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你、你這孽畜!竟然還敢偷學我佛門秘法!咳咳……”

禿頭和尚被金字擊倒在地,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手中的金剛杵也咕嚕嚕滾到了一邊。

沈漸雪趕忙大步走上前去,將禿頭和尚扶了起來,主動道歉:“念安前輩,還請見諒!這小妖是我新收的仙童,年紀不大,還有些不懂規矩,我回去之後定會好好教育他,還望前輩不要和他計較。”

謝無歡:……

沈漸雪這話怎麼聽起來如此耳熟?好像是明夷師姐最擅長的道德綁架呢!

被稱作念安長老的禿頭和尚冷臉甩開了沈漸雪的手,他麵色鐵青地拍掉身上的浮塵,用指尖金光拾起地上的金剛杵,指向正坐在水蓮花上的小狐狸。

“這就是你的仙童?他豈止是不懂規矩,簡直就是個獸性未除的蠢物!若非老夫從旁路過,這滿池金龍魚都要被他吃了!”

謝無歡:……

小狐狸要生氣了!這禿頭老和尚怎麼能如此顛倒是非黑白?

自己明明是好心想要把落岸的魚兒送回水中,怎麼到他這裡就成了自己要吃魚了!?

沈漸雪眉頭微蹙,立刻飛身來到水麵之上,將謝無歡護入懷中後,才垂眸問他:“念安長老說的可是真的?”

謝無歡這次是真的太委屈了,雙眸中瞬間溢滿了淚水,可憐巴巴地搖了搖頭。

“我是在救魚啊!”小狐狸嚶嚶解釋道,“我沒有要吃魚!”

然而謝無歡一開口說話,又是一串金光閃閃的““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從他嘴裡蹦了出來,哐哐衝著念安長老的臉就飛了過去,大有一副要用六字真言砸死對方的架勢。

沈漸雪:……

謝無歡:……

念安長老眼見一串金光梵文朝自己飛來,趕忙抬手築起了一個牢不可破的金光罩,這才將小狐狸吐出的金字給抵擋在外。

沈漸雪不動聲色地伸手捏住了小狐狸的嘴巴,以防他再繼續從口中吐出六字真言,對念安長老發起攻擊。

用口中吐出的六字真言去攻擊一個修為高深的和尚,謝無歡大概也是開天辟地第一妖了。

小狐狸有些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卻又覺得這金字寶貴,打人浪費。

所以謝無歡還是乖乖閉上了嘴,沒再繼續說話。

念慈長老則笑嗬嗬道:“哎呀,師弟,我看你是著急糊塗了,這小狐狸連煉氣期的修為都沒有,怎麼可能偷學我佛門秘法?至於這吃魚的事情,八成也是一樁誤會,真相究竟如何,讓我們來問問這池中的金龍魚不就行了?”

說著,念慈長老便隨手指了條池中的金龍魚。

一條巴掌大小的金龍魚將腦袋探出水麵,看著謝無歡的方向,搖頭晃腦地口吐人言道:“是我們對這隻小狐狸心生歡喜,大哥才想要蹦上岸和他一起玩耍,小狐狸怕大哥離了水乾涸而亡,想要將其送回到池塘中的,並非是他將大哥叼上了岸。”

沈漸雪有些不解:“你們為何對他心生歡喜?”

謝無歡眼睜睜地看著這隻小金龍魚的臉頰浮上了一層明晃晃的紅色,幾乎原地變色成了一條紅頭魚。

紅著臉的小金魚激動到結巴,“因、因為……他身上,有、有龍氣!”

小金魚此言一出,池塘中的那些金龍魚仿佛都在應和他一般,撲通撲通跳個沒完,爭先恐後地想要躍出水麵,探著腦袋想去蹭蹭這個身有龍氣的小狐狸。

念安法師麵色鐵青,難以置信地反問道:“龍氣?你說這隻狐狸精身上有龍氣?”

紅臉小金魚不耐煩地晃了晃自己的魚尾巴,冷哼一聲:“爾等凡人自然不懂!我們金龍魚身負上古神龍血脈,絕對不會認錯,今日一早,旭日初升之時,我們就察覺到有一股龍氣正在逐漸靠近,所以才格外歡騰。”

謝無歡一臉懵逼,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沈漸雪。

若要說龍氣,他覺得八成應該是沈漸雪身上的,自己很有可能是因為和他朝夕相處,所以才沾染上的。

小魚看到謝無歡扭頭望向沈漸雪,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趕忙表示:“我們確定龍氣就是在這隻小狐狸身上的!不過……這位仙君身上也有一點點,但似乎是從小狐狸身上蹭到的。反正無論如何,隻要有我們這些金龍魚一日,任何人都休想欺負這隻小狐狸!”

