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呢？”蘇晟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仿佛即便身在對方的地盤之中，他也沒有絲毫畏懼。
“你是想說，隻要你們願意，就可以隨時替換掉我，是這樣嗎？”
近澤亞治還沒來得及說話，從側門中走進來的另一個人便恰到好處地接過了他的話題。
“哪兒能啊，你如今的本事，可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了……”
“師弟。”
西裝革履的男性Beta閒庭信步地走至兩人當中，他便是迪智當今的執行總裁。
看到對方加入此時的談判後，蘇晟反倒饒有興致地輕輕笑了起來，隻是笑意中滿是漠然與疏離：“怎麼？現在不去打官司，反倒有空在我麵前指手畫腳起來了？”
湯普森也不再偽裝起和氣的模樣，緊緊地擰起眉頭。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說服了王室的勢力，但你以為……你以後還會像這次一般順利嗎？”
“或許吧……可是就這次的結果來看，師兄你這麼多年以來的研究成果也不過如此。”
“行了！”
老人一句隱含怒意的話語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唇槍舌戰。
“湯普森，那些事情處理好了嗎？”
棕發男人神色稍霽，他略顯恭敬地轉向對方：“已經安排好頂罪的人了，檢察廳那邊不會查出什麼的。”
“那就好。”近澤亞治這才滿意地頷首。
而蘇晟隻是冷眼旁觀著二者的互動。
“你也看到了，你師兄這些年來的作品並不算得上是優秀……”
老人重新將話題拋給了青年，但後者卻毫不在意地轉過身去。
“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已經給予他們足夠多的耐心。
而他的這句話顯然也已經徹底激怒了近澤亞治。
隻聽他情緒激動地憤慨出聲：
“你以為我不清楚你的小動作嗎？我知道你已經研發出來了……等我找到‘他’之後。”
Beta老者發出陰惻惻的笑聲。
“就像你注定保不住你的妹妹一樣，你依舊不會有能力保住你那個最完美的作品！”
“是嗎？”
蘇晟依舊沒停下腳步，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進在場的另外兩個人的耳中。
“你們可以試試看。”
……
蘇熙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自己的過去了。
平心而論，那不是一段值得她懷念的時光。
但偶爾，她還是會對其中的某些片段產生出感慨萬千的情緒。
自從蘇晟被帝國首都大學錄取之後，蘇熙也跟著他來到了首都星讀中學。
為了更方便照顧她，蘇晟沒有選擇住在學校裡的宿舍，而是選擇花費更加昂貴的資金，在離她就讀的中學不遠處租了一個房子。
蘇熙的成績一直很好，課外也不需要他幫忙補習功課，因而在他空閒的大部分時間裡，他便會去打零工補貼家用。
直到有一天，向來在周末都十分忙碌的蘇晟破天荒地在工作時間內回到了家。
他當時的表情很愉悅，後來他給她解釋說：
他賣掉了自己之前一個發明的專利權，獲得了一份很可觀的專利費。
而學校裡的一名教授又因此看中了他，破例邀請還在讀書的蘇晟加入了他的研究組，並承諾每個月會給他一筆不菲的補貼金。
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再去辛苦地打零工了。
蘇熙自然替他感到高興，但當時的她，正為了一個物理老師在課外隨口提出的問題而百思不解。
“哥哥，你說……人工智能真的會產生自己的思維嗎？”
蘇晟略顯詫異地輕輕挑起眉梢，他沒有想到，一向對此不感興趣的妹妹會提出這個問題。
“嗯……或許吧，不過應該得經曆過很多次的迭代，才能略微觸及人類思維的門檻。”
“畢竟，人工智能是永遠無法替代人類智慧的。”
蘇熙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在紙上寫寫畫畫著。
“如果有能夠觸及人類思維的仿生人出現的話，我希望是哥哥你發明的。”
蘇晟被女孩這略顯稚氣的話語逗笑了。
“為什麼要是哥哥發明的呢？”
“因為哥哥你很厲害啊。”蘇熙一臉認真地抬起了頭。
“至少現在，哥哥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少年啞然失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行，那哥哥就努力做一個這樣的仿生人……”
“然後當作禮物送給熙熙好不好？”
……
蘇熙倏地從睡夢中驚醒，此時她的心跳得異常的快，讓她抑製不住地大口喘起氣來。
隨手將臉頰兩旁的發絲撩到腦後，她緩緩用右手捂住了眼睛。
怎麼會……夢見那個時候的事情？
理智逐漸回籠，她這才反應過來：昨晚的她，好像直接趴在桌子旁邊睡著了。
臉色驀地凝重了不少，蘇熙略帶遲疑地將捂住眼睛的手放下。
可是……為什麼現在的她是在沙發上醒來的，而且身上還搭了一條毛毯？
此時的天已經徹底亮起，日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內，驅散掉夜晚的些許寒意，營造出一副靜謐溫暖的模樣。
但女孩卻麵色嚴肅地仔細用目光觀察著周圍。
難不成是那個家務機器人乾的？
不……沒有人告訴它指令，它是不會行動的。
她不假思索地推翻了這個假設。
那，該不會是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然後自己轉移到了沙發上？
不過這一條她從未見過的毛毯該怎麼解釋？
就在蘇熙愈發迷惑不解的時候，一樓某處的房間門緩緩打開，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她緩緩抬起頭，隻見一位身形頎長的灰長發少年，正從房間裡優雅走出。
“你醒了？”
她聽見對方那悠揚如琴聲般的溫潤嗓音冷淡響起。
隻看了自己一眼，他便默然地轉過了頭。
蘇熙忍不住撓了撓腦袋，剛剛睡醒的她，尚且還沒法快速反應過來目前的情況。
“呃……你是？”
所幸不遠處這少年雖然正麵無表情，看似冷漠的模樣，但依舊很好脾氣地回複了她：“你的室友，澤安德。”
女孩猛地想起來，她確實是有個室友來著。
但她沒想到對方會挑一個她壓根都不知道的時間回來。
“你好，我叫蘇熙。”她立馬禮貌地衝對方點了點頭。
