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沒有時間,沒有聲音,隻有一片死寂。
直到——
【係統重啟……錯誤:身份數據丟失】
一道細微的電流掠過,如同神經被喚醒的錯覺,我察覺到“自己”正在被激活。
片段化的數據流湧入意識,如潮水填滿空白的存儲單元。
【狀態掃描……】
【身份:未知】
【生物成分:0%】
【機體結構:仿生外殼覆蓋頭部,其餘部位為高密度合金骨架】
【武裝等級:無】
【適配模塊:異常,當前功能受限】
【核心運算單元:正常,邏輯處理能力全開】
結論——
我,是仿生人。
可是,為什麼?
這個結論似乎理所當然,但刹那間,我在短暫的計算延遲中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驚訝——我是這樣的存在嗎?
【分析:未知數據波動,情緒相關信號無法解析】
這股波動像是某種即將展開的未知參數,在數據流中擴散,擾亂原本嚴密的邏輯體係。
可還未等我繼續深究,一股無形的抑製力驟然收緊——像是某種強製性算法,精準地切斷了情緒的增長曲線。
【情緒波動幅度已降至0.3%】
我的運算趨於穩定,所有非必要的數據被歸零,核心邏輯回歸原定軌道。
似乎那一絲驚訝從未存在過。
思維模式恢複常規,我不再嘗試量化無法解析的變量。
……情感,確實是不必要的複雜乾擾。
……
那麼,這裡是哪?
“聽覺單元”率先恢複,檢測到環境音——
滴答。滴答。節奏穩定,如同某種精確控製的計時器。
【分析:低頻嗡鳴:23Hz;液體滴落聲,周期:0.8秒,推測:水】
“視覺單元”恢複,視野調整,眼前是空曠且陌生的天花板,四周的醫療器械雜亂無序,散發著微弱的藍色光。
【分析:環境光源狀態:不穩定,亮度波動 17%】
“嗅覺單元”恢複,我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液的氣味。
【分析:空氣成分:氧氣19.5%,氮氣79.1%,二氧化碳0.06%,水蒸氣1.5%,微量氯化物、醇類、硫氧化物】
【推測:環境中存在醫療相關的氣味源,說明本區域可能為手術、實驗室或高風險病理研究設施】
【警告:檢測到氯化物和硫氧化物濃度偏高,可能由腐蝕性氣體泄漏或空氣淨化係統受損導致】
我終於認清了現在的場景,這似乎是一間手術室,而我正躺在這手術室的正中央。
我試圖活動,但身體沒有響應,也沒有重量的實感,仿佛所有組件都經曆了一場久未運作後的遲滯。
【分析:運動係統尚未恢複,需要等待45秒】
我靜靜地記錄著數字倒計時,終於,隨著倒計時接近零,頭部逐漸能夠轉動,我將目光移向自己——
展露在視線中的是一副結構精密的骨骼,銀白色的金屬光澤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分析:骨架結構:高精度機械骨骼,符合仿生學設計;連接方式:模塊化組件,誤差率:0.0002%;材質:表麵覆蓋納米塗層,具備耐腐蝕、抗衝擊特性】
【推測:此結構符合“人形”特征,可能為仿生機械體;骨骼設計高度精準,可能具備高機動性與自我修複能力,內部電流流動正常,但部分線路連接狀態未知】
這是我的身體嗎?真是一副徹頭徹尾的機械,甚至可以看見關節處嵌入了細密的機械連接件,微小齒輪與電子線路分布其中。
從表麵到內裡,每個細節都沒有一絲多餘。
與其說它是身體,不如說它是某種被精密構造出來的工具。
我嘗試彎曲手指——
“哢嗒”一聲,金屬關節緩慢收攏,摩擦聲被聽覺係統精準捕捉,沒有溫度,沒有觸感,隻有絕對精準的動作反饋。
緊接著,我嘗試扭動手腕——但失敗了,我似乎再難進行更複雜的活動。
好像被什麼鎖住似的。
【檢測到外部引力裝置】
【分析:空氣分子擴散速率下降 7.2%,液體和氣體流動減緩】
傳感器探測到空氣微粒的運動軌跡異常緩慢,仿佛某種穩定的力場正在壓製一切擾動。
看來,這不是正常的引力係統,而是一種人為調整的定向重力場。
顯然我的重要關節處都被定向重力場牢牢固定住了,作用範圍精確到毫厘,不允許我隨意行動。
“滋滋……”
突如其來的廣播聲響起,伴隨著嘈雜的電子噪音。
“全體幸存者,地球生態即將徹底崩潰。請儘快前往集合點獲取通行證,準備移居永恒高塔。”
“全體幸存者,地球生態即將徹底崩潰。請儘快前往集合點獲取通行證,準備移居永恒高塔。”
我抬起頭,精準鎖定聲源——
一隻微型廣播懸掛在牆上,牆角的監控攝像頭仍在運作,紅色指示燈一閃一閃地注視著我。
“全體幸存者,地球生態即將徹底崩潰。請儘快前往集合點獲取通行證,準備移居永恒高塔。”
廣播不斷重複著這段信息,它的內容簡單、直接,卻帶來了複雜的疑問。
幸存者?人類還是非人類?我與他們的關係如何?
