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冠(1 / 1)

“吹吹人間發財風,填我十萬八千夢”,程樂言那一晚睡得極好。

他睡彆墅的主臥,床也就是植物人老攻容妄之從前的床,很舒服,床品又輕又親膚,溫度濕度適中,程樂言醒來後隻覺得像是陷在棉花裡,完全不想爬起來。

係統超驚訝:【現在才五點!宿主你怎麼五點就醒了?】

程樂言:【昨天那小說還沒看完嘛,那不得在今天上班之前先把書看完。我記著這事兒,生物鐘就會叫醒我。】

係統:【……宿主你對工作也太認真了一點。】

程樂言:【那是。我做過六個銷售崗,全部都是銷冠,全部都是第一天就把產品信息都背下來啊。統子爹,你以為銷冠是那麼好當的啊。】

係統:【宿主你可彆叫我“爹”了,我好怕折壽哦。】

程樂言“哈哈”一聲,賴了兩分鐘床,就爬起來去洗漱了一下。末了靠在沙發上,手捧金蘋果,繼續去讀那本《囚愛》。

翻過最後一頁,程樂言隻覺得腦子嗡嗡的。

這書裡的邏輯就理解不能啊!

反派哥為什麼喜歡主角受,就因為“他笑起來陽光燦爛不做作,仿佛聚集了世界上所有的生機”嗎?

反派哥為什麼不好好追人,反而篤定了主角受肯定不愛他,折磨來折磨去的?這反派配置也是個高富帥,真要好好追人說不準有戲啊?

反派哥還是個煙鬼,作者一直描寫他拿煙的手多帥雲雲,可是抽煙的人牙會黃誒,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再有就是,看完小說之後,程樂言實在很難把書裡那個法製咖反派哥,和昨天見到的軟軟甜甜的幼崽,聯係到一起。

濯濯以後會變成那樣?

那樣???

你這是基因變異了吧你!

就比如書中關於“程樂言”結局的那段描寫,原文是這樣的:

【容寄時走進房間,夾煙的手指隨便朝個方向指了指:“弄開。”

助理走上前去,掀開了一塊遮光油布,露出了下麵的狗籠。

狗籠裡惡臭熏天,臟汙四溢,有團不成人形的東西癱倒著,一動不動。助理掩鼻湊近了看看,道:“容少,的確是咬舌自儘了。”

容寄時“嘖”了一聲,走到近前,低頭看著狗籠。

煙抽完了,他踢了狗籠一腳,嫌惡道:“真惡心。”

然後離開。】

對了,那個“不成人形的東西”,說的就是程樂言。

他居然連姓名都不配有!

死的還這麼慘,幻肢痛了啊反派哥!

還有那“助理”,又是倒了什麼黴,還要負責觀察屍體這種事!?這一個月得開多少錢,才能捏著鼻子打這份工啊!

幸虧幸虧,孩子現在才三歲,一切還來得及。

加油啊程樂言,把反派哥抑製在搖籃裡!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以後家裡絕對不能養狗!

絕對!!!

時間差不多了,程樂言換衣服下樓。

一樓的餐廳裡,已經擺上了豐盛的早餐,中式西式各種都有。

濯濯穿著一條格子背帶褲,安靜地坐在旁邊的兒童餐椅上。

程樂言第一反應是衝過去,捏著夾子音道:“寶寶,後爸跟你說,咱們以後絕對不要養狗狗喲。”

濯濯:?????

但內心裡也舒了口氣。

剛剛他一直在想,今天看到的會是哪個後爸,是從前那個會打他罵他、眼神裡全是汙濁的後爸,還是那個腦袋有病病,疑似需要大藥丸的後爸——太好了,是後者。

旁邊的育兒嫂張媽道:“大少奶奶,您來啦。”

程樂言道:“張媽,以後叫我小程吧,或者程先生,都行,可彆大少奶奶了。這稱呼聽得我奶疼。大家也是啊,以後換個稱呼。”

張媽一愣:“好的,那就……程先生,我們以後都叫您程先生吧。我這正準備給濯濯少爺做早餐呢。”