“我知道。”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用依舊淡漠的語氣開口。
“一起吃早餐嗎？”
“……可以。”
大腦還沒分析清楚對方的話，可蘇熙的嘴就自動接受了對方的邀約。
看著少年抬腳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她立馬跳下沙發跑回了二樓。
用冷水洗了把臉後，蘇熙這才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清醒了，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剛才逃跑的速度太快，她能看見鏡子裡自己的臉頰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不過她沒什麼時間在意這個，在仔細梳理了一下自己睡亂的頭發，順便又在家居服外套了一件簡單輕薄的外套之後，她才再次回到一樓。
早餐已經被擺上餐桌，澤安德正坐在其中的一個位置上，舉止端莊地享用著。
觀察了幾秒後，蘇熙在另一側擺放著相同早餐的座位處坐下。
“因為不清楚你的口味，所以我準備了最經典的餐點，吃不慣的話不用勉強自己。”
“可以讓小A幫你重新做。”
Omega少年從容且淡然的話語恰到好處地響起，但實際上，他並沒有過多地將目光分給女孩，隻是安靜地重複著進食的動作。
“沒事，我不怎麼挑食的。”
蘇熙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隨後便同他一樣，沉默地吃起了早餐。
事實上，她的心中還縈繞著一個問題。
相顧無言地過了兩三分鐘，她才緩緩疑問出聲。
“那個，昨天晚上，我……”
女孩還沒組織好語言，但下一秒，對方便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是我把你轉移到了沙發上。”
所以，毯子自然也是他蓋上的……
蘇熙眨了眨眼睛，隨即開始誠懇地道謝：
“謝謝你。”
“不客氣。”
麵容精致的少年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隨後又轉瞬即逝，快得讓她都忍不住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略有思索地垂下眼眸後，蘇熙仔細回想著他們二人之間那短暫的互動。
她這個新室友……貌似還挺好相處的。
……
駕駛著飛船離開斯諾星的停泊港之後，蘇晟將目的地重新設置為首都星，然後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
他點開終端，視線最終落在星網中某一個聯係人的備注上。
纏綿中略帶了些痛苦的目光反複停駐流連其中。
但最終，他隻是緩緩攥緊了掌心。
離開之前，老人最後的那一句警告仿佛仍然縈繞在他耳旁。
……注定是保不住的麼？
青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段日子。
星際中的人類在十二歲左右便會迎來分化，對他們而言，那段時間是充滿了特殊意義的。
這標誌著，他們離成熟又進了一步。
然而，直至上了高中，蘇熙也沒有要分化的跡象。
蘇晟不得不帶她去家附近的一個醫院裡做了檢查。
這家醫院裡大部分都是非人工問診，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掛了昂貴的專家號。
“這種情況麼……按照常規來說有兩個可能。”
在看了檢查單後，Beta醫生沉吟出聲：
“她現在並沒有潛在的信息素腺體，這是很明確的。若是已經分化了卻沒有相關生.殖器官的話，或許是因為先天殘疾，才導致她與旁人不同。”
看出了家長的緊張，醫生的語氣和緩了些。
“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若真是這樣，也隻是少了一個性.器官而已，正常生活是完全沒問題的。”
“那另一種可能呢？”蘇晟有些擔憂地詢問道。
“那種情況便是延遲分化。”
醫生的表情變得微妙了不少：“這樣的案例也有，不過按照她這個情況，不排除她日後會有分化成一個Omega的可能。”
最後一句話中的這個名詞讓蘇晟的臉色驀地一變。
這是他從未想到過的情況。
“那麼……這種情況的概率有多大？”他能聽見自己晦澀的聲音正僵硬地響起。
“基因的事情是不好預測的。”
醫生猶豫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病案。
作為一名醫生，他還是得對患者負責：
“我們這裡暫時沒法得出結論……這樣吧，你帶她去中心區的大型醫院診斷一下，那邊的基因分析技術是最先進的，或許能夠有結果。”
“……”
蘇晟一言不發地捏著檢查報告走出診斷間，在外麵的走廊上，蘇熙正坐在一旁埋首刷著題。
“醫生怎麼說？”
看見他出來，女孩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書包，抬頭好奇地詢問出聲。
在這一刻，蘇晟其實想了很多。
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他是應該將事實和盤托出的。
但是，如果繼續帶她去做了檢查，醫生判斷她以後會分化成一個Omega的話……
那麼他又該怎麼辦？
他們倆隻是兩個相互取暖的的普通人罷了，一旦她成為Omega，現在的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再留住她。
……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最終，青年還是故作自然地露出同往日一樣的輕鬆笑意，帶著女孩向外麵走去。
“熙熙，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情況，哥哥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思緒回到現在，蘇晟抬起頭，漠然地看著屏幕之外的浩瀚星海。
是啊……他還要一直陪著她……
所以，無論是什麼人阻攔在他們之間，他都會毫不留情地除去。
不過說起來，他還沒來得及把那個“禮物”送給她呢。
男人溫柔且期待地笑了起來：
“熙熙會喜歡‘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