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露水很重,空氣彌漫著一種濕冷的腐朽味道。
係統趴在冰冷的草地裡瑟瑟發抖,小小的身體幾乎被草叢淹沒,隻露出來一對尖尖的貓耳朵在外麵。草又冷又冰又紮,係統一點也不想在這裡停留。
但是它不敢出去。
幾個小時前它原身體的使用時效過去後就回到了小貓的身體裡。但是它一睜眼,看到的並不是熟悉的小小出租屋,而是漆黑的房間裡的一個一個籠子。它也被關在其中一個裡麵,周圍都是或醒或睡的其他貓咪。
係統被嚇壞了,它那算不上聰明的係統核心卡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拉出地圖看看自己在哪裡。看到自己在一家寵物醫院後它迷茫了。
它忍不住喵了一聲:“宿主大人,你在哪兒?”
我好害怕!
它的喵喵叫驚動了周圍的貓,一雙雙幽綠色的眼睛在夜晚裡閃著熒光,看向了它。
係統更害怕了,又想呼喚它可靠的宿主大人,但是意識到當下的情景,它強行忍住了,隻發出了短促的咪烏聲。
係統獨自害怕了一會兒,發現其他貓並沒有搭理它的意思,也不再緊張。它思考了一下,決定從這個可怕的黑屋子裡逃出去。
興許是不擔心係統這樣的小貓會跑,籠子的門並沒有被鎖住,係統輕輕用爪子一推就打開了。但是籠子放的地方有點高,係統算不得一個真貓,自然不敢跳到地上。
旁邊突然有貓叫了一聲,在安靜的屋子裡非常刺耳。係統被它嚇得腿抖,站在籠子邊的腳一滑,直直就跌了下去。
小貓柔軟的身體在瓷磚上滾了幾圈,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係統被摔得有點懵,但是它沒有覺得自己很疼,搖搖頭抖抖毛就又站了起來。
太好了,下來了!
係統的腦子比貓聰明不了多少,它當即就高高興興地在整個寵物醫院裡亂轉,想看看哪裡能出去。但是很可惜,醫院大門緊鎖,窗也被儘數封住。
係統一時失了辦法,在原地打轉。
“喵~”
忽然,傳來了一聲貓叫,係統本以為是屋內的其他貓,就沒理會,繼續找出路。
“喵~”
又叫了一聲,還是同一隻貓咪的叫聲,但像是外麵傳來的。係統這才發現這個叫聲很奇怪,有一種引誘彆的貓過去的感覺。儘管係統不是真正的貓,但是它還是被這個聲音勾得脊背發麻。
係統遲鈍的核心更遲鈍了,它不由自主地循著聲音走了過去。走著走著,它就發現了一個方形的管道,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但是幾乎剛好可以容得下一隻小貓咪走出去。
係統迷迷瞪瞪地鑽了進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係統從管道裡鑽了出來。它發現它來到了一個更陌生的地方——一條不寬不窄的小路,路邊長了不少雜草。
迷糊的係統分不清這具體是什麼地方,看了地圖後隻知道這裡大約在寵物醫院的後麵。但它很高興它出來了,就準備按照地圖的指示回到宿主的小出租屋。
係統剛打算出發,又聽到了一聲貓叫。
“喵~”
還是那隻貓。
係統尋覓聲音來源,隻看到一個黑影倏地從它眼前閃過,跑得非常快,然後在它十幾米遠處停了下來。
係統定睛一看,呆住了。
——這是一隻跟它長得非常相似的狸花貓,相似到係統會懷疑這隻貓是自己同胞的兄弟。
那隻貓靜靜坐在原地,甩了甩尾巴,冷冷地看著係統,嘴巴張開,繼續叫著:“喵~”
聲音依然是詭異的勾人,哪怕是不太聰明的係統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它的毛發微微立了起來,對著那隻貓齜起了牙。
那隻貓沒有理會係統的挑釁,而是邊叫邊跑進了一處草叢裡。
看著那隻貓跑走,係統的緊張情緒稍微平複,鬆了一口氣,準備離開這裡。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順利。
“喵!”
