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鬨鬼?那可不太吉利。”
周統誇張地喊了一聲,主打一個給滿情緒價值。
他接著問:“是怎麼個鬨鬼?我從小八字招陰,去不得不乾淨的地方。”
“也不是什麼大事。”老管家聲音沙啞,“這宅子一到晚上就不安生,總是能聽到哭聲和腳步聲,小少爺不足百天,從生下來便一直生病,先生說是被什麼臟東西纏上,丟了魂了。
不過,還好先生在後宅做了法,把女鬼鎮壓在湖中心的亭子裡,到了晚上,客人可千萬彆去那裡。”
“自然,自然。”周統隨口應下,他忽然抬頭,看到木廊簷下貼滿了黃符,“老管家,聽您剛才說,那是個女鬼?”
“哎……大概是六太太的陰魂。”
“造孽啊。”
老管家歎了口氣,“六太太是一年前在生產時大出血,一屍兩命沒的,現在看到小少爺出生,才出來作妖。”
“死都死了,折騰孩子也不是個事。”周統倒是個明事理的。
“所以啊,先生想了個辦法,說隻要小少爺過了百日宴,便能平安順遂一生。”
“什麼辦法?”
“燒替身。”老管家道:“七天後就是小少爺的百日宴,隻要每天晚上燒一個替身,女鬼心盲眼盲,認不出來的。”
燒替身……
周統摸了摸下巴,心中琢磨,難道這就是記錄檔案裡提到的鬼嬰?
老管家繼續道:“老爺身體不好,宅子裡又多是女眷,這七日燒替身的事,還得麻煩諸位賓客。”
嘿,還真不客氣!
這種晦氣的活倒知道甩給外人來乾!
兩人沿著回廊拐了個彎,穿過幾道圓形洞門,沿路的幾個院子荒草叢生,枯藤爬滿院牆。
“到了。”
老管家走進一個院子,花形的洞門上寫著——留春院。
院子很大,假山上爬滿青苔,小池裡落滿枯葉。
“這裡就是賓客住的院子。”老管家回頭道:“府裡客房不多,還請客人不要嫌棄。”
“不嫌棄,我這人沒那麼多講究。”
周統嘴上說著,一邊探頭往院子裡看,“老管家,麻煩問一下,新娘子住在哪兒?”
“花轎在後宅那邊,按著習俗,沒過門的新娘子不能出屋,更不能見外人。”
老管家說完,顫巍巍地轉身離開。
在後宅……
周統一邊走進院子,一邊梳理剛才得到的線索。
很明顯,被困於這裡的人被分成了兩撥。
一撥是像自己一樣的賓客,任務是燒替身。
另一撥則是像林沫一樣的新娘,人數未知,任務未知。
院子破落,廊下坐了十幾個人,低喪著臉,垂頭不語。
周統慢慢向前走,餘光一一掃過坐著的人,最後看向角落上縮著的一個中年男人,那人低著頭,時不時驚恐地自言自語。
“老哥,這旁邊有人嗎?”
周統撣了下台階上的枯葉,大咧咧坐下,嚇得男人打了個哆嗦,臉都要埋進牆縫裡。
“你找他說話沒用,這人被嚇瘋了。”旁邊一人提醒道。
“哎呦,好好一個大男人,怎麼說瘋就瘋了?”周統故意道。
旁邊這人冷哼一聲,“昨晚那情況,換你你也得瘋。”
“昨晚?這是怎麼了?”
“那個老不死的就是想害死所有人!”那人憤恨道:“昨晚十幾個人去燒替身,活下來的就他一個。”
“都死了?難不成真遇到女鬼了?”
“不然還能是什麼?今晨一早,我們去找的時候,屍體被吃得隻剩一堆骨頭了。”
“嘖嘖嘖,這鬼可真夠凶的。”周統感歎一句。
他看了眼旁邊的瘋男人,不死心地湊上去小聲問:“哎,老哥,你們昨晚到底看見什麼了?”
“鬼!鬼啊!”
瘋男人猛得抬頭,瘋狂地揮舞雙手,邊跑邊驚恐地喊:“著火了!著火了!彆吃我!是他們殺的你,不是我,不是我……”
廊下坐著的人抬頭,呆滯地看著瘋男人跑出院子,呼喊聲漸遠,院子裡重歸寂靜。
著火?
殺人?
嗬,有點意思。
“大家……挺i啊。”周統再次挑了個話頭。
“反正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遺言都沒地方交代。
你來這個院子,難道不也是被抽中死簽參加晚上“燒替身”的儀式嗎?”
“我?我可不行,我夜盲。”周統擺擺手。
那人沒管他,自顧自地說:““燒替身”要在晚上十一點從這個院子出發,每個人提一盞燈籠,沿著後宅的木廊繞一圈,最後到了十二點,在湖心的亭子裡把紙嬰燒掉。
而且,出發前要有一個人抱著紙嬰,你要抱嗎?”
“我……不擅長帶孩子。”周統為難道。
“剛才跑出去那個男人還記得嗎?”男人拍了拍周統的肩,“他就是昨晚抱紙嬰的那個,雖然瘋了,但好歹還活著。”
“哎呦,多謝老哥提醒,怪我不識趣了。”
院子裡死氣沉沉,周統靠在木欄上坐了一會兒,沒心沒肺地打了個哈欠。
他掏出小鏡子左右照了下自己的臉,奇了怪了,霧氣這麼大,皮膚還能這麼乾!
