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夢(1 / 1)

後世記 戲畫泉 4201 字 2個月前

丁秋白坐在櫃台前,仔細地在一塊巴掌大的方正木塊上的三麵勾出軟萌小兔的正麵和側型,手下拉花鋸,上刻刀,做到兔子正現端倪時,她卻困倦了。

陽光微醺,四下無人,唯有窗外疏影橫斜淺,潑漫入室。

丁秋白放下工具,靠在木桌上睡著了。鼻間的木質香調柔和,似乎可以做個好夢,親甜不醒。

夢裡她雕的小兔變成了一隻短腳橘貓,搖搖走來,沒有雕刻清晰的五官在她麵前幻形,變成了個中年大叔的臉。

大叔的五官她看不清楚,意識卻告訴她,那人的眼神很是正氣。

啊,第三視角的她不經意地評價:像是軍官……

然後天塌地陷,身後的地板撕裂開可怖大洞,裡麵熔岩滾滾。隨著洞口擴大,石板一塊塊掉落進洞裡,丁秋白被迫朝前跑。

前方出現了具銀白色的棺材,上麵攀著一圈圈無儘夏,藍紫色的繡球花,團團雲霧一樣氤氳。

丁秋白猛地駐足,地陷轉瞬間已臨近,可她隻是失神地看著那具棺材,手撫上棺材的金屬外殼。

棺材蓋打開了。

危險好像已經不重要了。

丁秋白慢慢爬了進去。

失落、擔憂、希望、恐懼……

古怪的情緒。

——丁秋白忽然驚醒!

“怪夢。”丁秋白嘟囔,抬頭去看玻璃外。

風景正好,陽光和煦,少行人,不知道哪裡躥出來的小三花貓撓著門口放著的木支架喵喵叫——對了支架是擺花的,立體的支架上下共擺了三盆花,迎風招展。

很溫暖的場景。

丁秋白心中稍定,拿起刻線刀慢悠悠刻畫起了剛才未完工的木雕。

混亂又震耳的心跳淡下,盤踞在心底的夢中陰影漸漸退出了腦海。

這一日便過去了。

晚間下了點朦朧細雨,丁秋白收拾了一下工具,覺得今天的小兔子刻得挺喜慶,就順手塞進了雙肩包。她拿好櫃台下麵備著的傘,仔細鎖了門,,鑰匙揣兜裡,晃晃悠悠地朝家走去。

丁秋白在一家手工木雕店工作,說是工作不太恰當,因為她是老板,一個不在乎收益純粹因為玩樂方才開著這家店鋪的老板。

每日晨昏定省算是給自己找的事。

歲月之靜好,令人豔羨。

夜燈是暖黃色的,瀟瀟雨聲裡,丁秋白打著自己的透明傘,不緊不慢走在路上。卻被一隻三花貓扒拉住了腳步。

是今天白天在店門口拔著自己的木架的那隻。

這三花貓眼神淚汪汪的,水靈的很,夾又夾得厲害,一聲又一聲的“喵喵”諂媚甜軟。

丁秋白試探地走了兩步,貓咪叫得淒厲,勾得丁秋白心裡心猿意馬,幾乎按耐不住自己的小心思。

她蹲下身,手法熟練摸著小貓,在貓脖子上摸到了個金屬貓牌。

丁秋白湊近一瞧,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遠處手電筒的亮光和女孩子的呼喊聲就先被三花貓接受到,貓立刻撅著屁股跑向來人。

麵容從模糊到清晰,她看見女孩子紮了個雙馬尾,妝還沒卸,神情有些憔悴和焦急,挎著單肩包,胸前的口袋露出了藍色條帶。看樣子是剛下班不久。

丁秋白覺得對方看著麵善,天然勾人好感,微微一笑:“姐妹剛下班呢?”

“是剛下班。結果一回家發現今天早上門沒關緊,貓溜出來了。”雙馬尾女孩用腦袋和肩膀夾著花傘,騰出兩隻手翻來覆去看著自家貓,下了好一陣雨,貓又在外待了一天,現在貓身都是泥水。她乾脆把傘往地麵一擱,脫下外套用來包小貓,一麵說:“可把我嚇壞了。對了,還要謝謝你找到了喵喵夾。”

喵喵夾?

這名字讓丁秋白樂了三秒。

丁秋白見她這樣就沒有手撐傘了,而雨又緊了,左右現在無事,丁秋白就蹲下身撿起她的小花傘,提議道:“現在雨有點大,怕你淋壞了,我送你回去吧。”

對麵遲疑道:“不太好吧。天已經太晚了,你送我回去也太麻煩了。而且你還幫我找到了貓!”

丁秋白蹲在她麵前,幫她撐著傘:“我沒有幫你找貓。貓本來就在這附近,沒有我你也可以找到。而且你家也不算遠,我周末每次都可以看到你從那邊的樓走到這裡溜狗。”

女孩子神情疑惑。

丁秋白主動解釋道:“你每次都會路過我的木雕店。”趁現在雙方蹲著,她把對方的傘遞回去,示意對麵自己收好。

說店麵小姑娘就有印象了,她一邊收好傘一邊問:“你在那裡上班嗎?”

