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近乎凝滯，短短幾秒王一等得艱難，手剛伸出來，就見沈清瀾站了起來，背部打直。

他淡淡道：“散會。”

其他人離得遠聽不出什麼，王一和他隔得不到十公分，清楚聽到他話音帶著顫。

都這樣了還死裝……

沈清瀾步伐穩重出了會議室，漸漸速度加快，等到了沒人的地方更是步子邁到最大。

王一緊跟著：“沈總，你沒事吧？”

一語成讖似的，沈清瀾身形一晃要倒，王一緊趕著快走幾步，下意識伸手要扶——

沈清瀾卻先一步扶住了牆，瞪他一眼。

王一手尷尬地收回來，擔憂道：“你不舒服的話，我送你去醫院？”

沈清瀾手落在腹部又鬆開，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推開他就走：“不用。”

王一看著那繃緊的後背，無奈搖搖頭，繼續跟著：“那我叫你的醫生朋友來？”

他記得原著裡有個醫生炮灰來著，目的就是為了說出那句：

【能不能不要每次大晚上把我叫過來！】

沈清瀾急於打發他，猛地一頓：“我要吃蘇記的糕點，現在，立刻，馬上！”

王一差點又撞到沈清瀾背，幸好及時刹住。

他五官一皺：“啊？”

他老媽愛吃蘇記的點心，他知道這網上沒有，全城一家，離這裡二十多公裡，還不接受預定，排隊得排兩個小時起步。

多有錢都沒用，首富來了都得照樣排，連個VIP等候室都沒有。

還是限量的，很有可能竹籃打水，白排。

他不可置信：“現在？”

沈清瀾挑釁似的眼尾一挑：“做不到就主動離職。”

王一：“……”這不就是難為人嗎。

沈清瀾很滿意他的糾結，扭頭就走，進辦公室後鎖門，手死死壓住作痛的胃，快步奔向洗手間。

一張嘴，惡心感翻滾而來，卻什麼也沒吐出來。

乾嘔壓不住，最後吐出苦澀的膽汁，糊在嗓子，喉頭一動，苦澀越發激得想吐。

生理鹽水從眼尾沁出，他粗暴一抹，手緊緊扣住大理石水池邊，有些站不穩……

*

王一人已經到了公司樓下，糾結得頭皮快撓破。

想了想重重歎口氣，打給宋樂，人往最近的藥店奔去。

“兄弟有要緊事……”

那頭宋樂一個激靈：“不吃你的新菜！死都不！”

“……”王一短暫無語，“不是這事，跑個腿。”

宋樂一口氣沒鬆到底又提起來：“不對勁，你不會又想讓我偷摸進沈氏偷東西吧！”

尷尬的回憶闖進腦海，王一心虛地勾下鼻子：“不是，是……”

“打住！”宋樂語音一轉，七分八卦，三分責問，“和沈清瀾有關？”

“昂……”

宋樂爆發一陣歇斯底裡的嚎叫：“當斷不斷，你等著破產啊！”

提起那個可怕的字眼，王一條件反射地一抖：“不會的，我……正在努力。”

他知道他在努力保王氏，很明顯宋樂誤會了。

他又是一聲淒慘的哀嚎，仿佛已經預料到必破產的結局：“兄弟你想不開啊，天涯何處無芳草……”

“停停停！”王一緊急叫停，他嚎得太大聲，藥店的店員已經看他好幾次了。

“說好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幫個忙，改天請你吃飯。”

宋樂“咦”了一聲，回憶起先前的慘痛經曆打個哆嗦：“吃肯爺爺吧，健康。”

王一“哼哼”一笑：“現在立刻馬上去蘇記，用最快的速度買點心去。”

“……？！”宋樂的沉默震耳欲聾。

半天沒等到回複，王一以為宋樂掛了，一看通話頁麵還亮著：“喂？”

“我也是你們play中的一環嗎？”宋樂格外無語，“……我覺得你男朋友更想吃你買的。”

“男朋友”那三個字他拐著彎，十足的陰陽怪氣，嘲諷拉滿。

“我這會兒走不開……”他挪開手機，快速問店員：“肚子疼的藥……”

宋樂冷不丁聽了這麼一句，驚得下巴墜地：“小少爺，我早跟你說過要戴……”

短短幾秒鐘，他已經腦補出傲嬌總裁捂著肚子鬨脾氣的樣子，但死活代入不了沈清瀾那張死魚臉。

霸總級彆的人物怎麼會……看上他這個傻不愣登，智商沒身高高的二百五兄弟？

王一瞪大眼睛，一把捂住聽筒。

什麼玩意！

旁邊幫忙找藥的女店員一愣，放下剛拿起的蒙脫石散，露出個“我懂”的笑。

王一急得不知道該先給那邊解釋：“不是……”

什麼破手機，通話聲音都調這麼小了還漏音！

他無奈扶額，快速道：“你快去買點心，一定要快。”

