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裡鄉親的,王木匠倒也是個厚道人。
薑寧要的新櫃門、門栓加上木軸,總共花了三十五文,是手工費。
浴桶的價格也問到了,二百文。
薑寧聽到的時候,正揭鍋蓋,拿筷子戳裡麵的土豆塊。
“什麼?二百文?!”薑寧瞪大眼,扭頭看衛長昀,“這麼貴啊,那還是算了。”
他倒不是一定要用浴桶,隻是除了浴桶,他暫時想不出怎麼在家洗澡會方便點。
這段時間他都是打了水,在房間裡用帕子擦的。
夏天可以去河裡,冬天總不能還去河裡吧。
河水再冬暖夏涼,下水、上岸這點時間都能凍得夠嗆。
衛長昀在廚房外舀水洗了手,才進來幫忙,“要是你想——”
薑寧立即搖頭,“不,我不想。”
開玩笑,現在花二百文去買個浴桶,那不如買一斤肉。
“用盆也一樣,小小、小寶不就是用盆。”薑寧見他還盯著自己,笑道:“你去擦擦?忙一天了。”
衛長昀:“……”
他臉上表情逐漸變得糾結,過了會兒,問道:“我……身上汗味很重嗎?”
薑寧手裡勺子差點掉鍋裡,連忙捏著放一邊,把鍋蓋蓋緊了,“你想什麼呢,我隻是見你忙了大半天,擦擦會舒服一點,沒嫌你。”
衛長昀耳根一熱,點點頭,“那我回房擦擦。”
走出去兩步,又折了回來,“苦蒜我在溝裡洗過,你再洗一道就行。”
“知道了。”薑寧接過來,“去吧去吧,對了頭發要用芝麻葉洗,有泡泡。”
衛長昀一怔,又點頭。
轉身回房時,腦子裡卻響起薑寧那句話。
——一會兒你回來,我也給你洗個頭吧。
衛長昀自小就比較孤僻,不怎麼跟同齡人一起玩。
後來上了學,這村子裡沒有人家會送哥兒去學堂,鎮上的哥兒倒是有私學,但和他們也不在一起。
說起來,薑寧是他接觸得最多的哥兒了。
可薑寧跟他想象中的哥兒不一樣,大大咧咧的,也不介意跟他喝一壺水、用一塊帕子,甚至還會把手搭他肩上。
“小寶,不許弄妹妹的頭發。”
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衛長昀,聽到聲音抬頭,薑寧從廚房出來,拉開小寶的手,表情嚴肅地說他。
衛長昀什麼都沒想明白,卻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端著盆進了屋。
-
“來了,一人先喝一碗湯。”
薑寧從鍋裡往外盛湯,“喝完了再吃飯。”
說完,他看向衛長昀,把碗推到他麵前,“這碗是你的,這幾天跟著我跑東跑西,辛苦了。”
衛長昀愣住,坐下道:“該我做的。”
薑寧一聽就知道他心裡想岔了,笑了下,自己捧著碗,“也沒說你不該做,我也辛苦了。”
玩笑似的一句話,逗得正喝湯的兩小孩一起笑了。
哪有人自己說自己辛苦了。
可薑寧這一陣是很辛苦,怎麼犒勞都不過分。
小小捧著碗,喝了個飽,吃飯都變慢了些,“寧哥哥,你不會走了吧?”
薑寧正啃骨頭,聞言眨了眨眼看過去,含糊問:“我走哪?”
小寶立即接過話,“今天我們在小秋哥哥那兒,隔壁嬸子來串門,跟楊嬸說的。”
薑寧皺眉,餘光掃到衛長昀投來的目光,“說我要回娘家去?”
“嗯!說……大哥走了,你是寡夫,再過兩個月你就可以改嫁了。”小小苦著臉,“寧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走啊?”
薑寧心裡嫌棄,怎麼惦記著他改嫁呢?
在自家屋裡說就算了,還跑彆人家去說,尤其還當著衛家的倆孩子。
說不是存心的,都沒人信。
“寧哥哥不走。”薑寧笑著安撫說:“這裡就是我家,還能去哪?難道不是啊?”
“看,我就說寧哥哥不走,你還不信。”
“你那是瞎猜的,我要寧哥哥自己說。”
薑寧瞥了眼衛長昀,兩人視線猝不及防撞上,衛長昀飛快低頭,端著碗吃飯,佯裝無事發生。
真彆扭。
明明也想知道他的去留。
“不過明天我跟你們二哥要出去一趟,你們想去楊二爺家裡,還是小秋哥哥那兒?”
