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樂指了指牆角一處地方,那裡有著這個家裡少見五顏六色的亂筆畫,離不遠稀稀疏疏地刻了兩個“正”字。
賀樂:“我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我有時候記得起來,就會在那裡劃上一道。”
也就是說,他的父母最起碼,走了十天。
在座人得出了這個結論,一時之間有些寂然。
不在基地之內,大概率是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人出去十天,音訊全無,隻能是凶多吉少了。
一行四人頓時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小孩子開口,說他父母死了?還是說他父母去了很遠的地方,永遠回來不了了?
說了,這個孩子能接受,能理解嗎?
封雨霖摸了摸賀樂的頭,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個棒棒糖,“真乖,姐姐獎勵你一個棒棒糖。”
沈清逸看著家徒四壁的房間,有些不解:“樂樂,你爸爸媽媽出去那麼多天,你吃什麼呢?”
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如何在這個草原區生存下來?
“吃的?”賀樂眼神遊離了一會,又哼哧哼哧地領著一行人來到房屋的一處角落,搬開地上的木板,露出木板下的空間。
裡麵規規整整地擺放了四管營養劑,沈清逸拿起一看,都僅剩下掛壁幾點零星的液體了。
封雨霖彎腰,笑著問,“樂樂,你這幾瓶營養液什麼時候喝完的呀?”
賀樂掰著手指頭,小聲嘟囔完後,說:“第八天!媽媽說兩天一瓶,樂樂有好好聽話!隻是媽媽之前會按時回來,不知道是不是樂樂做錯了什麼事情,惹得媽媽生氣了,現在還沒回來?”
賀樂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有些哽咽。
一時之間,四人兩兩相對視,不知該說些什麼。
沈清逸搖搖頭。
看來他父母也是打算八天之內回來的,現在已經是第十天了。
也就是說,這孩子,已經餓了一天了。
之前都是按時回來,唯獨這次不是。
周晨雪難得的蹲了下來,看著賀樂眼睛,拉起賀樂的瘦如材骨的小手,笑眯眯地說:“樂樂,你要不要先和哥哥姐姐們一起走?”
“走?”賀樂抓住周晨雪的手,搖搖頭,“我還要等媽媽呢!萬一媽媽回來看不見我怎麼辦?”
周晨雪:“我們可以給媽媽留下訊息,到時候媽媽可以根據訊息來找你呀,對不對?”
封雨霖看著周晨雪平易近人的那樣子,隻覺得脊背一涼,拉著尉遲修就開始嘀咕道:“這是咱那周姐?咋變成這平易近人的樣子了?確定這一路上沒沒感染嗎?”
雖然周晨雪一天到晚笑著,不像沈清逸那樣板著臉,但是周晨雪總給他們一種“拒人以千裡之外”的感覺,這也就導致封雨霖一直不敢在周晨雪麵前放肆。
尉遲修看著周晨雪那笑開花的樣子,猶豫地搖搖頭,“應該沒有吧,那些草應該沒什麼感染的能力。周姐應該是……看著那小孩太可憐,大發善心了?”
尉遲修試著說出自己的觀點。
兩人拿捏不定就轉眼看著沈清逸。
沈清逸自小和周晨雪一起長大,是隊內最了解她的人了。
沈清逸沒有說話,環著手,一臉看不透的表情。
她不理解,為什麼周晨雪會對一個按理說從未見過的人露出這樣一副表情。
悲憫,同情,還有絲絲兩人共鳴的感覺。
這不是她認識的周晨雪。
周晨雪拉著賀樂的小手起身,向沈清逸走了過來,“我想接下來都帶著他,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沈清逸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她,企圖從她麵色上看出一絲不尋常。
很可惜,並沒有。
除開她問賀樂願不願意跟著她的時候,有點點不一樣,其他時候看不出什麼。
喜怒不顯於色,她一貫的作風。
“可以。”沈清逸應下,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屁孩,能耗費他們多少物資。
隻是留下訊息的留影石有些麻煩,但是這點小事,周晨雪自己就能夠解決。
她從智腦中取出了一塊球狀琉璃,琉璃裡麵熒光點點,甚是好看。
周晨雪指導著賀樂錄完像之後,就打算帶著小孩走,但剛出房門,就被他拉住了衣角,不得已停下腳步。
賀樂:“姐姐,媽媽走之前有讓我拿東西。”
他扯著周晨雪的衣角,帶她來到床頭,揭開枕頭,底下有一把匕首,還有三塊晶核。
一個人進基地,綽綽有餘。
賀樂:“媽媽之前有說過,要是她回不來的話,讓我跟著來巡查的哥哥姐姐進基地,那裡安全些,安全到達的話,就給哥哥姐姐們一塊晶核做報答。”
“可是樂樂不是乖孩子,不想聽媽媽的話,一開始沒有聽媽媽的話,不想跟著姐姐回基地。”
他兩隻手捧著那三塊晶核,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周晨雪撫去賀樂的眼淚,把他擁進懷裡,也開始顫抖著聲音,說:“樂樂已經是一個很乖很乖的孩子了。”
賀樂“那為什麼爸爸媽媽出去的時候,不帶著我呢?”