丁秋白麵不改色:“是的。”

她們兩個站起身,丁秋白幫忙打著傘,朝雙馬尾女孩家在的單元樓走去。路上避開坑坑窪窪的地麵積水。

丁秋白回到家時,手機裡多了個叫“季君雯”的女性的聯係方式。她“啪”開燈,屋裡的白貓跳出來,繞著她轉了三圈,又回自己屋子裡去了。

丁秋白養的貓是拿破侖,矮腳、長毛——好吧,準確來說不是她養的,是隔壁鄰居宋翰墨的。

鄰居不但是青梅竹馬,還是男友,工作暫時走不開,就寄養在了丁秋白家。

丁秋白雖然平日裡總說討厭麻煩,但真有小貓需要照顧時卻對麻煩閉口不談。

她喜歡毛茸茸的貓咪,自然也要承擔喜愛毛茸茸的責任。

她將一切收拾妥當後,終於入睡。

睡前在心中對現在平靜美好的生活表達了自己的感恩。

真正清閒的日子不多。最近接二連三有老板來找丁秋白訂了些比較大的訂單。其實從工程量上說並沒有很大,但是它們聚在一起的工期太趕。

清閒如丁秋白也忙碌起來。白天坐在店裡的工作室,晚上坐在家裡的工作室,反正一天到晚手就停不下去,刻得手生疼,完了趕出貨還要急著送。一個人忙上忙下,不得空閒。連新交的好友季君雯請的兩次飯都被她拒了。

這日清早她計劃著要去單主家裡送貨,還在琢磨著自己的木雕店是不是要歇業一天,就聽見隔壁有動靜,推開門一看,是那個常年沒見人影的宋翰墨。

古人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兩人在成年後的一天毫無征兆但非常絲滑地在一起了。可能因為自小家裡便住對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她們彼此心裡也沒有過多的歡喜,反倒覺得這段感情理所當然。

而之後的兩人一直維持著這段關係,哪怕是宋翰墨做研究員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哪怕丁秋白從來不主動維持聯係,一直到現在,她們兩個仍然沒有分手。

丁秋白看見宋翰墨翻找著挎包——那隻挎包是個黃嫩色的小雞,丁秋白買的。她主動邀請道:“要先進我家坐坐嗎?”

宋翰墨停止了自己的動作,尋聲望去,乾淨清俊的臉上先是帶點笑意。他的眼瞳顏色偏淺,現在身在樓梯口,裡麵的顏色貼近焦糖色,如果盛著笑意,那真的要溫柔醉了。

丁秋白看起來對宋翰墨的笑毫無反應,隻是側著身把門縫又拉大了點。

宋翰墨盯著她的臉,片刻後放下搭在挎包上的手:“那就進吧。你最近沒睡好嗎?黑眼圈都要出來了。”

“彆提了,特彆忙。好像所有單主都約好了要這個時間點一起訂單,所有單都聚在一起,我的手都要廢了。”丁秋白有個特點,就是身上有種大佬處事不驚的態度。就算她現在說著近似抱怨的話,聽著也像是平鋪直敘的陳述,並有種例行彙報工作的既視感。“你呢,還順利嗎?”

兩位麵對麵坐在懶人沙發上,沒有情侶久彆重逢的親密,處事模式更像是主客。

“我都有時間放假了,能不順利嗎。”宋翰墨皺著眉頭,“你的工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果然,聽到這個,丁秋白摸著下巴,眨巴眼:“你是說你放假了,放幾天?”

“一周。”宋翰墨回答,“一周都有空,你要做什麼?”

丁秋白眼睛亮了,言笑晏晏:“知我者,翰墨也。就是我等一下要出門送顧客的訂單,我的店沒人照顧,需要你幫我看一天店麵。”

關係太過親近,聯係太過緊密就是這樣。

青梅竹馬的情份,讓丁秋白求宋翰墨幫忙都極為自然。

宋翰墨沒建議讓她乾脆關店一天。隻是略一頷首,就答應下來。

雖然他自己也剛從繁忙的工作日程裡脫離出來。

丁秋白非常雀躍:“非常感謝宋翰墨男友。”

“我櫃台後麵的幾本書你上次看了一半,今天可以繼續看了。啊,對了,還有貓,你也記得幫我喂!”

宋翰墨不置一詞,但顯然也沒有反對。

看樣子宋翰墨幫忙看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也看樣子對頗有爭議的貓的歸屬權沒有異議。

丁秋白就這樣出門了。

宋翰墨捏著鼻梁,感覺有些困倦。

宋翰墨捏著鼻梁,感覺用眼過度眼睛有些乾澀。指尖又翻過一頁,到了書的尾頁,拿起一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該下班了。其實他這裡有丁秋白給的鑰匙,他隨時可以鎖門回家,但他還要等著丁秋白過來收拾東西完一起走。

今天早上丁秋白走得急了,工作室裡一堆刀和木屑都沒整理清掃。丁秋白送完單應該會回來收拾才對啊——雖然宋翰墨替她已經打掃乾淨了。

丁秋白剛送完貨,走在馬路邊上,花壇裡的美觀花卉永遠隻有那麼幾種,不如自己種得新鮮——看中什麼種什麼。

今天早上自己要去送單給顧客是位商人,過去時她被塞了好幾張名片,當時被丁秋白隨手塞進外套裡了。丁秋白把手塞進外套口袋,想要把名片拿出來丟掉,卻從口袋裡掉出隻木雕小兔子。

丁秋白看著兔子在地上滾了一圈,皺著眉頭回想:“嗯?那天的小兔子還沒拿出來啊?”

她正彎腰撿的時候不遠處一輛低速行駛的汽車忽然七扭八拐並加速撞上來。

不是,誰車技爛成這樣,往行人道上撞。

汽車好像先將丁秋白撞飛出了三米,再從丁秋白身體上碾了過去。身體是沒知覺的,意識是昏昏沉沉,丁秋白的耳朵邊迷迷糊糊響起一道機械混響音。

“係統Utopia真摯為您服務。”

鬼魅一樣的動靜,那一瞬間心底深處湧現的感情,卻像是久病之人遇神醫、困於深淵者見升梯,在她心裡炸出道驚雷,悶悶地響,震動四肢百骸,幾乎讓她聾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