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狗,一會人家來了你就給我滾回屋裡,敢出來給你腿打斷一條。”李媽媽拽著男孩耳朵將人甩進房間,完事朝牆頭自認為躲很好的泥孩們一白眼,嚇得幾人一哆嗦。
一群半大點孩子站在牆頭外不敢輕舉妄動,直直看向中間站著年齡最大的男孩,仿佛在等他下指令。
十四五歲少年剛想開口就被李媽媽一嗓子吼的禁了聲。
“你們幾個也給我滾過來 ,一天天臟得像個乞丐,誰會收養你們?”李媽媽說著揪起小姑娘的辮子,把人往自己這邊帶,嘴裡嘟囔不停:“女孩子家家頭發糙的像麻繩,教你八百回都學不會,是不是存心跟我對著乾?”
王璐璐怕疼,李媽媽又存著氣,下手沒個輕重,瞬間紅了眼眶,可憐兮兮地低著頭。
其他孩子也不敢多說,排成排站好聽李媽媽數落。李媽媽三兩下將頭發紮好,從後麵推王璐璐一把,聲音帶著警告:“一會白夫人過來,你們幾個都老實點,該怎麼辦自個心裡都清楚,錯過這次機會你們就彆想翻身了。”
人群中竄出一抹紅,穩穩接住快摔倒的王璐璐。
女孩大概比王璐璐高半個頭,抿著嘴,活像誰欠了她八百萬。
李媽媽也沒管一群小毛孩的反應,瞟眼女孩,轉身就走。
過了好大會,安靜的人群才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這聲音怯怯的,說出的話卻如同驚雷才一眾孩子中炸開。“白夫人是長得像□□嗎?”
紅衣女孩一隻手捂住男孩嘴,另一隻手警告的點點他腦門,小聲道:“再說這種話我給你頭打開花。”
男孩後知後覺,扒拉開女生的手,訕笑:“甲甲姐,我再也不會了,可是……”
“沒有可是,快回去睡覺。”
路人甲攬過男孩肩膀,另一隻手牽著王璐璐,帶領一串小不點走向紅瓦房。
陽光福利院成立已有二十年,加上村裡經常來幫忙的王嬸滿打滿算隻有四個成年人,四個成年人對口三十八個小孩難免力不從心,平時會指揮大點的孩子帶小不點,而這福利院超過十歲的也就三個人。
路人甲,長的最高的方小華,還有剛被李媽媽關進屋裡的李大狗。
李大狗不是福利院的孩子,他跟這群沒媽的野孩子可不一樣,李媽媽就是她親媽,正因為這樣他才跟福利院的孩子格格不入,長的人高馬大,十三歲就有一米七八,一身腱子肉。
不過他本人非常痛恨自己老媽這種偏心行徑,時間將自己的晚飯分給王璐璐,美其名曰:小女生被餓著可能一頓飯就噶了,自己是男子漢,餓一百頓還是陽光福利院最強大的存在。
路人甲通常不會拆穿,畢竟她看過不下三次,某位英勇的男子漢半夜餓哭。
方小華是被他媽扔在這的,先天性心臟病,誰都覺得活不過六歲,他硬是扛到現在,平時就愛倒弄自己撿來的破書,板個臭臉,誰也不想理。
路人甲和他們不一樣,是六歲時候被人販子拐來當隔壁村狗蛋童養媳的,剛拐回家一天狗蛋就被野豬拱死,狗蛋媽轉手把她賣給了狗蛋叔,狗蛋叔當晚就想對人下手,被路過的方爺爺看見便高價買了回去,報了案,至今也沒找到她家人。
“姐姐,我們不去前麵見白阿姨嗎?”王璐璐大眼睛水汪汪汪地看著她,還晃了晃她紅格子衫衣擺。
她從小就特彆聽路人甲的話,但聽歸聽,還是想見一見白夫人,萬一是個很溫柔的夫人呢?
