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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地下室內,懸掛的電燈上裹著厚厚灰塵照下昏黃的光,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這便是全部。

魏鉞雙腿叉開坐著,漆黑眼眸浸潤著龍類特有的幽綠光澤,仰頭凝視著灰色牆壁上的記憶琥珀投影:

眉眼專注的長發少女穿著修身的訓練服——18歲的寧意燃在懸浮模擬艙內用粒子刀劃出驚豔的弧光。

十二名學員在她身後結成蜂群陣型,像宇宙初生的星團般璀璨。

“那是我第一次輸得這麼慘。”他摩挲著酒壺上的刻痕,背靠在椅背上仰頭喝了口,又對陰影裡的男人說:”十三星的完美策略,連軍部決策係統阿瑞斯都推演了三天才破解。”

他垂眸,勾唇輕笑了下。

濃重的威士忌混合著腐蝕金屬氣味在安全屋裡彌漫。

陰影裡的男人戴著半扇金屬麵具,慘白細長的手把玩著動物爪骨碎片,麵具下右側機械義眼泛著藍光,低笑:

“所以你在紅淵事件中一聲不吭地攬下所有罪,就為了讓你的小月亮永遠發著光?”

魏鉞斜眸看去,脊椎神經鏈突然暴起將意識形態的攻擊化為淡藍色龍爪形利刃,極速攻向麵具男人,

男人輕盈地後躍避開龍化利刃,利刃刺穿牆壁的瞬間,飛揚的鬥篷露出革新同盟會的徽章,他站定攤手,麵具下傳來悶笑:”彆激動啊教官,我們現在是盟友。”

“注意你的言辭。”魏鉞說。

或許是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魏鉞比往日多話了些,但依舊暴躁,容不得旁人談論一點寧意燃。

“您的安全屋沒有任何科技設備,無論是哪方勢力都監聽不到我們的談話。”男人笑著站起身,如黑暗裡露頭的毒蠍子,踱步走入光亮裡環視著一覽無餘的屋內,

視線落在桌上的記憶琥珀,在俯身靠近魏鉞,說:“哦,記憶琥珀是我們革新同盟會製作的,我可以向你保證,它就是些生物凝膠做的記憶載體,沒有裝監視設備的可能。”

魏鉞淡淡朝後瞥了眼他,冷哼:“你今日為何來找我?”

“你見到她了。”麵具男人肯定說道,在魏鉞身旁坐下,右側機械義眼轉動,掃視著男人冷峻的麵容,沒有波動,看不到喜悅,也看不到痛苦。

“你跟蹤我?”

氣氛凝滯,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息。

麵具男人知道,如果他一旦說錯什麼,魏鉞腰側的粒子刀會瞬間割破他的喉嚨。

他依舊笑著,

“你知道的,聯邦裡有我們的人。”雙手環上胸,轉而深沉道:“我們的人查到她來澠田是為了執行一個代號龍牙的秘密任務,具體內容暫時不清。”

麵具男人深深看著他,問:“你知道是什麼嗎?”

記憶琥珀裡的視頻已經播完,又重頭開始播放時魏鉞收回了琥珀,投影消失,他垂著眼眸,半張臉隱在頭頂燈光投下的陰影裡,

屋內靜了下來,他開口道:

“不清楚,不過我把紅淵事件37號記憶碎片給她了。”

語氣平淡,好似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殊不知紅淵事件的記憶碎片在黑市價值連城,是革新同盟會花了大力氣找到的,

也是魏鉞同意和他們合作的原因之一。

這麼重要的東西被魏鉞給了聯邦軍人,麵具男人卻不生氣,唇瓣勾起笑,似乎還有幾分儘在掌握的喜悅,

“我知道,它本來就是你的。”

語氣一轉,又道:“隻是我好奇,她會選擇信你還是信聯邦,如果是聯邦,那37號記憶碎片恐怕已經在聯邦執政官的桌上了。”

這個問題魏鉞想過,她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忠誠戰士,

如今他卻要她背叛她的忠誠。

“我不知道。”他說。

“那位道貌岸然的掌權者把一個小女孩製造成武器,你難道不覺得殘忍嗎?”