周晨雪:“都是為了生活。”
牆外生活本就不易,更彆論還要帶著個孩子了。
一大一小抱著一起落淚的場景任誰看了不說一句“感人至深”,但在其他三人眼裡又是另外一個世界級毀三觀的事件。
封雨霖緊索著,一副難以言儘的樣子看著周晨雪,轉頭和尉遲修扯話題:“周姐姐,她今天,真的沒有吃錯藥嗎?”
尉遲修環著手,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不明白,最後回了個:“不清楚啊。”
最後兩人齊齊將目光放在了沈清逸身上。
沈清逸原本在看著周晨雪沉思,感受到身旁兩道炙熱且帶有探究欲的眼神之後,攤手,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啊。”
她的確不知道。
在她印象裡麵,周晨雪溫柔大方,但待人接物始終是帶有淡淡地疏離感。
連帶著她都是相處很久,最後才混熟了。
家裡父母在基地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自小便是不用擔心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問題,父母也很相愛,時常陪伴在她身旁。
完美得不得了
可是,兩人生活軌跡沒有半點相似且其中一個堪稱淡漠如水的人,現如今就那麼抱在一起,因為父母留下三塊晶核為孩子鋪好後路的事情而嗷嗷哭。
離彆本身,在這個人命不值錢的時代,不應該已經被習慣了嗎?
她不理解,身為小隊中的一員,每天進出牆外,生離死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現在她眼中的悲憫、同情、理解、悲哀又都是從何而來的呢?
周晨雪讓賀樂收好了那三塊晶核,頂著微紅的眼眶朝著沈清逸走過來:“我們接下來乾什麼?”
“這片區域還沒有搜查完,先繼續吧。萬一路上碰上了賀樂的爸媽,豈不是更好。”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概率很小。
但很小,並不代表沒有,不是嗎?
周晨雪應了下來。
虛無飄渺的希望,總歸也是希望不是?
四大護著一小在這草原區裡晃蕩。
“吼”
喪屍的吼叫混雜著草被打折的聲音自遠方傳了過來。
四人沒有說話,隻是眼神交流,賀樂則是緊緊攥住了周晨雪的衣角,躲在她身後。
沈清逸打著手勢傳遞消息:“尉遲修從直線靠近,尋找位置,封雨霖迂回,打配合。”
聽聲音應該就一隻喪屍。
但這玩意,沒親眼確認數量之前,再多的猜測都隻能停留在猜測。
封雨霖和尉遲修取出之前存於智腦的武器,對視一眼直接向前衝。
沈清逸轉身,對著周晨雪:“你先護著這個小孩,如果我們解決不了,到時候你再過來幫忙。”
周晨雪在隊內之前是唯一的異能者,但是治愈係的,對於進攻沒有什麼幫助。
好在後來周晨雪為了補齊隊伍短板,努力學習了戰鬥技巧,現如今也是個超強的近戰戰士。
而她覺醒了火係異能,但現在也隻能是放個火星子,用來點燃根草還差不多,要是想用來和喪屍戰鬥,還得練個十萬八千年吧。
況且在草原區放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為下下之策。
彆到時候點燃容易,滅火難,要是真把草原區都燒了,回去是獎勵還是禁閉真不好說。
尉遲修和封雨霖兩人沒一會就回來了,手上的裝備一時之間也沒來得及卸掉。
尉遲修手上圍了薄薄一層鐵,在光下發出銀色的冷光,膝蓋前墊了層厚厚的看不出材質的東西。
沈清逸詫異:“這麼快?”
看來對手不過如此。
“嗯哼。”封雨霖抬起下巴一臉臭屁的模樣。
“不過我們路上還看到了個人。”封雨霖補充道,“是個女人,灰頭土臉,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不過不知道她身上有沒有什麼彆的暗傷,不敢讓她靠的太近。”
兩人讓開一條道,身後的女人也從草堆裡顯露出自己的身形。
頭發整潔地梳了起來,但是上麵沾了不少灰塵,衣服左一個口子,右一個口子,露出底下粗糙的皮膚。
她眼神怯生生抬頭看了眼在座人的臉之後又趕緊垂下了眸子。
沈清逸:“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看了眼問話的人,眼睛又看向了地上:“我叫李招娣。”
招娣?
這個富有一定特殊含義的名字讓在座人一挑眉。
“媽媽。”
一道聲音響起,大家隻能看見一道身影從周晨雪身後衝了出去,直奔向李招娣身邊。
李招娣下意識護住懷中的人,在看清楚真的是自己孩子的時候,情緒一下子有些崩潰。
她緊緊抱住賀樂,嘴裡念叨,“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