“其他孩子也都滿臉希冀地看著路人甲,他們都太想被收養了。
路人甲飛快地朝王璐璐比劃兩下,冷著臉警告其他小孩:“誰敢出去三天都準備吃地瓜乾。”說罷給方小華使個眼色重重關上門。
門外已經有人在等著了,是福利院的趙媽媽,趙媽媽笑眯眯的牽過路人甲,路人甲也沒反抗,就乖乖跟著聽趙媽媽絮叨一路。
“我見過白夫人了,穿的彆提多排場,好幾輛車在咱福利院門口停著,我看方老頭拿了一摞子紅票,我的個乖乖也是讓咱開了眼,一輩子沒看過那多錢。”
“你這妮子從小就機靈,就是愛板著臉,見了白夫人多笑笑,她指定喜歡你,到時候就能跟著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擱這遭老罪。”
“白夫人要是真的看上你了,到人家家裡懂點事,彆添麻煩,好好聽夫人的話,有空回來看——彆,不用回來,到了大城市可彆回來了,你可得好好讀書,將來掙大錢,開開心心的,咱這不用你惦記,白夫人給咱捐了錢,你可彆總想著這,人家心裡該不高興了——你瞧,我是不是話太多了?我就不太說這麼多的,你心裡有分寸,有分寸。”趙媽媽嘟囔著,牽著路人甲的手變得粘膩起來。
“彆緊張,咋還出汗了?”趙媽媽氣息有點不穩,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好像被領養的是她一樣。
路人甲歪著頭看她。誰緊張誰心裡有數。
一雙手把她歪著的頭撥正,聲音抖得不行:“瞧,瞧你那傻樣。”
路人甲不語,隻是一味的翻白眼。
趙媽媽才是真的傻,什麼有錢人來這山溝裡領養孩子?擺明了有坑。隻是對方拿準了他們的情況,有坑也得硬著頭皮跳。
突然握著她的手猛地收緊,路人甲抬頭,看見了站在福利院門口的那位白夫人。
正是清明前後,小雨下個不停,到處是泥巴,一眼望去全是破舊小屋,看著就很廉價。
對,是廉價。不管彆人怎麼想,反正那位白夫人的想法完完全全寫在臉上。
白夫人站在紅毯上,連福利院的大門也沒進,遠遠的向她招手。像是在招呼一條狗。
路人甲隻是猶豫一瞬,抬腳向女人走去,她邊走邊想幸好沒讓其他家夥來,就他們那群蠢樣看見人就巴巴的往上撲,才看不出來人家不待見自己,隻會像個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往上湊。
路人甲停在距離白夫人半米的泥巴坑裡,低著頭,一副乖巧做派。白夫人可能看了她一會也可能沒看,沉默一分鐘後對著院長問:“她叫什麼?”
方院長忙回答:“路人甲,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人甲,人甲一聽就有大作為。”
路人甲聽到很短一聲嗤笑,接著就是白夫人的人聲音。
“山裡的鄉巴佬,也就會這點字了。”
方院長依舊掛著笑,推路人甲後腦勺一下,示意她說話。路人甲很輕的歎口氣,她當年學這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真的會用上。
“白阿姨好,我是陽光福利院的路人甲,馬路的路,人民的人,田下麵出頭的甲。我今年十二歲了,會唱歌,跳舞,還會念詩,《靜夜思》李白,從前明月光——”
“停。”
白夫人鄙夷地看她一眼,接著對身後的保鏢說:”帶她先上車。”
路人甲有些詫異。進展是不是太快了點?
“白夫人,這孩子啥東西都沒收拾呢,要不——”
“不用,白家還不差那點錢。”
方院長連連點頭:“那是那是,讓孩子跟後麵的娃道個彆再走吧。”
“以後也不會有任何交集,見了也白搭。”白晶晶有些不耐煩,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在這呆下去,一股子豬糞味,要不是大哥許諾事成之後給她三個億,她才不會來這種鬼地方跟這種廉價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氣。
路人甲是想回去看看的,這速度她完全沒反應過來,城裡人辦事這麼迅速嗎?
一個保鏢直接抓起她衣領往車上一丟,不顧掙紮最快速度給人係好安全帶,鎖好車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快到方院長都沒來得及說下麵的話。
眼看著人都上車要走了,方院長急忙攔住白晶晶:“白夫人,這是不是太快了?這孩子不會……”
“錢都收了,就彆在這假惺惺關心了,在白家再差也比這種豬窩強得多。”
方院長窘迫的雙手不知道該怎麼放,眼巴巴的透過車窗看路人甲。
路人甲也在看他,但又不會開車窗,隻能呆呆地看著人越變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白晶晶和她不在同一輛車,這輛車上隻有司機和一個保鏢。
她環視一周吧,保鏢大概三十五左右的樣子,右眼眉骨出一道疤蔓延至鬢角,看起來凶神惡煞。
本來保鏢沒打算管這小姑娘的,但誰觀察彆人都快趴人家臉上的?
“咳,我叫龍建國,這兩天都是我在保護你,有什麼事就找我。”龍建國儘量放緩語氣。
路人甲抖了一下,小聲開口:“我叫路人甲,龍叔你知道我們要乾什麼嗎?”
她問的其實是自己,雖然昨天和李媽媽聊過,但她其實對這位白夫人依舊一無所知,想靠著可憐樣多問一些東西,雖然也沒指望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龍建國:“去韓鎮的福利院領個孩子。”說著比劃兩下:“差不多和你一樣大。”
“為什麼要這麼多小孩?”路人甲表現得更害怕了,活脫脫一小白兔。
龍建國沒心思和小屁孩聊天,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背對路人甲開始刷手機。
路人甲昨天其實想了很多種情況,無論怎樣跑又不能跑,院長爺爺收了錢,但是不跑——有種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方小華昨天說的七十七夜好像真的猜對了。
她感覺頭有點沉,盯著窗外發呆,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這一覺路人甲睡得格外不安穩,她夢見白夫人溫柔的站在自己身邊,笑著問她喜歡紅燒還是清蒸?她說都可以,話音剛落白夫人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把斧頭,笑眯眯地說一半紅燒,一半清蒸。嚇得她一頭撞上鐵鍋。
她又夢見龍建國踩著她的腳,說要把自己的腳踩爛,這樣就再也不會逃跑了。路人甲猛地睜眼,對上一張放大的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