程樂言心想,這桌上這麼多吃的,居然還要給濯濯單獨做嗎,這富貴人家果然講究。

下一秒,就看著張媽搬過來了一個破壁機,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往裡麵放了點紫薯,“日”一聲打成了糊糊。

然後放了點綠葉菜,“日”一聲打成了糊糊。

又放了點橙子蘋果,“日”一聲打成了糊糊。

還有彆的,亂七八糟種類還挺多,顯得步驟還挺繁瑣,但統一都是“日”一聲打成了糊糊。

最後她把所有的糊糊混合,再倒回破壁機裡,一起“日”一聲打成了混合的糊糊。

破壁機裡的液體介於紫色和棕色之間,是粘稠的,張媽把糊糊倒進一個兒童餐碗裡,還放裡麵加了幾滴核桃油,接著放了根粗吸管,端到濯濯麵前,慈眉善目道:“濯濯少爺,吃早餐了。”

程樂言:“嘔……”

不是故意的,但他真的好想吐。

這踏馬什麼玩意啊!他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啊!

看她挺講究的,搞了半天,一堆的食材,最後就搞了個這?

這???

誰會吃這玩意才是有鬼吧!!!

果然,幼崽對這玩意看都不看一眼。

張媽還拿了個勺子試圖喂,遞到幼崽嘴邊了,後者緊緊閉著嘴,生怕張開一點兒縫。

張媽歎口氣,為難地看向程樂言,道:“程先生,您看,小少爺根本就不肯吃呀。”

程樂言:“嘔嘔嘔嘔嘔……”

他直接道:“張媽,你一個月薪水多少錢?”

張媽:“程先生,這……”

程樂言:“說吧。”

張媽看了看左右,抿了抿嘴,小聲說:“兩萬八。”

程樂言倒吸一口冷氣:靠!!這麼高!育兒嫂果然是個有發展的職業啊!

他直接說:“行行行,你把這玩意喝了,我現在馬上給你兩萬八。”

張媽的嘴唇顫了顫,勉強陪著笑:“程先生,您說笑了,這早餐都是按照營養師專門給小少爺定製的食譜來做的啊,營養非常齊全。營養師也說了,可以使用破壁機。”

程樂言:“那是有些不好嚼的,可以用破壁機打一下,不是說所有的東西都一股腦放裡麵,‘日’一聲打成糊吧?這玩意你能吃??惡不惡心啊。你要是真願意吃,以後你的三餐都是‘日’一聲打成糊糊的,我看你能吃幾頓。”

“人家小孩子是小,又不是傻!”

說話挺不客氣的。

主要也是昨天看《囚愛》時,除了他這個“狗籠”結局,還提到大反派小時候有個惡保姆,一直虐待他。隻是在大反派成年之前,惡保姆得了癌症死掉了,以至於大反派沒有親手報複成功。

惡保姆姓誰名誰,小說裡沒寫,程樂言也說不準到底是不是張媽,終歸是心有懷疑。

又見濯濯瘦成那樣,張媽弄了這麼惡心的東西,話裡話外卻是孩子挑食、不吃飯,能有好氣兒就怪了。

他撂下了話,也不再和她多說,伸手拿過了餐桌上的一塊南瓜豆沙包,掰成兩半,自己吃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就把另一半放在了濯濯麵前的餐盤裡:“寶寶,是南瓜豆沙包哦,我覺得挺好吃的,你嘗嘗看?”

濯濯遲疑了一下,仍是一動未動。

程樂言不以為意,又拿過一塊紫薯卷饅頭,同樣一人一半。

濯濯仍然沒吃。

張媽一臉委屈:“程先生,你看,小少爺不肯吃的呀。照我說,還不如打成糊糊呢,至少營養全麵,讓小少爺吃了個幾口,也夠了。咱們用老方法,我和小孫一起喂吧。”

小孫,說的是另一個保姆。喂個飯還要兩個人,程樂言意識到,她的意思居然是把這糊糊強喂給濯濯。

他看著那杯糊糊,想起原主做的狗事,隻覺得胃更惡心了,皺了皺眉。

看到他嫌惡的表情,濯濯的身體又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後爸會……會強塞到自己嘴裡嗎,像從前那樣?

