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艙再次啟動時，薛展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她第四次被送上運往屠宰場的飛船，前三次的逃跑嘗試讓她把能想到的方法都用儘了——撞擊圍欄、混入其他豬群、趁飼養員不備狂奔......可最終還是被抓了回來。

金屬圍欄硌著她肥胖的身軀，刺骨的寒意從光滑的地板滲上來。三天前她還是藍星一名兢兢業業的土木牛馬，現在卻成了一頭笨重肉豬。

“不要再跑啦，你的胳膊都受傷啦。”一旁的待宰豬們圍上來關心的說。

“和做成菜相比，受點傷算什麼。”她趴在地上，幾乎站不起來，剛剛那個追了她三次工作人員差點打斷她的腿，幸好另一個阻止了他。

待宰豬一號：”你知道嗎？逃跑的同類最後都變成了劣質的罐頭，多麼可悲。隻有心懷虔誠地接受屠宰，才能成為最頂級的美味。”

薛展：“我……”

待宰豬二號：“我們是最純淨的能量轉化器，通過被享用來完成生命的升華。這是大自然賦予我們的使命。”

薛展：“你……”

待宰豬三號：“你一定是被汙染了，怎麼會抗拒如此神聖的使命？想想看，我們的血肉將在節日的餐桌上閃耀。這將是多麼美麗的場景，唯一值得遺憾的就是我無法睜著眼睛看到那一天了。”

薛展：“我……”

待宰豬四號：“掙紮隻會讓能量變得混濁。安靜地等待，讓自己的價值得到完美釋放，這才是正確的道路。”

薛展Q彈的蹄子猛地一拍，哐當：“彆再說了！”

待宰豬思想集大成者：“我知道，你不就想說，逃離人類的圈養，我們可以

在廣闊的的天地奔跑嘛。”

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薛展在大家的攙扶下挪到兩麵金屬牆的交叉角落倚靠著，接連不斷的逃跑讓她被養的白白胖胖的身體累得夠嗆。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外麵的世界奉行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我們肉豬，一沒有鋒利的牙齒，二沒有飛翔的翅膀，更不用說碰到水就沉底的體重。離開這裡，就憑滿身的脂肪。”

它抖抖身上的肥膘。

“我們立刻就會變成大型食肉動物的獵物，在人類的保護下起碼還能好吃好喝的過幾年，況且聯邦現在的屠宰場統一采用無痛電擊。比以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好多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多了去了。”薛展不服的嘟囔。

艙內的其他豬開始拱來拱去，擠得她更加喘不過氣。她知道它們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動物的本能總是異常敏銳。隻不過已經被洗腦的很徹底，或者說，麻木了。

“我根正苗紅一個大好青年，難道今天就注定要被當成豬宰了嗎”昏昏沉沉中，她想起對她最好的院長奶奶。想起工地還沒到的那批磚頭，為什麼她會來到這個陌生的星係，被宰了以後還能回去嗎？

運輸艙突然減速，打斷了她的思緒。這不對勁，她做逃跑準備的時候看過今天的行程表。按理說到屠宰場還要至少一個小時。

艙門被打開時，刺眼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

“就是這頭，Pig-7249。”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特彆壯實，絕對夠分量。”

“嗯，確實不錯。”另一個粗啞聲音接話，聽起來很年輕，“過年要的就是這種膘肥體壯的。”

薛展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感覺自己被某種力場托了起來。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她隱約看到之前阻止打斷她腿的運輸艙駕駛員偷偷收起了一張星際支票。

等等，過年？她記得這個粗啞聲音，是前幾天過年來挑豬的男人！

意識回籠時，薛展艱難地想要蜷縮起身體，卻發現自己被什麼東西固定住了。恐懼瞬間占據了她的大腦——難道已經到屠宰場了？她就要被大卸八塊，分成豬腦，豬耳，豬肘子拿去稱斤賣了！？

但周圍沒有血腥味，隻有消毒劑的氣味和儀器的嗡鳴聲。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窄窄的金屬檢測台上，藍色的光點在半空中漂浮，像是某種掃描裝置。

“彆動。”一個粗啞的男聲從側麵傳來，”檢測還沒結束。”

薛展僵在原地，餘光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穿著厚重的皮衣，正在調試牆上的儀器。濃密的黑胡子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讓人看不清表情。

檢測台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薛展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刺痛，忍不住哼出聲。那人立刻轉過頭來，眯起眼睛：”這回賺到了。”

薛展沉默著。在弄清楚狀況之前，她不確定要暴露多少關於自己的信息。這個陌生人救了她，但目的顯然不單純。

“你應該是會說話的，看來還挺能忍。”男人麵無表情地說，”我叫希克。知道你有個 Pig-7249的編號，但還是得要個順口的名字才行。”

“這是哪裡？”

“這就對了，”希克往後退了一步，給她讓出些空間，”問得好。不過在我回答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撥動了一下儀器”或者需要我幫你取一個嗎？”