話畢掛電話，他尷尬看著店員推過來的藥，捂著眼睛推回去：“剛剛那個就好……”

快步回辦公室，他敲了幾下門，已經做好破門而入的準備。

卻突然聽到熟悉的一聲：“進。”

就是聲音有些低，和平日也沒什麼不一樣。

王一推開門，一眼看到辦公桌後認真工作的人，沒抬頭，一如往昔。

仿佛剛才疼得站不穩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將藥藏在身後：“沈總，你沒事了？”

沈清瀾看手裡文件看得認真，頭也不抬，冷漠道：“沒事就出去。”

王一：“……”又是一次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教訓。

他將藥放到沈清瀾辦公桌上，快速後退：“要不你先把藥吃了再忙。”

有之前沈清瀾的死裝經驗，他才不信這會兒他沒一點事。

沈清瀾沒看藥，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拿走。”

王一被盯得發怵，硬著頭皮道：“你要是不肯吃藥的話，我隻能打電話給小沈總……”

突然藥盒直衝他麵門而來，他隨手一抓，又放回去。

他心裡笑了一下，敢情沈清瀾是惱羞成怒了……

沈清瀾麵上不動聲色，唯獨那雙眸子毫不掩飾抵觸：“帶著你的東西，出去。”

王一真誠看著他，就差對天起誓：“你吃藥我就出去，保證不打擾了。”

他下巴指指藥盒，對沈清瀾眨眨眼。

沈清瀾燙到似的收回目光，眼睫不安地眨動，身側的手驀然收緊。

那雙赤城的眼睛好像自帶光芒和熱量，多對視幾眼就像是直視陽光。

此時胃猛地抽搐，他壓在其上的手力道又大了幾分，一口咬上唇內軟肉。

他疾言厲色道：“出去！”

王一被嚇得一哆嗦，還是第一次在沈清瀾臉色看到這麼實質性的怒氣……

他好像真的把人惹毛了。

他上前幾步，著急解釋：“沈總，我隻是……”

沈清瀾一瞪，他立馬頓住腳步。

“滾。”一聲很輕，但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王一咬咬牙，不放心再看一眼人，剛轉過身——

沈清瀾丟來藥盒：“帶上你的東西。”

王一這次有些狼狽才接到，燙手似的在兩手掌間來回倒騰。

出了門，一直紮在身上的那道目光才消散。

他長呼一口氣，卻也沒輕鬆多少。

沈清瀾看起來真的不太好……

畢助此時捂住腹部對他招手：“王一，來一下。”

“畢姐，你怎麼了？”王一快步過去，扶著她坐下，“肚子疼嗎？我這有藥。”

他遞過去蒙脫石散。

畢助擺擺手：“胃疼，老毛病了，不是拉肚子。”

王一對著畢助按著的位置，摸索到自己的胃，嘟囔道：“胃疼……”

貌似沈清瀾壓的也是這個地方。

“沈總他……”

他正想打聽下沈清瀾是不是也有類似的毛病，一想到那人裝成那樣，大概率不想讓彆人知道，也就忍下去。

畢助抬起頭：“沈總怎麼了？”

王一搖搖頭：“沒事——我給你向沈總請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不了，下午我和沈總要飛趟B市，有個重要合作要談。”

王一驚呼出聲：“都這樣了還去！”

沈清瀾也太不要命了些……

畢助釋然一笑：“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習慣了。”

王一心裡不知道哪莫名難受，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酸酸的，脹脹的，不舒服。

他看向辦公室緊閉的黑色大門，玄武岩似的肅穆莊嚴，透著冰冷，不近人情。

門後的世界無人知曉。

良久，他道：“畢姐，你好好休息吧，我陪沈總去……”

*

沈清瀾趴在桌麵上緩過胃一陣陣的抽痛，習慣性手拉開一側的抽屜，摸索半天什麼也沒摸到。

他這才想起來，他弟弟把所有藥都帶走了。

包括止疼藥。

他捏著手機，幾次想給醫生打電話，又生生忍住。

這是在公司……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輕響，隨後是什麼東西滑過地麵的霹靂啪啦聲。

他眉心一皺，定睛一看，是從門縫裡塞進來的一板藥。

胃藥。

他撐著起身，半站起來一陣頭暈，好在及時扶住了辦公桌。

他拉開另一側更為隱蔽的抽屜，撿出顆巧克力球來，快速塞進嘴裡。

慢慢挪過去，將藥撿起來，也不看說明，摳下幾顆膠囊往嘴裡一倒，囫圇吞下去。

他任由自己墜落癱倒在沙發上，偌大的室內靜得隻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和迅疾的心跳。

太安靜了……

靜得仿若他的存在也是嘈雜。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輕輕敲響，傳來夾雜在少年青澀和男人成熟嗓音之間的聲音。

“沈總，要出發了，你還好嗎？”

猶如冰塊兀自開裂，清脆一聲響後，陽光照亮漆黑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