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宋蔓為了靜心,在民宿畫起了水墨畫,一筆一劃,頃刻間,便將遠山的輪廓勾勒出,落筆有神,獨有一番風采。
每一次她作畫的時候,心情都格外安寧,無論外界有什麼聲音,她都能沉浸在自己的畫中,也算是修身養性了。
蔣正言發消息說他馬上就到,江宴下來接他,就看見眼前這一幕,宋蔓長發被木簪綰起,側臉溫婉動人,認真彎腰作畫的模樣,有種大家閨秀的風範。
起初隻有一兩個人圍觀,到後來,人越來越多,有時候房客喜歡,宋蔓也會順手送出去幾幅。
媛媛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江宴身後,小手拍了拍他的腿,揚著笑臉,天真地問,“你也在看姐姐嗎?為什麼不去前麵看呢,這裡都看不到了。”
江宴朝媛媛笑了笑,釋然道:“沒關係,這裡也很好。”
“那好吧,我要去前麵找姐姐玩。”
說完,媛媛嬌小的身體擠進人群,看見宋蔓正在畫畫,乖巧地拽了拽宋蔓的衣角,眨巴著天真的大眼睛,滿臉期待地問:“姐姐,可以畫一個我嗎?”
宋蔓捏了捏媛媛肉嘟嘟的臉頰,一口應下,“當然可以了,等著。”
畫完最後一張竹林水墨畫,宋蔓照著媛媛的樣子,畫了一個她的半身像,容貌神態和媛媛如出一轍,尤其是那雙眼睛,靈動明亮,透著孩童獨有的天真。
“這張就送給媛媛了,喜歡嗎?”
周圍的房客投來讚賞的眼光,紛紛誇讚宋蔓。
“畫的好像啊。”
“老板娘好有才。”
“畫山是山,畫水是水,這怎麼也得練了好幾年吧。”
“謝謝姐姐。”
媛媛拿著畫,興衝衝地離開。
民宿外,江宴接到了蔣正言,在前台處辦好入住,兩人去茶座區坐了一會。
蔣正言看外麵很熱鬨,好奇地問了句:“今天還有活動?”
“是宋蔓在畫畫。”
見大家今日興致高漲,宋蔓讓小桃把她的大提琴拿下來,準備給大家演奏一曲。
“山水一程,相逢就是緣分,謝謝大家選擇我們夢藍,謹以此曲,獻給夢藍的每一個人。”
掌聲響起,在眾人的注視下,宋蔓坐在人群中央,彈奏了一曲《遇見》。
低沉浪漫的琴聲響起,所有人都陶醉在這首曲子中,有一對情侶甚至在琴聲中接吻,一吻天荒,吻的難舍難分,周圍人雖然起哄,但很快便安靜下來。
一曲結束,所有人都意猶未儘,異口同聲喊著:“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盛情難卻,宋蔓又彈了一曲前幾天剛學的《假如愛有天意》,現學現賣。
前奏剛響起,蔣正言便聽出來了,“《假如愛有天意》,這不是你最喜歡的歌嗎,不上去合奏一曲?”
江宴沉默不語,蔣正言直接將他推到民宿的鋼琴前,“你再猶豫,人家可要彈完了。”
也許是這句話給了江宴勇氣,他坐在鋼琴前,骨節分明的手指遊走在琴鍵上。
鋼琴響起的瞬間,正在拉大提琴的宋蔓眼前一亮,驚詫到彈錯了一個音,她閉上眼睛,壓下心底的激動,專心與江宴合奏。
一時間,民宿眾人如聽仙樂般驚豔連連,紛紛朝鋼琴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氣度不凡的男人,垂眸彈奏著鋼琴,遠遠一眼,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儒雅與貴氣。
半曲合奏,第一次合作,兩人卻像演奏了無數遍一樣默契。
略帶悲傷的曲調,生生讓人聽出纏綿悱惻的浪漫。
眾人矚目下,兩人像是在民宿開了一場音樂會,其中一位金發女孩找到一個絕美的角度,用手機記錄下來。
畫麵中,宋蔓長發攏到一側,認真拉著大提琴,明豔溫柔,透過玻璃窗,隱約能看見一個彈奏鋼琴的身影,兩人交相呼應,郎才女貌。
曲畢,掌聲雷動,有人在宋蔓身旁讚歎:“那是你男朋友嗎?彈得真好。”
宋蔓再也沒忍住,放下大提琴就朝江宴飛奔而去,看見他後,又不由自主放慢腳步,邊靠近,邊喚他的名字:“江宴。”
“這麼快,就學會這首曲子了。”
“因為覺得很好聽,所以想儘快學會……”
彈給你聽。
最後一句話,宋蔓沒有說出口。
演奏結束,圍在一起的人也紛紛散開,有些從江宴和宋蔓身邊路過的房客,還大方送上祝福。
“祝你們幸福。”
“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命運為他們牽了紅線,這一刻,太多人誤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
宋蔓沒有解釋,甚至樂在其中,她朝江宴攤了攤手,含著笑意的眼神仿佛在說——
你看,我們就是天生一對。
“你好,我是江宴的朋友,蔣正言。”蔣正言伸手,主動朝宋蔓介紹。
“你好,我是江宴的,”話還沒說完,宋蔓就感受到江宴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她話音一轉,故意打趣地說:“緋聞女友。”
蔣正言目光在江宴和宋蔓身上遊移,像是看懂了什麼。
“你們先坐,我給你們拿喝的。”
回到茶座區,蔣正言調侃道:“風情妖嬈,怪不得你喜歡。”
江宴下意識反駁,“也有才情。”
宋蔓從來都是風情才情皆俱的女子。
風情妖嬈是她,才情斐然也是她。
“你們慢慢聊,有需要再找我。”放下兩杯飲品後,宋蔓離開。
蔣正言看得清清楚楚,江宴望向宋蔓背影的目光,癡纏留戀,滿是深情與欣賞。
而他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涼水澆下,撲滅了江宴眼中的情愫。
“她知道你生病了嗎?”
