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1 / 1)

流星箭 歐合 3833 字 2個月前

“頭兒,咱們這次下的藥是不是有點多啊?”被製止的小廝皺著眉,踢了踢籠中仿若一灘死肉的人問道。

“放心,現在就指望著他給我賺錢呢,多是多了點,但死不了。誰讓那個說書老頭搶風頭,把我的拿手絕活都逼出來了,哼!”一身橫肉的攤主挑眉看著籠中半死不活的發財樹,雖然這麼說,但是這藥他也是頭一遭用,其實自己心裡也直打鼓。看身前小廝一直不動,登時惡狠狠地抬頭剜了他一眼。

小廝灰溜溜地回到車前,身子□□碰了碰同伴想要緩解莫名的尷尬,可是他理都不理自己,除了手還在揚著牛鞭,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身邊這人也被下藥了。想他是在故意笑話自己,撇嘴將自己挪遠一些後徑自坐下。

牛蹄將歇,遠處隱隱顯出一片空曠冰川。攤主四處遙望,發現周遭無人時終於有些心急了。

“他不是說如果用了那藥之後,如果人快不成的時候就來這裡找他,他就會拿出解藥的嗎!難不成實在框我,他知不知道這可是我最大的搖錢樹啊!”說著說著那人橫掐了一把自己的肥肉,向空中大聲道:“人呐!我們回來了!”

俄頃,似是有什麼東西被刀鋒隔斷的聲音,一直在車前默默揚鞭趕路的另一個小廝竟突然折腰朝左側滾下!

原本還在一旁晃腿剔牙的小廝眼睜睜看著夥伴折跟頭,下意識伸手去拉,但那人就如同冷屍一樣呆呆掉下車,又在地上翻過幾圈便再也不動了。

看得他簡直是冷汗直流,兩股戰戰地僵硬回頭看向同樣被嚇得失魂的攤主。

時間仿佛停駐了一瞬,一記低沉冷漠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被人跟蹤了一路,還膽敢讓我現身?”

“什麼!大人我……”

那胖子臉上的諂笑還沒等堆砌好,象征著富貴的頸紋突突一跳,登時便向後仰去。自那人脖子肥肉間靜謐地蜿蜒出一條紅流,看著他眼角尚未消散的褶子,不明就裡的過路人或許會以為那是條珍貴的紅瑪瑙項圈。隻不過如今在這條路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其實是黑白無常的勾魂鎖,攤主的鮮血旁若燦爛紅蓮,在木板上圈圈渲染,漸漸勾纏攀附上籠中少年的衣角。

郯鬆大驚,她尚且不知那神秘人如今身在何處,看著被他斬落的屬於伯蘭的傀儡絲線,亦不知他如今除了伯蘭之外有沒有發現自己。如今敵暗我明,郯鬆隻得偷偷收斂些石塊木頭,繼續潛藏著。

“你何必平添殺孽?我隻是一個過路人罷了。”一念之間,憑空扔出一顆石子,伯蘭自前麵一棵雪鬆中飛身而出,在空中借飛石一點,擁身攀上牛車。

伯蘭剛要伸手拉住嚇得抽搐無力的小廝,那小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伯蘭的手,轉身就如同見鬼一般掐住自己的脖頸。須臾片刻間,那雙濕冷的手泄力撒去,人倒在木板之上。

“隻有死人最為可靠,並且我知道你並不是。”

那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仿佛這兩人並不是他動手所殺,在寂靜如水的夜晚,平添了十萬分的冷酷瘋魔。

在冰川上空突然飛來一暗器,說時遲那時快,伯蘭翻空隻手砍下一根囚籠狼牙木棍,旋身前擋。一陣錚鳴,暗器全然擋下。

隻有一發,側過伯蘭耳畔,衝向另一個纏繞傀儡絲線的小廝。

“不過我還是想錯了一點,你費儘心力動用無想水的內功在林中設下千絲萬線來操控那人,我原先以為你對他下的是死手。但剛才你居然要去救那個怯懦的螻蟻?我才看出那人先前隻是被你迷暈,果然殺人這種事情還是親手做得安穩。”

這次伯蘭終於看清暗器所來之處,他朝著身前的冰川縱身飛去,終於看到了一個黑色身影。

隻聽一聲冷笑:“你的眼力還算不錯,不過你以為這世上隻有你會使得這無想水?”

伯蘭周身瞬時束起千萬冰柱,本已經堅硬無比的冰如今卻似乎重新具備了活水的流動,直直衝向處於包圍中心的伯蘭。

冰束如同毒蛇一般圈圈纏繞,伯蘭見形勢不好,連連後退縱身飛入上空。抽劍橫劈,冰束如同煙花般刹那炸開殘塊紛紛滾落。

藏於雪樹上的郯鬆此時再觀察不到伯蘭狀況,待冰塊落儘,隻見一身白衣的伯蘭竟兀自掛在空中。郯鬆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定睛仔細一看,竟是在石壁上站著一個黑袍人,此刻他正攥住似乎已經毫無生氣的伯蘭!

