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使得整個平日裡嚴肅莊重的上京都活潑了幾分。
信陽伯府內,一個麵目清秀的丫鬟歡快地小跑到夢蝶苑。
夢蝶苑正屋內,枕在榻上的美人猛地睜開了眼,一雙淩厲的丹鳳眼裡滿是疑惑和震驚。
剛才的夢太荒唐了,卻又十分真實,真實到讓萬懷越汗毛直立,因為有的事已經真實發生過了!
夢裡她置身事外地看完了情敵沈嬌嬌幸福圓滿的一生——沈嬌嬌從出生起,因是安定侯府三代裡唯一一個女娃娃,沈家上下所有人就被安定侯下令“寵!給我狠狠寵!拿命寵!”。於是乎,不管是沈嬌嬌的祖父祖母,爹娘叔嬸,外加八個哥哥,幾個嫂嫂,還是幾個有身份有才華的貴公子甚至連宮裡的皇後娘娘都是“寵嬌達人”,見不得沈嬌嬌受半點委屈和磨難,就是天上的月亮,沈嬌嬌想要,各路人馬都爭著搶著雙手奉上。
沈嬌嬌因此過上了婚前被自家人寵,婚後被夫家人寵,最後被天下人寵的幸福生活。
而她萬懷越是沈嬌嬌十六歲起遇見的“磨難”之一,一個因為想嫁給沈嬌嬌的預選男人之一,要而不得最後因此發瘋生恨的惡毒女人。
沈嬌嬌至及笄年華時,安定侯府要給她找個出身好,外貌好,又真心寵愛她的夫君。他們先後看上了老太太侄孫、四皇子、英國公府嫡長孫、新科狀元等,沈嬌嬌自己也在幾個男人之間周旋挑選。
而她萬懷越不過是被評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破落戶之女,因一家子不受繼祖母的待見,一心想嫁入英國公府改變命運。
可在沈嬌嬌未確定嫁給誰時,旁人選哪個男人都是禁止的。且英國公府嫡長孫宋淩雲對沈嬌嬌一片真心,從未將跳梁小醜般的她放在眼裡。
她不能忍受宋淩雲和沈嬌嬌出雙入對,便設計陷害沈嬌嬌,讓情感甚篤的沈嬌嬌和宋淩雲感情破裂,轉而投入四皇子的懷抱,成為四皇子正妃,寵冠四皇子府後院。又在四皇子登基後順利入主中宮,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而她萬懷越因陷害團寵沈嬌嬌,被沈家人、沈嬌嬌的備選男人和心儀者們圍殺,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自己也被賣入青樓的淒慘結局。
萬懷越臉色慘白,出了一身冷汗,按照夢境裡來,她已經製造了三次與宋淩雲的“偶遇”了,所幸她目前還未看到沈嬌嬌與宋淩雲同遊明鏡湖而生恨發瘋,未做出什麼傷害團寵沈嬌嬌的事來。
還好還好,她全家的小命還能保住。
萬懷越鬆了口氣,剛要叫人進來梳洗,就看到貼身丫鬟雲墨興衝衝地跑來,神采飛揚道:“小姐,老太太叫府裡所有主子們去萬鬆堂。我看啊,肯定是要商量小姐的生辰宴如何辦呢。”
聞言,萬懷越眉尾一挑,若夢境是真的,此時陳老太是要做主分家了。
夢裡因為她“不安分”,頻頻設計偶遇宋淩雲,第三次時還鬨了個大笑話,導致萬家顏麵儘失。而她的繼祖母陳老太和堂妹萬寶珠看出了她的“不安分”,怕禍及自家,便做主分了家。
最後在萬懷越一家落難時,信陽伯府眾人紛紛鬆了口氣,誇陳老太和萬寶珠有遠見,多虧萬寶珠秉持著和沈嬌嬌交好的原則,不然他們家就要被萬懷越拖累了。
萬懷越坐到梳妝台前,接過溫水漱口,又由雲墨幫她重新整理發髻。
看著鏡子裡雙目淩厲、麵龐豔麗的自己,勾起唇冷笑了下,分家是好事,她父親因是先伯爺夫人的子嗣,又為人平庸,不受祖父和繼祖母待見,祖父早早就上書將二叔立為世子。
一年前祖父去世,二叔順利成為新的信陽伯,他們一家被分到了破落的偏院過活。
萬鬆堂內,信陽伯府裡所有大小主子們都來了,看到萬懷越姍姍來遲,陳老太也隻是不屑地看了一眼,而後急衝衝地宣布了此次集聚萬鬆堂的緣由,“老大,你父親過身一年多了,爵位傳給了你弟弟。如今咱們府裡人口興旺,都要住不開了,一直將你們安置在偏院也不是個辦法,所以我打算做個主,將這個家分了。
咱們府裡如今的光景你們也是曉得的,家產沒多少,所以我做主,把城東郊外有五十畝地、十家佃戶的李家莊、芙蓉巷的二進宅子並五百兩銀子給你們,你們五天之內搬出伯府,可有意見?”