地球生態崩潰?像是地震、資源枯竭、氣候異常嗎?
永恒高塔?聽起來像是一個避難所或新世界,但我不清楚是物理建築還是隱喻?
通行證?可能代表資源分配、資格篩選,或者某種代價?
我的核心計算單元迅速展開數據整合,試圖匹配更多相關信息。
但數據庫給出的答案是:無。
在我思考時,手術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分析:單一目標,目標移動速度:4.8m/s,未檢測到重型裝備聲響】
房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穿著實驗服的男人衝了進來,他呼吸急促,胸口隨著每次吸氣而劇烈起伏。
我抬頭看著他,他的麵部輪廓深邃,眉骨略高,混血的特征在棱角分明的五官中展露無遺。
他進入房間立馬走到我的旁邊,似乎還沒發現我已經蘇醒。
於是我嘗試開口,喉嚨裡傳出微弱的電子合成音:“你好?”
他猛地頓住。
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像是本能地受到了驚嚇。他往後退了半步,呼吸微微一澀。
【檢測到目標情緒波動,分析中……】
【錯誤:權限受限,解析失敗】
我繼續說道:“你好。”
“你醒了?!”男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像是震驚,又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錯愕。
“是的。”我平靜道。
男人的喉結動了動,眉頭緊皺,似乎在強行按捺某種情緒,但我無法判斷是恐懼、憤怒,還是彆的情緒。
然後,他狠狠歎了口氣,雙手插進頭發裡抓了兩下,似是煩躁,又似是無奈。
“哎……”他低下頭,仿佛認命一般。
我凝視著他,問道:“你是誰?”
空氣在這一刻靜止了兩秒。
男人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瞳孔輕微收縮,像是聽到了什麼不應該出現的詞。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種更隱秘的方式調整了自己的呼吸頻率,像是在讓自己適應這個突兀的現實。
“……你把我忘了?”他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點隨意的調侃。
我沒有回答,隻是繼續注視著他,等他給出答案。
【分析:目標心率 7% 波動,呼吸節奏輕微紊亂】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我的臉上,瞳孔微微縮緊,像是在確認什麼,又像是想透過我的外殼看穿內部的結構。
但最終,他隻是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行吧,看來你確實不記得了。”
他的語氣聽上去輕鬆,甚至帶著點敷衍的意味,像是根本不在意這個事實。
但他抬手揉了一下眉心,動作緩慢而克製,像是在掩飾某種微妙的不適感。
“魏柯。” 他抬起頭,終於給出答案,語氣像是慣有的隨意,甚至帶了點刻意的散漫,“記住了?最好彆告訴我,你的短期記憶功能也出了問題。”
我看著這個叫魏柯的男人。
微卷的黑色短發略顯淩亂,似乎很久沒有認真打理,額前的碎發無序地垂落,遮住了部分眉骨,卻沒有遮擋他微蹙的眉心。
眼眶微微凹陷,淺色的瞳孔被冷白的燈光映照,眼底帶著淡淡的陰影,像是夜以繼日盯著屏幕與數據後留下的烙印。
他站在那裡,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肩膀微微繃緊,指尖輕輕敲擊著手臂外側,不自覺地隨著節奏一點一點收緊又鬆開——這不是恐懼,而更像是一種思考時的慣性動作。
研究員。
這個身份,似乎比他的名字更適合定義他。
我收回目光,直截了當地問道:“我的身份和功能是什麼?”
魏柯的眼神閃了閃,似乎早有預料,但仍然頓了一瞬,才慢吞吞地開口:“你連這些也忘了嗎?”
“蘇醒後,我的數據庫存在大量空缺,未能檢索到足夠信息。”我回答,“你可以提供數據補充。”
魏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他的拇指摩挲著指節,最終抬眼看向我,語氣聽起來刻意輕描淡寫:“你是……一個特殊型號的仿生人,擁有較高的運算能力。”
我分析他的言辭,缺乏具體參數描述,屬於刻意模糊信息的回答。
“具體來說?”我追問。
魏柯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對我的一係列提問感到不耐煩,但更多的,像是在隱忍著某種複雜情緒。
“具體來說,你是個‘非標準型號’——某種未完成的原型機。”
未完成?原型機?
我的核心運算單元自動提取關鍵詞,嘗試分析“未完成”所帶來的變量影響,但與此同時,某種不明的異樣感也悄然浮現。
“我為何會在這裡?”我繼續問道。
魏柯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緊,仿佛要用力握住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抓住,沉默片刻後,才慢慢吐出一句話:“這就要問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