郯鬆一時慌了神,當機立斷抽走手中三五條粗繩。方才偷偷布置在路中的石塊木頭陡然嘩嘩響動,郯鬆立即抽身飛去,大喊道:“大哥,我們來了!我們找了你好久!”說著同時朝向黑袍人所在之處,暗中放出了自己全部的袖弩短箭。

那黑袍人先是被嚇了一跳,擋下全部短箭後便冷靜了下來。他看著遠處塵土飛揚,很是不甘地貼近伯蘭的耳畔開口:“隻可惜今日情況特殊,但我又很舍不得就這樣放了你。”

伯蘭費力抬眼,方才自己還在破冰陣,突然身後不知被什麼一擊,周身一陣麻木。待恢複神情自己已然被那人單手擒住。伯蘭看不起那人兩指間捏著什麼東西,點穴瞬時將它彈入中喉中。

伯蘭大驚,猛然狂咳。那人恨快地掐住伯蘭的脖子,那雙一雙冰冷的手,修長地仿佛應當是個女子的手。見伯蘭停止咳嗽,他俯身附耳道:“我想你應當是為了那孩子而來,或直接說,你是為了寒蟬木。”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被那人平穩說出,仿佛是在和老友攀談一般。但伯蘭心中頃刻明了剛才他吞下的東西是什麼——曾經惡貫滿盈的天下奇毒,寒蟬木!

郯鬆躍近展袖急擊,黑袍人從容地向伯蘭說完最後一句話後,留下一聲溫笑便負手遠去,再不見蹤跡。郯鬆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唬住了那人,立時轉身去接垂直墜下的伯蘭。

郯鬆一把攏住癱倒在地的伯蘭,強穩心神:“哪裡受傷了!是刀劍還是毒物!”感受到自己手背一冰,低頭一看是伯蘭遞上的一口小瓶。

“這是,解藥。”伯蘭似是忍著痛抽氣說道。

旁若天光乍泄,郯鬆大喜,拿過便要喂給伯蘭,卻被伯蘭一手攔住。郯鬆困惑抬頭:“可還需要什麼藥引子?”

“不,你去給那小孩。”

“這不是你的解藥?!伯蘭!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旁人乾什麼!”一步桃源一步黃泉的荒唐讓郯鬆幾欲氣絕。

“我無妨,他快死了。”

郯鬆扶好伯蘭,彈指將瓶中唯一的藥丸正中籠中少年口中。“寒蟬木之毒會抹除記憶,等他醒了你先好生安頓他。”

“你到底怎麼了!我沒有看到你的傷口!”作壁上觀的伯蘭將郯鬆最後一絲好脾氣磨滅,本欲發出的火氣,看到氣脈不穩的伯蘭出口便成了質問乞求。

“我中毒了。”

“什麼毒,我去尋解藥,剛才還看到一家藥鋪,如今我便去砸門。”

“寒蟬木。”

“你早說也是寒蟬木啊。”郯鬆鬆了一口氣,抽出一隻扶住伯蘭的手又去夠方才盛著解藥的瓶子。流光瞬息,郯鬆的腦袋一陣嗡鳴,伸出的手懸停在半空:方才她整瓶倒出時,滾到掌心的解藥,隻有一粒!

“伯蘭!那是寒蟬木!當初整個卻月觀因此被屠,此後再無解藥!你那一粒是哪裡得到的?你還有沒有,沒有告訴我要去哪裡尋!”郯鬆再也不顧什麼禮節將伯蘭渾身搜了一個遍。

“這藥是方才那人走前給我的,說隻此一粒。”伯蘭看到郯鬆的手已然發顫,才伸手輕攔。“無妨,我還不一定會死。我尚有一身功夫,那小孩卻是要丟命了。”

“你總是這樣,仿佛隻當自己是倥傯人間客。不過那孩子總歸是救回來了,除了記不得原先的事情之外,要比其他孩子更純良些,反倒是一身功夫不差。”郯鬆聽著過往舊時,原本已經安定的心緒重新掀起層層漣漪。

為陳皮準備晚飯的時候,石上月總是在一旁搗亂,先一直試圖教陳皮如何兩爪走路。好不容易穆遊忍者屋外的陳皮和石上月兩隻貓的喵喵叫聲端來湯食,迅雷不及掩耳便被石上月奪走,圍著小院讓陳皮追了兩圈,最後好險就要人仰盆翻。等陳皮喘勻氣息,對這份得來相當不易的晚飯嗷嗚著相當珍惜,此時的兩人也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兩瓣嘴來回吸允。

立在苦楝枝上的黑鳥原先在一陣打鬨時凝神閉目佯裝隱士高人,此刻卻像是習慣不了如今詭秘的寂靜,竟自顧自地開始引吭高歌。小石頭皺眉,剛想隨意找一個石子趕走老鳥,緊閉的房門此刻卻突然被吱呀打開,柳元從中緩步而出。

穆遊立時起身看向柳元,她的雙眼怎麼會如此疲倦。穆遊心裡心疼著,柳元又扯出往日的笑容:“小石頭他們要長留北原,你房間對麵的兩間空屋讓小石頭和郯鬆阿姐住,然後將我們今日打掃出來的閣樓給伯蘭住可以嗎?”

她這是在照顧自己的感受!是不是,自己已經算是,家人?

穆遊很想表達自己非常開心並且十分歡迎他們來到平山堂,隻是看著自己身旁小石頭那張沒有任何情緒波瀾的臉,哪怕是衣角將要攥裂,穆遊也不知應當該做如何動作。最後隻是對著柳元恬靜一笑,“好!我這就去前街買一些大家需要用的東西。”

穆遊燦爛的笑臉是柳元此時心中最大的慰藉,“不急不急,帶著小石頭和郯鬆,我們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