺死,“為什麼?”諾藍低聲問。
雄蟲慢條斯理道:“我需要你的疏導能力,想獲得信任,不得不付出承諾。”
“殺了我啊。”
“小蜜蜂,你膽子不是很大嗎?千萬彆是說說而已,臨陣脫逃的話,我會認為你是膽小懦弱的廢物。”
雄蟲的手鉗子似的握住諾藍的腰,他的手太長太大,幾乎半隻手掌就能支撐諾藍的後脊梁骨,毫不費力,諾藍在他掌心裡被迫撐著腰,微微往後仰著頭,毫不猶豫地開槍!
激光槍射出後沒有硝煙,血噴濺到諾藍臉上,諾藍閉著眼睛,大口喘著氣,嘴邊嘗到了腥甜血味。
“厲害。”
雄蟲挑起半邊眉毛,胸前的血洞咕嚕咕嚕冒血,嘴角帶著笑意,手指揩掉諾藍臉頰的血漬,低沉而輕柔的嗓音說:“你讓你殺我,我沒有躲,也沒騙你。”
“現在,你打算給我什麼補償?”
諾藍冷冷道:“抱歉,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卡迪瑟斯,蟲族最偉大的猩紅教團大頭目,用一根手指,撥開諾藍額頭染血的碎發,露出那雙令蟲難忘的、心醉的、清澈明亮的烏眸。
“我是卡迪瑟斯。”
【沒聽說過。】
諾藍不想理睬這種瘋子,偏過頭,餘光卻看著他胸口的血洞,心裡糾結,真想走,也真怕他死。
卡迪瑟斯卻笑了,“彆擔心我,我死不了。”
卡迪瑟斯的蟲翅在後肋骨的位置生長出來,環抱住諾藍,倒像是黑色的鐵皮柵欄,將雪白的雌蟲完全禁錮在自己的翅膀下。
他額頭生長出一支與眾不同的黑色尖角,就豎在兩根觸須的中間,渾身散發著成熟雄蟲才有的費洛蒙氣味,動作倒是很輕柔。
“等你能殺了我的時候,再來擔心我的安危吧,小雌蟲。”
“放開我。”諾藍掙紮起來,拚命從他膝蓋跳下,卡迪瑟斯笑得非常真誠且愉悅,鬆開手,給他自由。
沒了諾藍坐在他大腿上,他正好雙腿岔開,交疊,雙手交叉擱在膝蓋上,黑色的長風衣儘顯風度,要是不在陰森的蟲籠密室裡,他此時就像首都星環那些談笑風生的高等種雄蟲一樣,永遠都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態,垂眼看著蟲族們掙紮求生。
“放心,我不會把你關押在這裡,就算要強製挽留你,也不會是現在。”
“不過,你得在這裡等到天黑。”
【那還不是關是什麼!!】
卡迪瑟斯抬了抬蟲尾,長腿欣然起身走到諾藍身邊,俯身,笑著:“現在儀式在進行中,大家在朝拜神聖蟲母,如果你現在出去,難保有蟲或是其他臟東西抓捕你,生氣你擾亂儀式。”
“所以待在這裡吧,等我回來。”
【這個瘋子!】
卡迪瑟斯唇邊揚起一抹沒靈魂的笑,離開了房間,但是沒把門反鎖上。
諾藍發現也沒有蟲看管他,居然可以自由行走?諾藍直接出了房間,路過外監控室的時候發現蟲族們都在看向劣質蟲母,十分肅穆。
剛才那個紅衣大主教應該是教會的傀儡,真正的掌權者是卡迪瑟斯。
教會的蟲族擁簇著蟲母,而那僅僅是一團粉色的蟲形軟肉,那是一個沒有生長出健全蟲族形態的雌性蟲族,不遠處是黃金甲殼的遠古蟲族——那天厄斐尼洛從汙染區黑工廠裡救出來的蟲族,正滿臉嫌棄地躲在角落裡。
諾藍正想湊近看得更仔細,就聽見遠處傳來兩個蟲交談的聲音。
一個是剛才分開的卡迪瑟斯,另一個蒼老陌生,很像是教團裡的成員。
牆壁兩側的塗裝是吸光材質,風乾的蜻蜓標本掛在走廊,諾藍輕手輕腳走過去,打定主意不搞清楚他們要做什麼。
“……主人,他們攔截蟲母基因藥運往黑市,卻和黑市密謀大批量製造蟲母,現在到處都是這種三無藥劑製造出的易變蟲族,之前在汙染區的那批死蟲您也看見了……”
“……主人,{蟲母再造計劃}難道要半途夭折嗎?”
卡迪瑟斯的聲線悠揚有力,在空蕩蕩的環境裡回響,獨白猶如樂器在彈奏。
“這隻能說明你們的無能。”
“神聖蟲母一批又一批地生產,沒有一個能活過一年,更何況,我的屬下告訴我,你們在私下裡販賣神聖蟲母,真是不知死活,還不滾出去,彆耽誤我會見貴客。”
“是、是…”
那蟲走後,諾藍也沒法裝傻,隻能硬著頭皮走進去。
卡迪瑟斯戲謔的眼神似笑非笑:“想聽也不進來,在外麵站著,不累嗎?”
“我沒有偷聽!”
“你聽見也沒關係,正好,陪我到黑市裡走一圈。”
黑市?那倒是沒去過的新鮮地方。
而且眼前這個卡迪瑟斯並不像要殺害自己的樣子。
諾藍想了想:“那我的同伴怎麼辦?”
卡迪瑟斯微微一笑,“放心,結束之前,我會送你回來。”
諾藍也沒理由再拒絕,卡迪瑟斯將自己的風衣脫下披在諾藍身上,帶著他從蟲籠的後門出去,期間他胳膊一直搭在諾藍肩上,極其親呢。
守衛看了看諾藍:“卡迪瑟斯閣下,您出去是不需要通行證,但這位是…?”
“他是我的蟲。”
卡迪瑟斯冷酷的眼神像看屍體,“滾開,彆耽誤我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