他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胃中更是一陣翻湧,喉嚨都忍不住乾嘔。

但是卻——什麼都沒發生。

程樂言說:“從前是從前。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把話說得明白點,我從前腦子被驢踢了,做了很多錯事,現在我改邪歸正了,以後都彆拿從前那套說事兒。

“昨天我跟我媽說的話你們都聽到的吧,我這是立了軍令狀了,肯定要照顧好濯濯的,我可不希望你們誰拖我後腿啊。從今往後,濯濯的一切都直接向我彙報,都彆糊弄。聽懂了吧?”

客廳裡傭人們都是神色各異,高高低低地應了聲。張媽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程樂言把眾人神色儘收眼底,又對濯濯道:“寶寶,你就當現在的後爸是個新後爸哈,過去的後爸已經嘎了,現在是嶄新的我。後爸變了,後爸不會再勉強你做那些你不喜歡做的事。

“你不喜歡吃這些是吧,沒關係,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

接著,他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似的,自己吃起了早餐。

他吃東西儀態很好,細嚼慢咽,沒有一點聲音,但吃的速度不慢,且眼睛眯了起來,顯出了一種滿足的神色。像吃夠了小魚乾的貓咪。

看他吃飯,真的會讓人食欲大增。

——是的,有段時間他做過吃播,專業的。

濯濯看著看著,就覺得本來已餓到抽緊的肚子,變得更餓了。

幼崽有點賭氣地想:後爸果然是壞人,故意在饞他。但沒關係,他是鐵皮人,他不怕餓。

下一秒,程樂言就把一半燒麥放到濯濯的餐盤上,然後是塗著黃油的吐司,煎得略微焦黃的培根……

那些他覺得好吃的食物,都給了幼崽一半。

這也是他當育兒嫂時的經驗:有時候小朋友會需要看到大人吃,才跟著吃。

最後他吃完了,滿足地呼出一口氣,又看向濯濯,眼睛彎了彎:“這些東西都是濯濯的,什麼時候濯濯想吃就吃。不想吃也沒關係。”

又道:“張媽,這糊糊怎麼還在這兒呢,弄得人食欲都沒有了,趕緊拿去扔了。”

張媽:“……好,程先生。”

幼崽看著張媽的背影,看著麵前盤子裡堆得很高很高的食物,看著程樂言彎著的亮亮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突然又覺得有點鼻酸。

或許程樂言真的在打什麼陰險的主意,或許程樂言真的是在討好自己,讓自己放鬆警惕,想把自己賣掉。

可是……可是……

可是他覺得自己的鐵皮心,就要融化了。

幼崽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我是鐵皮人,我不會傷心不會哭,也不會融化。

他不是故意不吃飯,不是故意不乖,隻是從前吃了飯之後,他總是會無緣無故地睡過去,一睡就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醒來還會頭很痛。

他不想睡那麼久,從那之後他就吃得越來越少:他不敢吃,怕哪次自己再睡下去,就醒不過來了。

那……這一次呢?

他最後拿過了程樂言最早給他的南瓜豆沙包,然後又吃掉了紫薯饅頭,接著又是彆的。

吃完之後,此前餓到抽緊的胃,這時終於不再張牙舞爪。

程樂言也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總算是吃了,算是踏出了一小步。

看濯濯的樣子,並不像是心理問題,他吃得太安靜了,也沒有厭惡食物的表情。所以濯濯到底為什麼不吃飯呢?

必須要看醫生。下午就帶濯濯去看醫生。

至於上午……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程樂言道:“張媽,我等會兒帶濯濯出去,幫我收拾下外出要帶的東西吧。”

等張媽去準備,他又對李管家道:“李管家,我覺得張媽不會帶孩子,都帶的什麼啊。你多看著點濯濯。家裡多裝點監控,尤其濯濯房間,都裝上。”

就昨天那個項景臨的事,管家的錄音筆哪有那麼湊巧會落到濯濯房間裡去的,但是程樂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深究。

他信不過張媽,李管家可不一樣,那也是《囚愛》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小說裡寫到,他是大反派幼年唯一對他好過的人,後來大反派成年了,李管家還在給他當管家,還對主角受說過“少爺還是第一次帶人回來”這種管家名言。