“我曾是幫凶。”

“那就及時懺悔彌補,上帝會接納你的。”麵具男人緩緩道,似神的輕歎,似慈悲的規勸:“隻有你能拯救她,魏教官。”

像是想到什麼,他又看向魏鉞,補充道:“你的基因鎖破解度在與她共鳴後暴漲,現在已經到了25%,你要知道,一旦到達30%就會出現龍化雛形,暫時喪失人性進入狂暴狀態,

你已經對基因抑製劑產生抗性,如果再次龍化,基因抑製劑將無效,我們也沒辦法救你,

所以你還是少接觸她吧。”

握著酒壺的手攥緊,魏鉞仰頭喝了口,威士忌裡的阻斷劑讓他洶湧的情緒平靜下來,他沉默著,但麵具男人知道他聽進去了。

——

澠田沒有陽光,天永遠是灰白的。

廢棄的機械廠區,鏽蝕的建築蒙上了厚重的曆史灰塵,懸浮著的密集的金屬顆粒使空氣變得粘滯。

帶著金屬麵具的黑衣戰士林立在建築各處,數量很多,機械眼中閃爍著嗜血紅光,胸口處“革新同盟會”的徽章格外顯眼。

寧意燃倚著淌血的合金牆壁喘息,以她為圓心十米為半徑的地方橫屍遍野,斷裂的肢體露出血肉模糊的一截和滋滋冒電的機械電路,血腥味與金屬味混合後變得濃重,

她按梅娜給的地址來到這裡,卻沒想到遭遇了革新同盟會的埋伏。

這些黑衣戰士像是龍骨計劃培養出來的戰士的翻版,不過戰力很低,或許是製造者為了數量忽視了質量,

正因此,寧意燃對付他們不難,隻是費點力,如果是完全戰力的龍骨戰士,就有點棘手了。

她一手撐著牆壁站好,擺出戰鬥架勢,在黑衣戰士飛身躍起的同時,她抽出腰間的粒子刀迎了上去,

廝殺正酣,一道空靈哨聲響起,黑衣戰士像是收到了某種信號,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下一秒形成量子漩渦消失在了原地。

藍白作戰服已沾上了血跡,稍有狼狽,但寧意燃仍□□地站著,深棕色眼眸掃視一周,警惕地感受著磁場變化,

突然,四麵八方傳來磁場波動,寧意燃的神經鏈興奮地震顫,她收回粒子刀,偏頭抬手按住後頸的芯片,閉眸仰頭,四周環境以意識化呈現在她腦海裡,如同掃描儀一樣,檢查著每一處,

可什麼都沒有。

神經鏈從沒出過錯!寧意燃睜開眼,擰眉再次掃視四周,在不遠處的小型粒子塵暴中看到一個人影,

漸漸清晰,露出高瘦的身軀,帶著半扇金屬麵具的臉,和薄唇勾起的笑。

金屬顆粒在此時詭異地靜止。

男人踏著滿地黑衣戰士的殘肢走來,革新同盟會的暗紅披風在他身後舒展如血翼。

金屬麵具折射著霓虹的妖光,當他走近時,抬起機械手指摘下了麵具時,

寧意燃的瞳孔劇烈收縮——那張臉與紅淵事件中”已故"十三星九號成員完全重合。

"容我重新自我介紹。"他行了個誇張的紳士禮,"革新同盟會第七席,林燼,聯邦編號IX號。"

“不可能……IX號的遺體是我親眼看著焚化的!”

“你們焚化的隻是培養艙裡的克隆體。”林燼笑著貼近她,這張曾帶給她無數溫暖的臉,任時光流逝,依然帶著一模一樣的笑容,

恍惚間,寧意燃聽見他的耳語呢喃:

“就像寧少將也不知道,哪些角落有多少具您的克隆體。"

眼尾餘光瞥見一閃而過的銀光,寧意燃極速閃過,留下無數虛影,同時反手抽出粒子刀砍去,

林燼維持著抬手的動作,手卻落到了地上,是隻機械手,指尖彈出了數據傳輸口,

他感覺不到疼,收回斷肢讚賞笑著:“你又進步了呢。”

“你不是林燼!”寧意燃側身站著,手握著粒子刀擋在身前,冷冷看著他,

林燼隻是笑,不進攻也不防守,甚至有些無奈,歎道:“我不是說了嗎,你認識的林燼是我的克隆體,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才是真實的林燼。”

他張開雙臂,以容納的姿態對著渾身戒備的寧意燃。

恍惚間,寧意燃仿佛看到了死在五年前的林燼,

每次任務成功,他都會這樣張開雙臂,等著和她擁抱慶祝,同學們打趣說他喜歡她,那時候的她滿腦子都是戰鬥,都是魏鉞,從未回應過他,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他,是遺體告彆儀式上,她作為幸存者,擁抱了每一位逝去的戰友。

“怎麼?還不打算給我個擁抱嗎?”

寧意燃頓了一下,收了粒子刀,後退幾步維持距離,她目光冰冷平靜,說道:“你是革新同盟會的人,我是聯邦軍人,

我認識的林燼是聯邦最勇敢的戰士,已經死在了那場背叛者製造的戰役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