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寒玉坐在床邊,看著江潮端著茶盞進來,用腳將門合上,眉間掛著笑意,得意洋洋。
“夜間飲茶,不易入睡。”謝寒玉提醒道。
“這是酸棗仁泡的茶,有助於安眠,你白日靈力耗費過多,夜間常多夢易醒,喝這個能好好睡一覺。”
江潮遞到他麵前,“之前師姐就經常給我熬這個,我可是想了很久,又熬了半個時辰,才做好的。”
昏黃的燭光映著謝寒玉清雋的臉,肌膚瑩潤白膩,他正穿著一身白色裡衣端坐在那裡,頭發散在身後,清淺的呼吸聲在兩人之間回響。
江潮的氣息都亂了幾分,才又回過神來,“溫著的,不燙。”
“我很少做夢。”
謝寒玉扭過頭,指尖拽著一側的被褥,又鬆開。
黑乎乎的,他才不想喝。
“不苦,放了一點柚子糖。”江潮被他逗笑了,猜測著謝寒玉的想法,低聲道。
謝寒玉不知道怎麼拒絕,他很少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之前在懷仙門若是受了傷,喝藥他都是一飲而儘,餘下苦澀的味道能折磨他好幾日。
“我不喜歡吃甜食。”
謝寒玉抿緊了嘴唇。
“就一點點柚子糖,不會很甜。”江潮從來沒有這般哄過人,“之前師姐師兄他們試了好些法子,才得出來的法子,我小時候不知道怎麼的,經常做噩夢,師父說是我先天不足,魂魄不穩,易受驚的緣故。”
他也坐下來,謝寒玉便盯著江潮,看他嘴唇張開又合上,“我跟著師兄睡,夜間就總是被噩夢嚇醒哭鬨不停,後來師姐翻遍了醫書又去隔壁鎮上尋了酸棗仁,給我煎茶吃。”
他眼中露出一絲懷念,“可我很挑嘴的,這酸棗仁茶太苦,我便不肯喝,後來師姐他們找了好多法子,蜜糖太甜,容易膩,最後千挑萬選,才選了柚子糖,口味剛剛好。我這還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口味如何,嘗嘗嘛。”
謝寒玉接過來,瓷白的碗沿處還帶著江潮的體溫,溫熱的水汽泛著酸甜直直的飄進謝寒玉鼻間,他便接了過來,迎上江潮的眸子,抿了一小口。
“味道很好,可以睡了。”
江潮將床尾的另一床棉被抱過來,拍了拍,道,“睡吧。”
謝寒玉躺在裡麵,聽著身旁人的呼吸聲,窗子外傳來風吹河麵水波流動的聲響,安心的睡下了。
青白色的天際劃過一縷橙黃,謝寒玉很早就醒了,江潮的被子鬆鬆的搭在腰間,誘長的脖頸露在素白的裡衣間,他睡著的模樣很乖,少了一絲白日的不羈與肆意。
晨間的風夾雜著一絲涼意,謝寒玉起身把被褥向前提了一下,才走出房門,不忘將其帶上。
他和蓮初,樂重簾說了昨天的事情,兩人放下心來,便又將那筐子水果搬出去,買賣聲已經此起彼伏的響起。
“謝仙君,這麼早就要離開嗎?”
蓮初將一個個圓潤光滑的番石榴擺好,直起身子道,“浣花溪這裡景色秀麗,正是遊玩的好地方呢。江公子還沒起,謝仙君不等等他嗎?”
“我午時離開。”謝寒玉道,“便沒喊人。”
蓮初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笑著道,“仙君真是體貼,這是今早上剛做的胡麻餅,嘗嘗,等你們走的時候,多帶些,我特意做的多,這兩日辛苦你們了。”
“寒玉分內之事,多謝。”
蓮初又道,“這剛入了春,田間莊稼也開始長了,你們若是繼續向南走,說不定能遇上安苗祭祀和送花神,也是有意思的很,熱鬨著呢。”
樂重簾在一旁接話,十分自然的替蓮初接過手裡的碗筷,“隻是這黃梅時節啊,記著帶柄傘,浣花溪這一片兒雨水多。”
謝寒玉認真應下來,他正小口的咬著胡麻餅,又聽蓮初道,“想不到江公子人看著矜貴,可這酸棗茶倒是煮的不錯,昨兒晚上我喝了一碗,睡的安穩,一覺就天明了。”
“可不是嗎?謝仙君,你喝了嗎?”
樂重簾大聲喊道,“覺得味道如何?”
謝寒玉點點頭,心道江潮自己必然是也喝了不少,不然怎麼會睡的這麼沉!
“我以為你又不告而彆了。”
江潮頭發淩亂的從屋內跑出來。
他剛剛還覺得自己的一腔真心又被辜負,結果就看到謝寒玉坐著和蓮初,樂重簾說話。
“謝仙君說他午時才離開呢!”
江潮胡亂抓了幾把頭發,隨意用根發帶係在身後,坐到謝寒玉身側,握著他的手腕查看,垂眸道,“昨晚的酸棗茶沒用嗎?”