念安長老:……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被自己佛門中所飼養的金龍魚給威脅了。

“這狐狸精若是沒有吃了你們?又怎麼可能口吐六字真言?”念安長老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下自己的殺意,又問。

“剛剛小狐狸把大哥往水裡拖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大哥的幾片金鱗,還喝了好幾口池塘裡的金水,金鱗被他誤食進了肚子裡,自然也就有了我們的靈氣,能口吐真言又有什麼奇怪的?”小金魚反問道。

念安長老冷哼一聲,收起了手中的金剛杵,瞥了眼躲在沈漸雪懷中的小狐狸,什麼話都沒說,便拂袖轉身而去,勉強算是揭過此事了。

沈漸雪有些擔憂:“這個口吐真言,會持續多久?”

紅臉小金魚表示:“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個月,主要得看他多久能消化掉這些湖水和金鱗中所蘊含的靈力。”

相比於口吐金字,現在的謝無歡更加關心的問題是——自己身上怎麼突然就有了龍氣?

難道是他上輩子一統妖族後,有了帝王之相,所以有了所謂的龍氣?

謝無歡思來想去隻能想到這一個可能性。

沈漸雪也很不解,剛想繼續追問這隻小金龍魚,卻被念慈長老打斷了沒說出口的話。

“漸雪,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雖然我也不太明白這小魚所說的龍氣是怎麼一回事,但我想,這個問題隻能讓這隻小狐狸自己去探尋,你若插手,對他無益。”

“叔父此言有理,是我考慮不周。”沈漸雪沒再繼續追問,而是抱著謝無歡,跟念慈長老回到了慈悲堂。

*

慈悲堂中香火嫋嫋。

正殿中供奉著兩位來自西天佛國的佛主,金身無光而自亮,法相莊嚴而神聖。

左側的佛主名為長悲,手持銀劍,腳踏雷電,主司佛國眾生的生老病死愛離彆;右側的佛主名為長樂,手捧蓮花,身隨祥雲,掌管佛國眾生的喜怒哀樂怨憎會。

據說,西天佛國共有一百零八位佛主,而長悲、長樂則是他們中的佼佼者,被佛母派往昔日的昆侖神宮傳道。

隻可惜,也不知道這昆侖神族究竟如何惹怒了天道,被儘數誅滅,也連累了這兩位在昆侖講學的佛主。

而沈漸雪的長恨劍,據說就是這位長悲佛主在七萬年前的斬神劫中遺留在昆侖的上古神器。

沈漸雪將謝無歡從懷中放下,按照佛門的禮儀,依次給這兩位佛主上了柱香。

謝無歡乖巧蹲在沈漸雪的腳邊,有些好奇地揚起腦袋,想要看看這傳說中的兩位佛主究竟長什麼模樣。

視線順著佛主身下的蓮花座一點點上移後,謝無歡卻發現以自己現在的修為竟然無法看透這兩位佛主的真容,隻能看到一團淺淺的金光,擋住了他們的容顏。

小狐狸有些遺憾,卻也沒有強求,而是頗有靈性地舉起兩隻毛茸茸前爪,朝佛像拜了三拜。

一人一狐拜過兩位佛主後,便跟著念慈長老走到側殿的茶室,在蒲團上坐下。

謝無歡則乖巧地蹲在沈漸雪的身旁,仿佛一個吉祥的小狐狸掛件。

二人寒暄幾句,沈漸雪從芥子袋中拿出了那件白狐皮。

沈漸雪:“我已問過書靈長老,這件大氅上確實有魔修的拘魂陣,但用仙法卻無法破解,隻能通過佛法超度。”

念慈長老接過白狐皮大氅,仔細看了看內裡的拘魂陣法,往上撒了點香灰,口中振振有詞地默念經文。

片刻後,一隻白狐的模糊身影緩緩在大氅上凝聚而出,是一種飄忽的灰白色氣體狀煙霧。

謝無歡能感受到這隻白狐的修為很高,而且身上怨氣很重,顯然死的很慘。

甚至謝無歡都可以想象出來,這隻白狐在死前究竟遭到了怎樣慘絕人寰的虐待……

被活生生地扒掉皮毛,一點一滴地放儘靈血,一尺一寸地敲斷筋骨中的靈脈,被人徒手挖出好不容易才修煉出的妖丹。

而這不僅僅是這一隻白狐身上的遭遇,而是萬千年來,所有狐族眾生都無法逃脫的悲慘命運。

如果當年的謝無歡沒有逃出回春苑,沒有背叛合歡宗,沒有遇到沈漸雪……

那麼等待他的也是同樣的下場。

白狐的神魂隻是短暫出現了一瞬,便被窗外拂來的凜冽寒風給吹散,化作無數道微弱的雪白靈光,緩緩消失在這天地間。

念慈長老深深歎了口氣,“竟然還是位故人……漸雪,這隻白狐的事情,你切不可再對任何人說起,尤其是我的師弟,念安。否則這隻白狐隻怕是要被他挫骨揚灰,魂飛魄散的。”

沈漸雪點點頭,謝無歡卻瞪大了雙眼,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驚天秘密!

