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1 / 1)

風吹起覆在頸間的長發,白皙小巧的手在鍵盤上敲打著,楊槐翻動著手中的檔案,睫毛輕顫。

她穿著最普通的白襯衫,手腕上帶了一根細細的黑色發圈。

言安的手扶著門框,注視著眼前的幕幕,隻覺得今天的她好不一樣。

她是那樣百變,似乎每天都不一樣。

想到這樣的她,在每天上完課之後,都會來到學生會與自己共事,心像是被羽毛撫過,癢癢的。

“學妹到得好早,有什麼想吃的嗎?”

“你做了什麼?”

“你喜歡什麼?”

楊槐將電腦推遠,用手撐著頭,杏眼撲扇撲扇地望著言安,眼神裡似乎帶著一絲困惑。

她就這樣盯著言安,盯得他口乾舌燥,他故作隨意地四顧著,可心裡卻在害怕。

他在害怕有人會讀心術,會知曉他心中見不得光的悸動,羞恥隨之而來,他放下書包,紅了耳尖。

“會長,你今天又沒戴眼鏡嗎?”

“嗯。”

他在內心默默祈禱著她不要問他為什麼不戴眼鏡。

“因為覺得自己不戴眼鏡更帥,所以不戴眼鏡,”這樣的話如果說出來,會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楊槐歎了口氣:“美瞳戴久了對眼睛不好,還是戴正常的眼鏡比較好。”

“我喜歡水果多的甜點,不喜歡巧克力。謝謝會長。”隨後便移開了目光,繼續看著電腦。

“不用謝,如果有喜歡的甜點可以發給我,你是唯一一位當上副會長的一年級學生,這是你的特權。”

言安懊惱自己說出了官腔味十足的話語,見楊槐沒有反應,他如釋重負,心中又因為她移開目光感到失落。

他翻出了抹茶馬卡龍的食譜,進入廚房製作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可不知怎麼的,抹茶的味道似乎太濃了些,太苦了。

深夜,他在霓虹國知名抹茶官網上訂購了各種等級的抹茶,加急空運到了世際高中。

第二天,早早來到了學生會,使用了烘焙級的抹茶粉製作皮殼,味道似乎好了很多,但還是不夠。

午後,他給曾在巴黎教授他甜點的老師該怎麼處理抹茶。

“Ian,我其實完全可以製作一些美味的抹茶馬卡龍空運給你的。”

“不老師,謝謝你,這不一樣。我希望她可以吃到我親手製作的馬卡龍。”

第三天,言安使用了少量蜂蜜來代替糖粉,在夾心中添加了些許煉乳和檸檬餡。

他滿意地看著麵前的抹茶紅豆馬卡龍,想不到任何它不好吃的理由。

他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出爐時刻。

但馬卡龍的表麵出現了層層疊疊的裂痕,他竟然沒有控製好烤箱溫度。

毫不猶豫地將殘次品丟入垃圾桶裡,他脫下圍裙,坐在地上,望著夜空中的弦月,風吹過梧桐,沙沙作響。

第四天,言安終於製作出了完美的馬卡龍,他想要送給楊槐。

可打開門,卻發現晚霞照在長桌上,她已經走了。

第五天的楊槐紮著高高的馬尾,眉頭緊鎖地盯著屏幕。

他將精心包裝得馬卡龍遞給楊槐:

“副會長要得馬卡龍。”

言安內心竊喜麵無表情地等待著誇獎,可楊槐隻是看了一眼:

“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把去年社團的財務報表給我?”

“昨天的會議也是我去開的,你到底在乾什麼?你是學生會會長嗎?負點責任好嗎?”

“找人永遠找不到,消息也不回,我們本身不是很熟,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是你到底怎麼回事?”

言安一下子慌了神:“我就在門後的廚房,做馬卡龍。”

“你是說你這五天原本應該呆在學生會處理申請,發郵件,和學校交涉的時間,全泡在廚房裡做馬卡龍了是嗎?你在開什麼玩笑?”

楊槐的語氣是那樣嚴厲,言安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學生會的事物其實並沒有那麼繁忙,閒散一些也完全處理得完。

可言安還是心慌得可怕,楊槐的話像刀子一般搓磨著他的內心。

他拿出手機,或許是太累了,又或許是手機莫名其妙沒有跳出消息提示。

他沒有看到楊槐的消息,大腦一片空白,抹茶的苦澀蔓延。

“我現在剛剛入職學生會,高四的老人走了一大批,柯露姐要忙著錄視頻,如果你不在,我該問誰我要怎麼做?”

“昨天有一個部長來問我活動開支卡在哪裡,我根本不知道在哪裡?我應該問誰?有誰教過我?”

“對不起。”

“我原以為你是那種有腦子的人,但你也太自由了吧?難道真的像他們說你家是歐洲貴族,從歐洲開後門開到華國的小高中裡當上學生會會長了?”

“對不起。”

“你太令我失望了,如果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導致你對我有意見,我能理解,但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點?”