這不就是狼人殺的局裡,先給李管家發了金水嘛。

此刻這話遞到,李管家也瞬間秒懂點頭。

他至今搞不懂為什麼大少奶奶性格大變,但至少——

他覺得現在的大少奶奶,不是壞人。

半小時後,程樂言帶著換好了外出服的濯濯,走向車庫。

能看得出,容妄之此前對幼崽還是很看重的,車庫裡的很多車都帶兒童座椅。

程樂言選了輛勞斯萊斯幻影。

拉開車門的一瞬間,程樂言內心瘋狂尖叫。

419猛然想起,宿主是車禍去世的,會不會現在對開車很有陰影啊?

係統關切道:【宿主,你要是對開車有心理陰影,乾脆就叫司機送你吧!】

程樂言:【啊啊啊啊啊啊啊!這車一千多萬啊!一千多萬!啊啊啊啊啊啊啊!】

持續尖叫。

係統:………………

多餘關心你了。

程樂言還是第一次開這麼壕的車,東摸摸西摸摸,心裡一本滿足。

濯濯卻是緊張至極。

這其實還是濯濯第一次和後爸一起出門,幼崽心中七上八下,一直在想,該不會真的像顧秦哥說的那樣,後爸要把他帶走賣掉?

賣去哪裡呢?

他還能找得回來,找得到爸爸、奶奶他們嗎?

可是……可是後爸又說他已經變了,他是新的後爸啊。

到底要不要相信後爸呢。

幼崽惴惴不安,提心吊膽,就聽到程樂言道:“寶寶,我帶你去看看你爸爸哈。”然後發動汽車。

幼崽眼睛一亮:爸爸!他就要能看到爸爸了嗎!

是的,程樂言打算去看一下自己那位便宜老公。

主要是,他沒有記憶,但419有原主的背景信息,裡麵提到,原主一直在暗地裡折磨這位植物人,在對方身上發泄自己的憎惡和不滿。

雖然程樂言真的不懂他一個月100萬的薪水到底在不滿些什麼,但也非常著急地想去看看,老公現在到底情況如何。

容妄之住在一家高端療養院裡,程樂言載著濯濯開車過去。療養院前台都認識他,帶著他上了頂層的套房。

這裡環境很好,套房麵積大,窗外有綠色,新風係統讓溫度濕度都很適宜,而且房間裡各種儀器都有。安保也非常給力,保安24小時巡邏。

程樂言粗看一圈,對環境還是滿意的。

植物人老公如今正躺在床上。

“這就是我金主哦。”程樂言道,探頭去瞧了瞧。

心中驚呼:哇塞,長這麼帥的,能當明星了呀。

隨即招呼道:“寶寶,快看快看,你爸爸!啊,也是我的金主爸爸!你爸爸和我爸爸都是爸爸,同時我還是你爸爸,我們這是互為爸爸,哈哈哈哈!”

濯濯:……後爸的病情似乎在加重。

但幼崽看向容妄之,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奶奶沒帶他來過這裡,他已經有將近一年,沒看過爸爸了。

爸爸瘦了。

爸爸還會醒過來嗎?

爸爸還會像過去那樣,陪他一起搭積木,給他念童話書嗎?

爸爸還會再給他買一個……鐵皮人嗎?

爸爸……我好想你。

過去的記憶在幼崽心中盤旋,幼崽就要掉下淚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後爸湊到爸爸耳邊,對著爸爸大聲道:

“喲吼!天空一聲巨響,老奴閃亮登場!老公,您的健康,就由我來守護!

“接下來我將為您播報今日新聞。第一條:青島一男子潛水被當成大魚釣上岸,解開後換個地方潛水再次被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條:寧夏男子入室盜竊,逗留3小時,炒了15個雞蛋,喝了主人藏酒,還順手撕了孩子的暑假作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連著播報了十條沙雕新聞。

濯濯,驚呆了。

眼睛不再疼,鼻子不再酸,也不再想哭,隻是驚呆地眨了眨眼。

後爸,後爸在乾嘛?

在……衝喜嗎?

原來衝喜就是這樣衝的嗎???

真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