手欠正仰頭對著小鏡子修剪鼻毛,周統抬眼,便看到一道黃符貼在簷下。
這裡也有?
他斂眉垂眸,收起小鏡子,起身理了理風衣上的褶子。
“哎,你要去哪兒?”旁邊那人問。
“太悶了,出去透透氣。”周統摸了下一絲不苟的發型,笑容燦爛,“老哥放心,馬上就回來。”
走出院子,宅子裡回廊曲折環繞,每個院子幾乎一樣衰敗、破舊。
穿過一個窄小的方形洞門,眼前開闊,一池碧綠的小湖上飄滿枯荷,水廊延伸到湖中心的亭子。
周統摘下□□鏡,他已經在宅子裡轉了一圈,沒有仆人,沒有新娘,唯一見到的就隻有年邁的管家。
他站在湖邊,遠遠看著亭子,裡麵擺了幾張石桌、石凳,但看著亭子在湖麵的倒影,亭子中央似乎還坐了個紅蓋頭的新娘。
“花轎落。”
自花轎穩穩落地,四周便再無動靜,林沫在轎子裡坐了許久,她掀起轎簾,借著昏暗的光線,依稀能認出這是一間古代的婚房。
大紅色的床簾撩開半遮半掩,能看到床上大紅的喜被和灑在喜被上的紅棗、桂圓乾。
人都走了?
林沫用力一踹,之前紋絲不動的轎門被輕飄飄踹開,轎子前麵的木桌上,一對喜燭的火焰微晃。
林沫探出頭,拎著繁重的喜服裙擺小心地走出花轎。
她環顧四處,這間婚房不大,擺了一張床,一張圓桌,花轎停在裡麵,幾乎逼仄地轉不開身。
“咳……咳咳……”
隔壁忽然傳來一個老人虛弱的咳嗽聲和沉重的喘氣聲。
“老爺……老爺,您醒醒啊,您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咳嗽聲停,轉而是無數人的哭泣聲和嘈雜的腳步聲。
哭了沒多久,又聽一人說:“大夫人,老爺沒了,那十三姨太……”
“都怪那個晦氣的東西克死了老爺,既然還沒過門,那就七天後跟著老爺一起去下麵伺候。”
“是。”
林沫趴在牆上,把每個字都聽得絲毫不差。
她咬下筆蓋,左手扶著記錄本,右手在紙上寫下“七天後,新娘要給老爺殉葬。”
等了一會兒,隔壁再沒有動靜。
林沫合上記錄本,撩起裙子,把筆和本子塞進寬大的工裝褲口袋裡。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決定事不宜遲,先去找周統彙合。
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廊上空無一人,院子裡的棗樹高大,枯枝紮破屋瓦,遮天蔽日。
外頭霧很大,灰蒙蒙一片隻能看到走廊簷下紅燈籠輕晃。
雕花的紙窗。
走廊簷上雕刻的花鳥紋。
以及倒塌的假山、枯黃的枯竹林……
“嗒……嗒……”
林沫跨過一道圓形洞門,又一次繞回這個院子,棗樹的細枝像嶙峋的枯骨一樣扭曲地伸向天空。
她已經在整個宅子裡轉了許久,眼前木廊一條接一條,院子一個接一個,像是鬼打牆一下,不斷重複,沒有儘頭。
這個宅子鬨鬼了!
林沫喘了口氣,坐在木廊坐凳上休息,她找不到李府的大門,更沒有看到一個人。
整座宅子像是荒廢許久,四周一片寂靜,隻有灰霧彌漫。
周統去哪兒了?其他被困的人又去哪兒了?
院子的側屋房門打開,大紅花轎停在屋裡,紅綢不時飄動。
林沫看向主屋,剛剛這間屋子還死了個人,仆人忙進忙出的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輕手輕腳地跑到門邊,屋裡沒有一點聲音,再眯起眼,透過門縫往裡看,出乎意料的,屋裡竟然有兩個人!
那是兩個男人。
左邊那個體型偏胖,穿著黑色大褂,留著長長的辮子,右邊那個盤著頭發,一副道士打扮。
兩人臨窗站著,道士手托羅盤,指著窗外指間掐算,而辮子頭那位則看著窗外細聽,不時點頭。
“……設陣……保百世……”
兩人交談的聲音模糊,林沫聽得斷斷續續,她不由湊近,沒想到屋門虛掩,一下子撲進屋裡,摔在地上。
交談聲戛然而止。
林沫意識到不妙,下一秒翻身起來,右手握著的折疊小刀已經出鞘。
但是,屋裡空無一人。
沒有老爺的屍體,沒有哭喪的大太太,更沒有站在窗邊的兩個人。
林沫皺眉,她起身環顧四周,木窗緊閉,昏暗的屋裡落滿了灰。
忽然,她想起剛才的一幕,那兩人對著窗外在說什麼?
鬼使神差的,林沫推開木窗,窗外是一湖碧綠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