萬家大房夫婦齊齊瞪大了眼,雖說這一天他們早就料到了,可沒想到這麼突然,之前陳老太是一點口風都沒透露過啊。
萬成棟僵硬地笑了笑,“老太太,這麼此事提的如此突然?”
袁玉蘭心裡也是一陣無語,先前一點風聲沒有,現在給了點東西就打發他們趕緊滾,哪有這樣做的。
其實他們大房也巴不得趕緊分家呢,畢竟他們大房在這裡不受待見,仰人鼻息過活,隻是這麼分家產他們當然不願意。
袁玉蘭討好地衝著陳老太笑笑,“老太太,咱們家家產是不多,除了五百畝良田還有一家客棧,一家茶樓、一家瓷器鋪子並燒窯、一家綢緞莊、一家雜貨鋪,兒媳說這些,也不是非要分個清清楚楚,但是懷越懷山以後都是要嫁妝和過日子的啊。”
萬成棟在一旁點頭,他知道事到如今,為了利益他們絕不能再伏低做小,不然一家子喝西北風去。
“老太太,那瓷器鋪子並燒窯是我娘的嫁妝,這我是非要不可的。還有,五百兩銀子,我們一家四口外加幾個奴仆,怕是一年花用都不夠。”
他娘早逝後,管理他娘嫁妝的是她身邊的貼身大丫鬟翠心,但翠心後來卻成了他爹的妾室。這本來也沒什麼,大戶人家的陪嫁丫鬟都是默認要給姑爺做妾室通房,為小姐們固寵的,可翠心在成為老侯爺妾室後卻沒有把他娘的嫁妝給他,反而交給了老侯爺,而老侯爺就端著他年紀小不懂經營為緣由,一直牢牢霸占他娘的嫁妝。
這些年伯府日漸落魄,也不知道將他娘的嫁妝揮霍成什麼樣了。
老太太嗤笑一聲,“你說那瓷器鋪子並燒窯是你娘的嫁妝,那你三年前惹事時,老侯爺用我的嫁妝裡的酒樓賠給人家了事,你要怎麼說?”