念安長老所痛恨的白狐……

不會就是那位把他弟弟念歡給拐到合歡宗去的狐狸精吧?

念慈長老抬手在慈悲堂內設下了一個隔音屏障,他雙眸微闔,緩緩轉動著手上的紅岩念珠,片刻後才重新睜開雙眼,緩緩扭頭,看向蹲在沈漸雪身旁的謝無歡。

“漸雪,就讓你的小狐狸來為這隻白狐進行超度吧。”

沈漸雪有些遲疑,“可是他沒有修為,也不通佛法,如何能夠將其超度?”

念慈長老卻輕輕搖了搖頭,伸出一隻手指,點了點自己胸口,“漸雪,你可知真正超度亡魂的是什麼?不是經文,不是佛法,也不是那些花裡胡哨的儀軌,而是一顆真真正正的慈悲之心。”

謝無歡蹲在一旁,沒有吭聲,心中卻不住點頭,對這個念慈長老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漲。

念慈長老一手撚著紅岩佛珠,一手摸了摸謝無歡的小腦瓜,“心動,念起;言隨,法至。大道殊途,萬法歸一,歸根結底,我輩修士真正所修的,其實是自己的一顆心。”

沈漸雪神思微動,竟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隨即卻又有些困惑和茫然。

自己所修的道,是無情道,那麼他又該有一顆怎樣的心呢?

天地不仁,大道無情,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沈漸雪終於明白自己的修為如何會在合體後期停滯了近百年而毫無寸進,原來這問題並非出在他所修行的道上,而是在於自己的心。

念慈長老將謝無歡抱到桌上,抬手在他的額間輕輕一點,一道金光便飛進了他的識海。

謝無歡乖巧閉上眼睛,識海中竟出現了一部《長樂大悲經》。

小狐狸難以置信地倒抽了口冷氣。

竟然是長樂大悲經!是他上輩子求而不得的佛家驅魔秘法!

謝無歡在識海中飛速將這部經文翻了一遍,驚喜無比地確定這竟然是毫無殘缺,完完整整的長樂大悲經!

上輩子和楚明夷在魔域征戰的時候,謝無歡用的都是仙門的超度之法,再配合上楚明夷所彈奏的往生安魂曲,不僅效率低下,還無法將魂魄上的魔氣度化乾淨,一旦遇上那些被魔修傷到神魂的亡靈,就隻能用朱雀神火將其燒個一乾二淨。

那個時候,謝無歡手下的妖兵若是在戰場上不幸沾染魔氣,往往都會選擇自我了斷。

因為他們不想讓自己入魔,淪為一個隻知道殺戮的嗜血怪物。

與其墜入魔道,殘殺同族,他們情願一死。

謝無歡見此情狀,心有不忍,隻能厚著臉皮拜托沈漸雪替自己前往普度軒,想要求一卷可以度化魔氣的長樂大悲經,卻遭到了念安長老的拒絕。

雖然謝無歡對此有些不滿,但他也可以理解,畢竟長樂大悲經是佛門秘法,外傳給他一隻狐妖肯定不成規矩。

但如今的謝無歡卻被普度軒的掌門親自授予了這門秘法,這對他來說,當真是如獲至寶!

“小狐狸,你每日持誦此經七七四十九次,很快便能將這隻白狐超度了。”

謝無歡鄭重點點頭,主動舉起兩個前爪,朝念慈長老拜了拜。

同樣都是佛修,這個慈眉善目的念慈長老看起來可比那個暴躁禿頭的念安長老要順眼多了。

隻可惜……善人無好報,上輩子的念慈長老因為身染惡疾而早早病亡。

謝無歡眯眼想了半天,忽而覺得自己此生重來之後,其實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

甚至,他可以改變很多人的命運,讓那些曾經發生的悲劇不再重演。

謝無歡依稀記得,念慈長老前世是因何而染病的。

當時仙門五派發現了一位仙人所留下的傳承秘境,聯合派出弟子前往探索,卻在其中遇到了變數,所有弟子都和外界失聯了。

距離秘境最近的普度軒率先察覺到異常,念慈長老主動前往救援,卻在這個秘境中被邪物所傷,身染惡疾,藥石無醫,將仙門五派的弟子護送出秘境後,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那次秘境開啟時,謝無歡的修為才剛剛達到築基,連保命都費勁,沈漸雪不放心他獨自曆練,所以就沒讓他前往。

