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重回到七年後。
年輕人到底喜好熱鬨,“修”完了手機,徐懷宇不知道哪裡來的人脈,把班上幾個alpha從校內叫出來說要享受一下周末的大好時光,裴野躲不過,跟著他們一鬨就到了後半宿。
到第二天早上從KTV出來,大夥不約而同翹了第二天的早八,裴野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混沌的大腦中隻剩下一個簡單的指令——回家。
“聲哥我回來了……”
推開門的一刻青年如釋重負,顧不得大早上的吵吵嚷嚷會不會攪人清夢,醉漢一般踉踉蹌蹌進了屋。
公寓靜悄悄的,裴野沒往多想,脫了夾克甩到沙發上,一邊四處尋找著熟悉的身影一邊哼哼唧唧:“懷宇真是人來瘋,又要打台球又要唱K的,下次我絕不做這舍命陪君子的事兒了……”
“我快餓死了,聲哥,家裡有沒有吃的?”
他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人,心裡漸漸起了疑慮,聲音也清醒了些:“聲哥?”
啪的一聲響,裴野嚇了一大跳,回頭望去,隻見傅聲不知何時從廚房出來,把一副碗筷放在餐桌上。
傅聲神色冷極了,青年本就生的高山雪蓮般清冷無垢的一張臉,平時言笑晏晏的,方才柔和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淡漠感來,可一沉下臉時便隻剩下徹骨的涼意疏離。
“我在放假,麻煩你不要吵我休息。”
裴野像是被一雙浸了冰水的手攥住後頸似的縮了縮脖子,想問些什麼,對著傅聲結了霜的臉還是選擇認慫,想著大概是昨天遇上什麼煩心事心情不好的緣故,謹小慎微地挪到餐桌旁,隻看了一眼碗裡的東西便傻了眼。
一碗白粥,是冷的不說,還是隔夜的稀粥,清湯寡水,對剛通宵過的腸胃來說還不如不喝。
傅聲一眼看出他的遲疑:“家裡就這些菜了。不想吃?”
“沒,我就是……”
雖然不敢頂嘴,可到底是養尊處優了整整七年的胃,加上不知道一向情緒穩定的傅聲為何突然舉止這般怪怪的,饒是裴野此刻也多了些委屈,但他還是按捺下來,撒嬌似的試探道:
“聲哥,咱們家裡總歸有你醃的鹹鴨蛋下飯吧?再不行,剩菜也……”
傅聲垂眸,琥珀色的眸子微微覷起,那樣子不禁讓裴野想起貓咪在不悅時緊縮的瞳孔。
“裴野,”傅聲音量極輕,卻不妨礙裴野聞之戰栗了一下,“我的手藝不精,你就不必為難我了,要是想吃就找廚藝夠好的人去,懂了嗎?”
“你,你這是哪裡的話……”
裴野從沒見過傅聲這副模樣,一時完全愣住。沒等他辯解幾句,傅聲收回目光轉頭走進主臥,關上房門。
偌大的餐廳裡隻留下一頭霧水的裴野一人,對著一碗沒滋沒味的稀粥,欲哭無淚。
而一牆之隔的主臥內,傅聲緊繃著臉坐回床上,閉上眼長籲一口氣,隻覺得心口都燒著躁鬱的火,久久不熄。
*
七年多來,遇上傅聲鬨彆扭的幾率簡直堪比彗星撞地球。軟磨硬泡都無果,裴野花了兩小時搞清楚自己在家裡貌似失去了一席之地,不得不像個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離開家,逃回學校避難。
這一走,再鼓起勇氣踏進家門時,便是兩天之後。
“我回來了,聲哥你還生我氣嗎——”
推開門時本以為會見到傅聲冷漠的背影,可迎接裴野的卻是撲麵而來的一陣亂哄哄的喧鬨。青年愣了愣,忽的見一個身影閃過,勾住自己肩膀:
“呀,臭小子,學校沒課嗎?好久沒見了,有沒有想我?”