萬成棟和袁玉蘭齊齊撇嘴,心下不滿。三年前是三房的小叔子在酒樓喝醉,嘴裡不乾淨罵了戶部尚書家的孫子,結果正好被人聽到因此被打。
萬成棟路過見弟弟被打便上去拉架,結果不小心手下用力過猛,拉扯時尚書家的孫子摔下樓梯,把腿摔骨折了。
戶部尚書可是陛下眼前的大紅人,摔下樓梯的孫子也是他們家孫輩裡唯一的男孫,寶貝得不行。
老侯爺和陳老太怕小兒子受此事牽連丟了官職,為了息事寧人,就做主將陳老太嫁妝裡的二層酒樓賠給人家,又到處宣揚是萬成棟暴脾氣下手重,不關他們小兒子的事。
戶部尚書家得了好處,自然不追究了。
陳老太卻一直記恨此事,覺得要不是萬成棟上去亂拉架,此事由小兒子被打一頓就了了,自己也不必賠上一家酒樓。
萬成棟堅持道:“老太太,那事由三弟引起,我也隻是為了救三弟下手失了分寸,說出去旁的不說,彆人肯定是會說我友愛弟弟的。”
嗬嗬,三年前陳老太把他的名聲徹底抹黑了,若是她敢不把他娘的鋪子給他,他也學著去外麵說道說道。
陳老太眉毛一豎,“你威脅我?”
萬成棟擺擺手,“不敢。我本無意與弟弟們爭奪家產,隻要我的那一份,芙蓉巷的二進宅子、李家莊、瓷器鋪子並燒窯、我娘其他的嫁妝,我夫人的嫁妝,八百兩銀子,一輛馬車,我們自己屋裡的金銀細軟、鍋碗瓢盆、家具書墨。”
陳老太還要再說,一旁的萬老二抬手示意她忍住,隨後笑眯眯衝萬成棟道:“大哥,你無意爭家產,我也不想與兄長交惡,那就都按你說的分吧,你們院子裡的,想帶走的都帶走,奴仆要帶哪些,你們自己看看。”
他們本來就做好了與萬成棟爭執一番的打算,但沒想到萬成棟這個無能的蠢人隻要了他娘的嫁妝,他自然樂意至極。
陳老太麵上還是陰沉著,心裡卻樂開了花,這老大果然還是光長年紀不長腦子。
坐在下首的萬懷越垂眸,眼底滿是嘲諷,這二叔真是會做人,她爹爹已經這般退讓,要的夠少了,他卻還是做出一副大度忍讓寬容的姿態,當真是不要臉。隻是這種場合輪不到她說話,隻能閉嘴了。
確定好家產分配後,陳老太讓管家拿來房契地契鑰匙帳簿等物。
萬成棟拿起他娘的嫁妝冊子帳簿一看,眼前一黑,可惡!可惡!這麼多年過去,他娘的嫁妝早就被揮霍得所剩無幾了,連壓箱底的紅寶石頭麵、綠寶石項鏈、翡翠觀音都被老侯爺和陳老太做人情獻給了旁人,如今僅剩一些不值錢的玩意兒,三千六百兩銀子也被揮霍得僅剩三十六兩。
可這麼多年來,他們大房一直過得比普通小富人家還簡樸,他才能平平,隻憑自己本事得了個七品閒職,俸祿自然不夠養家。夫人女兒出去交際,穿戴的都是從夫人的嫁妝裡拿的,那幾套不甚金貴的頭麵是戴了又戴,一直被京中貴婦貴女們瞧不起,甚至少有人家邀請她們。
他本以為,分出去了就好,他就有正當理由拿回他娘的嫁妝,可萬萬沒想到,萬家人早就把他娘的嫁妝花得所剩無幾。
萬成棟眼前一黑,往後倒去,他身側的袁玉蘭和萬懷越連忙將人扶住,為他順氣。
袁玉蘭剛才也看到了婆婆的陪嫁帳簿,沒想到萬家人竟如此過分!連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去做人情,給他們的親兒子孫子謀官職。
萬成棟終於緩了過來,眼神冰冷地看向陳老太,“老太太,我娘的嫁妝怎的隻剩這些了?那兩副寶石首飾、翡翠觀音是我外家尋了好久才尋到的壓箱寶貝,你們竟然問都不問我一聲,就拿去做人情?你們就不怕我娘夜裡來找你們嗎!”
陳老太淺笑一聲,“這些年帳簿一直都在你爹手裡,這一年才轉到我這裡來的,我接手的時候早就空了,想要說法,也隻能找你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