“問過很多次,但我沒告訴她。”
江宴前幾日臉色不好,宋蔓旁敲側擊過很多次,但他什麼也沒說。
“紙包不住火,她早晚會知道的。”
“能晚一天,她就多開心一天,這本來就不是她該承受的。”
如今的宋蔓,正是滿懷憧憬的時候,更何況,她的人生本沒有這一劫,是他闖了進來,擾亂了她的生活。
蔣正言沉著臉,語氣略顯無奈,“那你呢?”
“江宴,從小到大你就沒變過,好事壞事你都往肚子裡咽,說好聽了是沉穩內斂,可實際上你就是自以為是。”
“自以為什麼事都能抗下,自以為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樣。”
蔣正言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看他不說話了,江宴平淡道:“罵夠了?”
“不然呢?江宴,跟我回去吧,我們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去國外,去哪都行,我們再看看。”
說著,蔣正言眼眶逐漸泛紅,聲音都開始顫抖。
沉默半晌,江宴拍了拍蔣正言的肩膀,安慰他:“正言,我認了。”
人各有命,行走世間,多的是無奈的時候。
“但我不想認。”
在蔣正言眼裡,江宴從小就很優秀,有顯赫的家世,有傲人的才識,謙謙君子,從不恃才傲物,看似與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可一旦靠近就會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溫柔,比任何人都仗義。
小時候,蔣正言特彆愛搗蛋,上躥下跳,經常挨打,有一年生日,江宴問他想要什麼願望,他幫他實現。
蔣正言調皮地說,“希望今後有人替我挨打。”
後來,蔣正言將一個剛拍賣回來的古董花瓶摔碎了,他慌不擇路的時候,江宴站出來替他頂罪。
那天,江宴生平第一次被爸媽狠狠揍了一頓,為了不讓蔣正言愧疚,他還騙他說,什麼事都沒有,實際上,他整整疼了一個禮拜。
江宴從小就是父母口中,彆人家的孩子,蔣正言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點也不喜歡他,可他頂罪之後,時常被長輩翻舊賬批評教育。
他一聲不吭,默默抗下所有責難。
那是江宴第一次說謊,自那以後,蔣正言也將他當做最好的兄弟。
“秦老已經是最權威的專家了,就算再怎麼治,也是徒勞。”
“正言,你知道我的,我不想生命的最後隻能看著醫院無聊的天花板。”
江宴一直都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即便生活將他逼入絕境,他也能於絕境中生花,自成一方天地。
蔣正言妥協道:“好,你想留在這,那我就陪你留在這。”
“阿姨每天為你的事擔驚受怕,她知道你的性子,但你身邊沒有人,她放心不下。”
當初江宴來離川的時候,蔣正言正忙著處理公司的事務,他熬了好幾個通宵,才有時間趕來離川。
江宴歎了口氣,“好。”
喝了口飲料,蔣正言又問:“新書怎麼樣,有靈感了嗎?”
“嗯,大概想到要寫什麼了。”
今天中午,宋蔓給他發了一條消息,打探他的理想型。
【江宴,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你這樣的。
這是他心中下意識的回答。
最後,他卻隻告訴她。
【有機會告訴你。】
蔣正言好奇地問:“是什麼。”
江宴賣起關子:“等我寫完你就知道了。”
說起來,這本書的靈感,還是宋蔓帶給他的。
他的遺作,他人生最後一本書,將是他寫過的,最特彆的一本。
有關風月,有關生活,洋洋灑灑,寫儘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