薛展心中權衡，很快想了一個符合她現在物種的名字：“叫我GG爆。”

“哈哈，是個好名字。”希克略微愣住，隨後言不由衷道。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這裡是哪，還有你的目的。”

“力源星的地下黑市……至於我的目的，你從沒注意過自己的尾巴嗎。”

薛展視線往下，她其實一直知道作為一頭豬，自己的尾巴確實不太對勁。它比一般肉豬更細更長，末端微微打著卷，還能隨意擺動，但她之前一直認為是養豬場的環境太差了——空氣裡各種礦物質粉末，喝的水也不乾不淨，自己可能是在合理範圍內局部變異了，還暗暗期待，如果變成豬斯拉就能成功逃出去。

隻不過屠宰日太過頻繁，很快就輪到Pig-7249了，在緊鑼密鼓的逃跑計劃中她也漸漸忘了這回事。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檢測台上的藍光依然閃爍，在昏暗的房間裡投下詭異的影子。薛展能感覺到希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遊移，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

“金屬能力C+，”希克走到控製台前查看讀數，”比我預期的還要好。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薛展搖頭，來到星際世界後，她接觸的都是養豬場的信息，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在白天循環播放的“盤中餐高貴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金屬能力”她從沒聽過。

“意味著你很可能不是一頭普通的豬，”希克若有所思地說，“

我當時挑豬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一頭肉豬怎麼會有這麼靈活的尾巴？現在看來，你可能是猴子和豬的基因混合體。這種雜交體更容易覺醒元素感知力。”

“基因混合體？”她不由想到一塵不染的實驗室，精密的各類儀器，頭發炸毛的科學怪人。

“就是猴子和豬雜交，自然情況下機率挺小的。”

薛展吃驚得張大嘴巴，雜交……自然雜交……星際的生殖隔離呢！？作為一個普通藍星人，她突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和這具身體不太契合。

“所以你就賄賂了運輸員？”薛展冷靜下來，試探著問。她想起那個偷偷收起星際支票的駕駛員。

希克聳聳肩：”做賞金獵人就得懂得投資。你比一頭普通的肉豬值錢多了。”

“賞金獵人？”

“極地飛鯊隊的副隊長，”希克指了指牆上一個模糊的標誌，”當然，我們的身份不太...正統。”

薛展咀嚼著這些信息。一方麵，她確實逃過一劫；另一方麵，這個粗獷的男人把她當成了某種潛在的資源。但無論如何，總比被送進屠宰場好。

“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些能力測試是怎麼回事，”她說，”為什麼是金屬能力？而且C+又代表什麼？”

希克的手指在控製台上敲打著：”這些問題以後再解釋。現在，我得先向隊長彙報。”

他瞥了薛展一眼，”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半空中突然浮現出一片藍色光幕，薛展眯著眼看了看，好像是某種全息投影。希克點了幾下，一個短發女人的投影出現在畫麵中央。

“希克，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解釋為什麼用公共賬戶轉了兩萬星幣。”女人開門見山，聲音冷得像極地的風。

“隊長，你看看這個數據。”希克調出檢測報告，”金屬感知C+，這還隻是初次覺醒。”

“一頭豬？”隊長的目光轉向薛展，”等等...這尾巴......”

“我懷疑是猴豬雜交體。”希克解釋道，”你知道基因混雜的個體更容易覺醒。”

薛展：請不要再提起這五個字。

隊長沉默了一會，片刻後，她說：”帶她來見我。如果覺醒程度能繼續提升，這兩萬星幣就算你投資有道。”

通訊切斷了。希克轉向薛展：”看來你暫時能留下了。”他按下什麼開關，固定薛展的束縛裝置鬆開了。

“什麼叫暫時？”薛展活動著僵硬的四肢，小心翼翼地從檢測台上爬下來。這具笨重的身體讓她差點摔倒，希克伸手扶了她一把。

“挺沉的嘛，你們豬場夥食不錯。” 希克收起檢測儀，“意思是你最好表現得好一點。在我們這，實力就是一切。你有兩個選擇：要麼成為有價值的戰力，要麼......”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好久沒吃烤肉了。”

見薛展沒說話，他自顧自咧開嘴笑道：“開個玩笑。”

薛展暗自咬牙。受製於人的感覺讓她有點煩躁，不隻是現在，從一個普通的藍星土木工到待宰的肉豬，再到所謂的”覺醒者”。外在條件的威脅下，她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不過至少目前看來，她暫時保住了性命。

“我需要做什麼？”她問。既然無法改變現狀，那就先接受它，然後再想辦法。

“他們應該在餐館。”希克走向房間另一頭的門，”路上我會告訴你一些規矩。記住，你還是個新人，少說話，多聽話。”

門無聲地滑開，露出一條幽暗的走廊。薛展深吸一口氣，邁開四隻蹄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