一聲算不上友好的凶厲貓叫聲傳入了係統的耳朵,把係統嚇得一抖。它顫顫巍巍地四處觀望,想看看是哪隻貓發出這麼可怕的聲音。
然後係統差點被嚇暈了。
隻見大大小小十幾隻貓在係統周圍出沒,它們目露凶光,熒光色的貓眼在黑夜裡格外恐怖。領頭的是一隻體型龐大的橘貓,但是遠沒有常見的橘貓那樣憨態可掬,反而是一種可怕的凶相。
係統有一種直覺,這群貓應該也是被剛才的那隻狸花貓的叫聲吸引過來的。但是狸花貓躲了起來,留下了這係統這隻跟它長得很像的貓。
那隻貓要害我!係統悲憤地想著。
橘貓引著毛色各異的一大群貓向係統一步一步靠近,嘴裡發出邀鬥的呼嚕聲,引得其他貓也跟著叫了起來。
係統的背緊繃了起來,四隻小爪子緊緊扒住地麵,尖尖的耳朵也成了飛機耳。
怎麼辦怎麼辦?係統的核心都在顫抖。
那隻橘貓像是欣賞一隻無能為力的獵物一樣,慢悠悠地走著。
係統的核心飛速轉著。驀地,它想到了剛才那隻貓鑽到草叢裡的行為,於是它悄悄用大大的貓眼瞄著周圍的環境,然後它就看到了一片較高的草叢。
係統借著自己嬌小的身軀,趁著橘貓還在示威的時候,猛地鑽了進去。小小的身體被草叢掩蓋,一時間十幾隻貓失去了目標,又開始嗚嗷嗚嗷地嚎叫起來。
此起彼伏的貓叫聲在黑夜裡格外瘮人,淒厲得像是無數鬼嬰從墳墓裡爬出來。
係統把自己埋在草叢裡一動不敢動,但是它的身子還是忍不住發抖。它能感受到這群貓隻要走過來就能發現它,它是逃不掉的。
在這種半野外的環境下,野貓流浪貓之間的關係與自然界的弱肉強食毫無分彆。一隻沒什麼戰鬥力的小狸花貓和一隻大一點的老鼠差不多,都是等著被玩弄戲耍的命運。
係統的毛發儘數豎起,瞳孔放大,恐懼到要嘔吐。極端緊張下它開始胡思亂想:宿主大人會知道它死了嗎?會為它傷心嗎?宿主大人應該很討厭它吧?如果不是宿主大人隨機到了它,它永遠也不會被彆人選中。它是一個沒用的係統……
係統想著想著就想哭,大大的貓眼裡盈滿了淚水。
在它的眼淚將墜未墜的時候,前方的貓叫聲更大了。
那些貓像是躁動了一般,開始狂叫。與其說是躁動,不如說是它們好像發生了內鬥,激烈的撕咬聲與扭打聲在草叢外格外明顯,係統甚至都能聞到它們爭鬥時揚起的塵土味道。
很快,打鬥聲平息,它們裡麵好像角逐出了一個勝者。勝者獲得了支配這隻小貓的權利,踏著鋪滿枯草的土地向係統走來。
係統緊張到要耳鳴,它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聲音,隻感覺有貓向他靠近。
越來越近。
它要死了。
係統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任命般把眼睛閉上。
靜默。空氣凝滯。
突然,係統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一隻觸感溫熱的手捏了起來。全身毛都炸開的它不禁抬頭看了一眼。
深沉的夜色裡,一個樣貌過分熟悉的人皺著眉,一雙在黑暗中顯得有些冰冷的丹鳳眼仔細地端詳著它。
係統的大腦空白了一瞬,眼淚落下。
是宿主大人。
“不要亂跑。”
遊驚霧的聲音顯得有些冷峻,但是讓係統的核心猛然變得滾燙,它不由自主地張口叫了一聲:“宿主……”
“這句話應該說給你自己吧。”係統的叫聲被一句陰陽怪氣的話打斷。
提著貓的遊驚霧轉頭,驚愕地看向那人:“……老板?”
是王慕青。
王慕青現在頭上密布著汗珠,嘴裡喘著氣。昂貴的酒紅色西裝外套變皺,一對藍色的胸針掉了半隻,裡麵穿的灰色的西裝馬甲也卷起了邊,領帶夾更是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往日梳的一絲不苟的頭發如今也淩亂地散落下來,籠罩著他鋒利的眉眼。
遊驚霧相當驚訝:“您怎麼來了?”
王慕青沒說話,直接走到青年麵前,高大的身軀將青年完全遮罩。
王慕青也在看著青年。
遊驚霧穿的是蕭泓之準備的衣服。脫去了常穿的禁欲風的西裝,簡單的衛衣和工裝褲讓他看起來十分青春,如果說他是剛入學的大學生也沒人會懷疑。
要是讓他像白昭那樣打兩個耳釘,頭發再留長一些,然後塞到一個樂隊裡,隨便當個什麼貝斯手或者鼓手,酷帥的風格絕對會迷得一群“骨肉皮”癡狂。
王慕青突然想,自己是不是有點老了?
“您來這裡做什麼?”遊驚霧又問了一遍。
王慕青方才生氣的情緒已經下去了,現在心裡湧上來的是擔憂。擔心這個亂跑的青年又把自己搞受傷。他想起剛才看見青年驅趕野貓的情景,將青年上下掃視了一遍,確認他沒什麼事,這才開口:“彆告訴我你大半夜跑出來就是為了找一隻貓?”
遊驚霧把小貓攬入懷裡:“這是我的私事。”
私事?
王慕青看著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又開始生氣。自己擔心的跟個傻子一樣,遊驚霧倒是滿不在乎,藥力還沒發散完就跑出去,把自己身體當什麼了?
王慕青想批評他兩句,但是又看著他臉色還很蒼白,心裡也不舒服,嘴裡的話說不出口。
他莫名感受到一股衝動,讓他心裡發癢,讓他決定做些什麼。
於是他上前一步,直接將遊驚霧攔腰抱起。
一時不察而被公主抱的遊驚霧:?
“您在做什麼?”遊驚霧臉色微冷,“放我下來。”
彆以為你是我老板我就不敢打你。遊驚霧躺在王慕青的懷裡,盯著這個老板的臉,想著在哪部分下手比較合適。
“關心員工。”王老板麵無表情,徑直向小路外麵走去。
有你這麼關心的嗎?
遊驚霧微惱,開始掙紮,但是他的身體還沒恢複,掙紮的力道有限。
“不要動,”王慕青突然停下,將兩個人的臉拉近,過於熾熱的呼吸讓遊驚霧有些不適,“我給你放半個月的帶薪假養病。”
“工資三倍。”他又補充了一句。
聽到假期和工資,遊驚霧安靜了。
算了,抱一下而已,還不用自己走路,不虧。
王慕青把他抱到了停在路邊的車上,將他放到後座,自己則坐進了駕駛室。
遊驚霧看著王慕青無比自然的動作,沉默了。
倒反天罡。
霸總給司機當司機了。
在王慕青準備啟動車子的時候,突然一道黑影從沒關的車窗裡竄了進來,落在了遊驚霧的腿上。
遊驚霧一頓,看向這個黑影——一隻小狸花貓,花色和係統極為相似。
本來疲憊的係統突然炸毛了,嘴裡喵喵狂叫:“宿主大人快把它扔下去!它是隻壞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