裴野一個趔趄,抬頭望去,隻見客廳、餐廳裡坐滿了人,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全都是傅聲在七組的戰友。
他習慣性咧嘴一笑,與捅咕自己的男人擊掌:
“韓總,你怎麼來了?我發現你看著可胖了啊。”
“混賬玩意兒,跟你韓總沒大沒小。”
七組的警察老韓指著滿屋的人,“你聲哥去西京之前剛在警備部比武大賽上拿了大滿貫,結果他倒好,幫二組出完任務,轉頭就跑去給你小子送飯去了!今天他在家請客,我們大夥都和局長告假了,要好好宰他一頓!”
怪不得滿屋子就見不著傅聲人影兒,想必這時候正在廚房忙著呢。
裴野稍微鬆了口氣,這種不需要一個人麵對傅聲發火的場合他其實還挺暗自僥幸。這七年多下來,全組的哥哥姐姐他都熟到不能再熟,沒準兒還能靠誰幫自己一下,在傅聲麵前求個情也說不定。
“你是沒看見你哥當時多威風,1v1仿真實戰的時候,多少選手見了你小聲哥,腿肚子都抽筋!好多人賽前還看不上你哥是個omega,結果還不是被打臉!哥幾個在觀戰室那叫一個解氣啊……”
裴野把碎碎念的人打發走,說著“我去搭把手”,鑽進廚房。青年砰地關上廚房門,將熱鬨隔絕在外,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表情才轉過身:
“聲——”
“聲哥,這個油溫可以嗎?我幫你炸吧,小心油燙著你。”
燃氣灶邊,小於端著盆,正事無巨細地問東問西。傅聲就緊挨著他站在台邊備菜,切菜的空隙分神瞅了一眼,點點頭:
“那麻煩你了小於,今天要做的東西多,我這兒是有點忙不開。”
裴野仿佛被美杜莎定住的石像,呆立在當場。明明傅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他和興致高昂的於靜偉站在一塊,這場景落在青年眼裡,便無端地格外其樂融融。
他立時咬緊牙關,大步上前:
“於靜偉,你在廚房乾什麼——”
滋啦一聲刺耳的爆響,油鍋翻騰起大片泡沫!
“彆過來!”
傅聲打從他進廚房就沒看過他一眼,然而此刻他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把裴野攔下來。
裴野停住腳步,兩個人下意識對視,都怔住了。
怔愣持續了不到半秒,傅聲收回目光,喉結滾了滾。
“是我叫小於給我幫忙的。”傅聲輕輕說,“你彆來添亂。”
裴野胸口一下子堵得要命:“他是幫忙,我就是添亂?”
傅聲沒說話,眼中甚至毫無波瀾,繼續切菜。於靜偉在邊上一點也沒有拉響警報的意識,反而火上澆油地插話進來:
“聲哥,你在這站了一下午,腰又該疼了。一會兒我幫你看著火,你去歇一歇吧?”
傅聲被夾在兩人中間,麵色卻平靜如水,手上動作沒停,語氣平平地嗯了一聲:“行,那我去客廳看看二哥他們。”
二人之間的交談自然、熟稔,令裴野簡直牙酸到看不下去。他說了聲“我來吧”,打定主意就要擠進去,卻見傅聲把手背到腰後,解開圍裙,淡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一絲笑影兒都不見。
“你不是有地方吃飯麼,”他冷聲問,“突然回來乾什麼。”
裴野呆住了,眼睜睜看著傅聲把圍裙摘下來,從狹窄的過道裡側身與他擦肩而過,那麵若冰霜的雪白側頰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掠去,然後傅聲拉開廚房門,對著客廳裡打撲克的一圈人招手:
“二哥,嫂子叮囑過不讓你喝酒,我給你煮點茶啊。”
外頭的趙皖江應了句什麼,傅聲順勢出去了,隻留下裴野傻傻地站在原地,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