“對不起。”

楊槐叉著手,審視了言安許久,隨後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你現在把報表發給我吧,那些事情也開始慢慢教我吧。”

麵對著電腦,言安的腦子還是渾渾噩噩,不應該是這樣的。

指尖按在鍵盤上,被烤盤燙傷的手指又開始疼了,疼得發麻。

他太蠢了,他怎麼能蠢到這種地步?

眼睛因為長期戴美瞳而酸澀異常,心臟像是被魚線纏繞,勒出鮮血,鈍痛異常。

楊槐的眼下有著淡淡的淤青,她說過得話在腦子反複回蕩,言安好愧疚,他後悔到窒息,他從未如此討厭自己。

那晚他吃了五顆褪黑素,可是還是睡不著。

輕輕撫上鏡子裡憔悴的自己,言安覺得自己快要不認識自己了,他原本不是最精明,最八麵玲瓏的人了嗎?

為什麼到了她麵前,話也不會講了,事也不會做了,整個人就像失了智般無措。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比他想象的要痛苦好多。

楊槐接過了言安手中價值過萬的眼霜:“這是什麼?”

“前幾天因為我個人的失誤,導致你不得不超時處理工作,這個眼霜是我問家中女性長輩的,她們說很好用。”

“是嗎?謝謝,但是這個眼霜並不適合我,裡麵的營養成分太多了,像我這樣二十歲不到的女孩用了會長脂肪粒。”

楊槐的拒絕讓他感覺心焦:“或許你可以帶給媽媽用?”

手指握著眼霜,旋轉著瓶身,楊槐低垂著眼眸,似是在回憶著什麼,最終將是將眼霜裝進了包裡。

見她收下了,言安頓時安心了大半:“中午聚餐想點什麼?柯露想吃波士頓龍蝦。”

“我約了葉青一起吃飯,抱歉。”

刀叉握著手中,言安將煮得軟爛的蝦肉從殼中剝離,綿密的口感帶著淡淡的黃油奶香。

極其不和諧的敲門聲響起,黑皮男生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將經費單拍在了長桌上:

“會長,為什麼我們今年的預算這麼少?請外國有名的教練是要錢的!花得都是刀樂!你不會打算讓我們今年請國足做指導吧?”

言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鉛灰的眸子凝視著男生。

去年足球部門沒有打出任何成績,還有人舉報他們用部門經費去唱K。

後者言安並不在乎,但前者讓他無法忍受。

那男生被言安盯得發怵,想到那些有關於言安的傳聞,氣勢瞬間弱了下去:

“會長,對不起,我不該在午休時間打擾您的,請教練的錢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自己補的。”

“你不需要那麼緊張,我會嘗試幫你申請的,現在我可以繼續吃飯了嗎?”

部門經費一旦決定就不可能更改,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當然當然!”男生灰溜溜地跑了。

“會長,你真虛偽啊。”柯露笑著感歎道。

虛偽嗎?

他好像還是一個刻薄傲慢的言安。

隻有在楊槐麵前,他會變得不像自己,變得不認識自己。

那些虛張聲勢裝出來的傲慢,遊刃有餘,在她麵前會自然而然地暴露。

每一次與楊槐對視,言安心裡都感受到了極度的不適,就好像他裸露著身體站在她麵前一般。

霧霾自他心口升起,他覺得乏力。

如果他沒有那麼喜歡楊槐,他可以自己或許可以在她麵前更加自然。

他甚至可以裝成楊槐喜歡的某個模樣,讓楊槐喜歡上自己,但現在他連說出得話都不受控製。

一開始,楊槐到底是為什麼會喜歡他呢?

她對他,似乎是一見鐘情。

初見時的她穿著百褶裙,長卷發被秋風吹拂而起,黑到發亮的眼睛注視著他,眼中充斥著熱切。

可那時候他還不了解她,他怎麼能見色起意回應她的喜歡呢?

見色起意?

所以楊槐喜歡上他,是因為他當時的外表嗎?

柯露將一疊封信甩在桌上,信封在桌麵上花似的四散著:

“前段時間你人不知道在哪,來送情書的妹妹一大堆,我都幫你收下了。自從不戴眼鏡之後,你桃花是真多啊。”

“那些來送信的小姑娘都說,會長大人又溫柔,又細心,又開朗。”

“不僅長得高,帥得還像是京城夜店裡收費最貴的男模,家裡還是貴族,簡直是完美的男人哇!”

“男模?”

“得了!偷著樂吧你就。”

言安將那些情書整理好,丟入了垃圾桶中。

所以當他不戴眼鏡之後,對女孩確實是更有吸引力了,但是對楊槐卻好像並非如此。

難道她是眼鏡控?

言安戴上了黑框眼鏡,穿著初見楊槐時穿得風衣,在鏡子前轉了好幾圈,整理著領子。

噴上了TF的Soleil Blanc,清新的柑橘香混合著白花的香,讓人在嗅到的瞬間,便想起了沙灘上閃著陽光的細沙,在夜間開放的花朵,牧場裡若有若無飄來的奶味。

她應該不會討厭這種味道吧?

邁入學生會,他嗅到了油桃花與蜂蜜的味道,在這個冬日,甜得令人心醉。

趴在桌上小憩的楊槐,聽到腳步聲,她倦倦抬起頭,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黑眸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