“小秋哥哥那兒。”
“你們要去哪兒啊?坎子村嗎?”
薑寧放心不下他娘,尤其一想到出嫁前悄悄塞給他的二十文,就衝這,那也不能不管。
不管如何,明日去一趟,親眼看了才能安心。
“這蘸水,用什麼做的?”衛長昀夾了一塊排骨,在裝著蘸水的碗裡沾了沾,咬一口肉,發現辣味和苦蒜的味道,正好中和了肉的膩。
原本這鍋排骨湯裡放了土豆、玉米,是不會膩的。
可這會兒將將三月下旬,天還涼。哪怕坐在堂屋裡吃飯,飯菜一會兒也都溫涼了。
肉處理得再好,那也都容易帶上肉腥。
薑寧看他好奇,暫時放下心裡的事,解釋道:“這是糊辣椒,用來做蘸水,隻要調得好,蘸鞋底都好吃。”
衛長昀不解,“糊辣椒?”
薑寧一邊解釋一邊喝湯,想儘早養好身體,否則馬上就要到春耕的節氣,家裡地再不多,光靠衛長昀一個人也做不完。
更何況,他還想好好規劃下幾塊地種什麼。
總不能天天都吃土豆、玉米的,再好吃,吃一年也得膩了。
“前兩天你不是見我放了些乾辣椒在灶旁邊,不過都烤糊了,今天我一直守著火,烤得剛剛好。”薑寧說話時眼睛亮亮的,“把表麵的那一層灰弄乾淨,再放到石缽裡搗碎,就行了。”
衛長昀詫異地又拿土豆塊沾了沾,發現還是好吃。
可聽薑寧說的,做法怎麼比麻辣麵還要簡單。
連花生和花椒都不用放,也沒那麼碎。
“好吃。”衛長昀給出了中肯的評價。
薑寧一臉驕傲,“那是當然,不看看誰做的。”
飯後收拾了廚房,又把給小雞崽添了些水,薑寧這才坐下來,打算等會兒再去洗漱。
夜裡風涼,可星星又特彆亮。
薑寧坐在房簷外,抬頭看著天,心想還是春天好,要是夏天,得被蚊子咬一腿包。
正心裡琢磨明天去薑家的事,餘光掃到衛長昀屋子的燈亮著,心念一動,起身走了過去。
他現在可是知識儲存巔峰,但好一陣沒動筆,甚至連書都沒得看,現在閒了,掙了點小錢,忽地就想學習了。
“叩叩。”
衛長昀才寫了一行字,聽到敲門聲,習慣道:“誰?”
薑寧出聲,“是我。”
衛長昀抬起頭,倏地反應過來不是書院。
從前在家裡,進出都很少有人敲門,不是扯著嗓子就是直接推門,一時才恍惚了。
他起身給薑寧開門,“嫂嫂有事嗎?”
薑寧抬手撓了撓臉,解釋道:“我看你屋裡燈亮著,想說你是不是在看書。”
“沒打擾你吧?”
衛長昀詫異看著薑寧,搖頭道:“沒有,不過是在摹寫。”
薑寧想起之前他的字,誇道:“你的字很好看了,不像我的,都認不出來。”
這時衛長昀才把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嫂嫂也學過寫字?”
聞言薑寧心裡警鈴大作,大腦飛快運轉,“……偷聽的,村裡有識字的人,我就在一邊偷偷學。”
尷尬地笑兩聲,“胡亂寫的。”
薑寧生怕衛長昀再問,岔開話題,“那個,我其實是有事跟你商量。”
衛長昀“嗯”了聲,不知是信了沒信,隻說:“是嬸子的事嗎?”
薑寧點頭,“我想問你,如果……”
他沒想這個時候說出來,可話到這裡,就得說了,“明天去了,若是阿娘過得不好,我想讓她過來住幾日。”
先離開那個家,其他的再想辦法。
衛長昀一點不驚訝,隻思索了片刻,“這裡也是嫂嫂的家,不用跟我商量。”
薑寧錯愕地抬起眼,才發現短短大半個月,衛長昀似乎都與他一般高了,能平視對方。
過了會兒,他點頭一笑,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