謝無歡僥幸躲過一劫,那次前往秘境的百餘名弟子中,重傷過半,甚至折損了幾名金丹期的少年英才。

後來這個秘境被仙門五派的長老們聯手封禁,直到謝無歡飛升失敗,都再沒有被打開過。

謝無歡暗自心想:若是他能夠在這個秘境再度開啟的時候,提醒念慈長老小心提防,或者乾脆不要前往,這位和藹可親的前輩應該就能躲過一劫了吧?

念慈長老垂眸看著謝無歡,“好了,小狐狸,你且去正殿的佛像前認真背誦這卷經文吧,老夫還有些話要和漸雪說。”

謝無歡乖巧點點頭,蹦下了茶桌,轉身走回到正殿。

在兩位佛主的金身塑像前猶豫了一下後,謝無歡最終抬腿走向長悲佛主,蹲在佛主腳下的蓮花蒲團上,閉眸背誦起長樂大悲經來。

經卷中的文字如有生命般在謝無歡的識海中流動、漂浮,緩緩凝結成了一條閃爍著晶瑩靈光的金色河流。

一隻紅色的斷尾小狐狸正蹲在河流中央,任由金色的流沙和河水衝刷過自己的身軀。

燦爛的驕陽從西方的天空中升起,照的小狐狸渾身都暖洋洋的。

謝無歡感覺自己整個人被洗滌一新,滯澀的經脈被溫柔的流水緩緩打通,充裕而又澄澈的靈氣以一種極為舒緩的速度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緩慢遊走。

烙印在他神魂中的魔氣和殺孽竟然也在逐漸淡去,在陽光的照耀下化為一縷縷灰煙,消散於天地之間。

過了許久後,小狐狸才輕輕吐出一口濁息,重新睜開了雙眼。

謝無歡雖然仍舊沒有尾巴,但他此刻的修為已經攀升到了煉氣後期大圓滿,隻差一個台階,就能築基!

這超乎尋常的進階速度,完全超乎謝無歡的想象!

隨著修為的提升,謝無歡的神識和感知也變得非常敏銳,甚至能夠聽見側殿中沈漸雪和念慈法師的說話聲。

“叔父,今日在蓮花池畔的那樁事情,已經證明這隻小狐狸同佛門有緣,所以,若是他來日修仙不成,不知能否來普度軒中和您一起……”

沈漸雪的話沒說完,側殿中就傳來“劈裡啪啦”的一陣驚天動靜,聽起來好像是有人把房梁和屋簷給掀了一樣。

而後念慈長老發出了一聲驚呼:“漸雪!你怎麼突然變成狐狸了!?”

謝無歡:………

謝無歡:???

好你個沈漸雪!嘴上說著不把我留在普度軒,卻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小狐狸看熱鬨不嫌事兒大,蹭地從蓮花蒲團上站起身來,邁著四條小短腿,噠噠向側殿跑去。

然而剛跑到側殿門口,謝無歡卻本能察覺到了危險,主動停下了腳步。

他整隻狐狸都被籠罩在一片非常巨大的陰影之下。

小狐狸緩緩抬頭,隻看到自己麵前正蹲著一隻比佛像還要高大的巨型白狐。

白狐的九隻尾巴如同含苞待放的花瓣在身後綻開,整個空氣中都流動著一股屬於九尾天狐的強大威壓!

而身材小巧如同貓兒一般的謝無歡,就算舉起兩隻前爪,都還沒有這白狐的半條腿高。

化為狐形的沈漸雪麵無表情地解釋道:“本尊並未失言,這是意外。”

然而他說出口的卻並非人言,而是一串帶著嬌俏夾子音的——“咕咕~唔唔~嚶嚶嚶!”

沈漸雪:……

謝無歡:……

九尾白狐先是驚訝地雙目睜圓,隨後又生無可戀地絕望閉上了眼。

小狐狸卻興奮地晃了晃耳朵,黏糊糊地湊上去用自己的腦袋蹭了蹭白狐狸的大爪子。

為什麼同樣都是公狐狸,但是沈漸雪的叫聲就那麼嗲啊?

嗲的謝無歡的骨頭都要酥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