“習慣而已,懷仙門時,我亦如此。”
謝寒玉任他握著自己的左手,“我既然答應你做朋友,便不會食言。”
蓮初用手肘懟了一下樂重簾,又扒拉了幾口自己的粟米粥,便起身離開了,樂重簾跟著她站起來,江潮被他倆接二連三的動作搞的奇怪,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們。
樂重簾尷尬的咳嗽了兩聲,“那個,你,蓮初嫂子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去幫她啊。”
兩個人離開了!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走的這麼近了?”江潮轉過頭,問謝寒玉,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阿玉,謝謝你把我當朋友。”
謝寒玉把手從他那裡抽出來,將麵前一碗未曾動過的粟米粥推到他麵前,湯勺規矩的擺在上麵,道,“午時離開,不必起這麼早。”
江潮眉眼含笑,又將碗推回去,“我昨晚睡的很好,午時會熱,不如早些出發。”
謝寒玉一貫在這些小事上是不反駁其他人的,便點了點頭,道,“好。”
蓮初和樂重簾自是不舍,給他們包了一發袋子吃的乾糧,江潮沒有拒絕,全部收下,隻是離開時偷著留了一塊謝寒玉給的碎銀子。
微風吹拂著水麵,這一路水鄉,謝寒玉和江潮行了差不多一個多月,才見到大片種著青苗的土地。
田間圍著一群穿著短衫的男丁,頭上包著汗巾,成群結隊的蹲在地頭,啃著燒餅,而一旁的樹蔭下也坐著幾個女子,正在說笑。
謝寒玉正準備走過去,便被人喊住了腳步。
“師兄,”一個男子朝他使勁兒揮揮手,謝寒玉定睛看去,是應忔,他正穿著一身灰色麻衣,臉色發紅,汗珠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與平日在仙門裡很是不同。
“師兄,”應忔大聲吆喝完便有些心虛,許久不見師兄,他都快忘了那是個多麼冷清的性子。
“應忔。”謝寒玉走過去,江潮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饒有探究的意味注視著麵前的青年。
“師兄,”應忔怯生生,壓低了聲音,“我哥成親,便回來幫襯著,山行師弟也跟著一起來了,他還在睡,師兄要不要去看看,剛好我們要回去了,師兄也一並去吃個喜酒。”
江潮看著應忔,劍眉星目,雖然臉被曬的泛紅,可那身衣裳襯出他結實的胸膛,大概是比謝寒玉矮一些的個子,是很招姑娘們喜歡的類型,幾個女子都在偷偷看向這邊。
“你,——”
謝寒玉看著江潮,他很是自然的點點頭,向應忔伸出手,“應師弟,我是阿玉的摯友,江潮。”
“你,你,你好。”
應忔詫異的眼神在兩人之間轉悠,“摯,摯友?”
他看謝寒玉沒有反駁,更是心驚膽顫,道,“江公子,不妨也去看看?”
“好呀,”江潮攬住謝寒玉,衝著應忔點點頭,“阿玉,去嘛,我想去看看。”
師兄居然沒有甩開他的手!
應忔眼睛睜得極大,一個男人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飛仙,既是你師兄他們到了,咱們便先回去吧。”
“師兄,這是我大哥,應恒,那咱們走吧,我們這兒明是安苗祭祀,三日後便是我大哥的成親日子了,師兄,你就安心在這裡住著,師父若是知道我中途遇上你,不知道要多高興呢。”
應忔扛著鋤頭,在一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師兄似乎比在懷仙門的時候要溫柔些,以前他都不敢和師兄這樣說話的。
卻山行正蹲在井邊,遠遠的瞧見烏泱泱的一大群人過來,便站起身,誰料就看到了他大師兄,忙跑回屋,對著鏡子整理衣裳,又乖巧的將頭發弄好,確認沒什麼異樣,這才跑出去。
“師兄,你怎麼過來了!”
應忔向他使了個眼色,卻山行這才注意到謝寒玉身旁的人,問,“這是新來的小師弟嗎?和師兄你一樣好看。”
“咳咳——”
應忔舉起水壺的手停住了,這世間原來還有此等奇人。
“我是你們師兄的摯友,這位小師弟,你好啊!”
江潮笑得喘不過來,趴在謝寒玉肩膀上,笑道,“阿玉,你這位師弟真是可愛!不如我也喚你一聲師兄吧!謝師兄,你長得真好看。”
謝寒玉扒拉下他的手,輕聲道,“彆鬨,山行,這是江潮,懷仙門收弟子會通知你們的。”
“額,哈哈哈,”卻山行撓了撓頭發,“我,還沒睡醒啊!我,見到師兄一下子太激動了,那個,我,我先去給師兄整理床鋪啊!”
“你這小師弟名字挺特彆啊!卻山行,他好像有點怕你啊,阿玉。”
“你有空可以教教他。”
“教什麼?”江潮見謝寒玉撇下自己,便又追上去,“教他怎麼樣才能不怕你嗎?好像不太行,因為這是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