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生扶起我,我想趕快逃離這裡,連忙推著他往外走。
“彆走。”陸淵的聲音有些落寞,在房間裡回蕩。
我的身體先做出了選擇,沒有再往前一步,林玄生轉頭看我,也停下了腳步,將我摟緊。
“彆走,陸昭。”
陸淵站起來,麵向我們,手裡依然握著那把雙刃刀。
林玄生擋在我身前,衝陸淵厲色道:“不要過來。”
陸淵低頭用衣服將雙刃刀的血擦淨,一步步向我們走來,我透過林玄生的肩頭去看他,他一直望著我的雙眸,從未移開視線,直到離我一臂距離,他伸出那把雙刃刀,被林玄生出掌擊飛。
“陸淵!”我緊張地向前一步,看到他背靠床邊,嘴角溢出鮮血,抬眼看向我,站起來繼續走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抵擋,林玄生抽出佩劍指向他,他依舊隻看著我走來,我壓下林玄生舉劍的手,讓他走向我。
陸淵離我半臂距離站定,托起我的手,將雙刃刀放在我手心裡,垂目半晌後再抬起眼,
“不許走。”
他的嘴角不斷溢血,麵色慘白,沒有一絲從前的戾氣,那雙毒蛇般的眼眸此刻也暗淡無光,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樣子。
我接過雙刃刀,深呼吸後開口:“陸淵,我們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林玄生抱起我走出了醫館,臨行前我留戀地望了屋內一眼。
陸淵落寞地站在屋中央,周圍一片狼藉,窗戶關得死死透不進一點日光,陰暗潮冷的屋子像極了他曾經被關的柴房,他朝我望了一眼,迷蒙,孤寂,無措。
我想我要開始我的新生活了,不,是美好的倒數日子。
林玄生沒有問我陸淵的事情,隻是將我帶到正頤門他的住處,為我包紮脖子,手掌等傷口。
“我這樣包紮對嗎?”玄生歪頭看著我的脖子,他的紗布包得歪歪扭扭,也勒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但我還是肯定了他:“對,你做的很棒。”
“哎呀!你臉都被勒紅了。”林玄生懊惱地拍一下自己的腦袋,又重新伸手幫我拆,笨手笨腳地又打到我的下巴,我欲哭無淚,摁下他忙活半天的手,自己重新包紮了。
林玄生乖乖地幫我舉著鏡子,因為傷口有些深,我把衣服往下拉了拉,少年立馬紅了臉避開頭,我打趣他:“玄生,你之前有喜歡的姑娘嗎?”
“沒,沒有。”他把臉藏在鏡子後麵,反問我:“陸醫師你以前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脖子突然刺痛,我皺了眉,拿起新的紗布包上,“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林玄生從鏡子後探出了頭,款款說著:“每時每刻都想見她,好奇她每天都做什麼,所有的情緒都被她牽引,會心疼,悔恨,不安,慌張,低落。”
我抽出新的紗布,看著手掌上被雙刃刀割開的刀口:“愛一個人,會痛嗎?”
林玄生放下鏡子,接過我手上的紗布,拿起藥膏輕柔地擦拭我的刀口:“愛錯了人才會痛。”
玄生的手很溫暖,他一邊塗藥一邊觀察我細微的變化,我呼吸急促時,他就知道我痛了,會托起我的手掌輕輕吹,嘴裡還念叨著:“不痛不痛。”
“你把我當小孩啊。”我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
“因為你太珍貴了,昭昭。”玄生抬起他那明亮的眼眸,溫柔地看著我。
這一瞬間,我突然懂了陸淵的話。
當我處在陰暗潮冷的角落裡,遇見明媚炙熱的人,就足以刺傷我。
我曾經也像林玄生這樣炙熱,聖女姐姐說我像太陽一樣點亮了魔教。
可惜,我也淪落到了被彆人的溫暖刺傷。
“玄生,不要喜歡我了吧。”
“昭昭,你隻是愛錯了人。”林玄生低下頭回避了我的眼睛,繼續輕柔地為我擦藥,“但是沒關係,愛就愛了。”
我的心口堵得慌,一句話說不出,看著玄生慢慢地將我的手掌包紮好,他蹲在地上抬頭注視我,眼眸總是對我毫無保留地表達愛意,他嘴角翹起,笑得寵溺,伸手將我掉在眼前的發絲撥開。
“昭昭,我送你回醫館吧。”
墜落容易,再爬回去卻比登天還難。
玄生拉著我的手走回醫館,“明天就是除夕了,昭昭,你想怎麼過。”
我滿腦子都是陸淵,沒聽見玄生的話,直到他又問了一遍。
“阿?明天就是除夕?”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往年都是媽媽準備好一切,我隻需要準備好孔明燈等著零點放飛。
“不知道呢。”
走到了醫館門口,玄生卻沒鬆開我的手,他轉身向我,塞在我手裡一個煙花。
“除夕夜,如果你需要我,就點燃這支煙花,我一定會跑過來。”這回換玄生拉緊我的披風,“我輕功最好了,很快就能出現在你眼前,到時候,你會清楚地隻看到我。”
我收好這支煙花,是我爬出深淵的支點。
醫館內很昏暗,有很濃的血腥味,我趕忙跑到裡屋,看到陸淵躺在地上,身下淌了很多血。
我點燃蠟燭,讓陸淵躺在我懷裡,摸著他冰冷的體溫,我趕忙探他的脈搏,心脈嚴重受損,內傷堆積已久,外傷更是數不勝數,都沒有好好包紮,新傷舊傷交疊在一起。
我把他扶到床上,取出金針接他的心脈,陸淵突然吐血不止,我將他扶起以免嗆到,他的身體無力坐住,向前倒在我的肩上。
一通忙活後,他終於體溫回升了,呼吸也漸緩,我看著他背上歪歪扭扭的刀口有七八道,看愈合程度,都是這段時間他失蹤時傷的。
“昭昭。”虛弱的聲音在我耳邊傳來,陸淵的頭靠在我肩上,呼出來的氣讓我耳朵癢癢的。
“好冷啊,昭昭。”
我還在處理他背上的傷口,不能給他穿上衣服,想下地去取暖爐,但陸淵的身體壓著我動彈不得,我隻能伸手抱住他,他的身體很燙,我摸了摸額頭,果然發燒了。
我加快手裡的動作,陸淵斷斷續續在我耳邊念叨著:
“疼。”
“馬上就不疼了。”我像玄生那樣,對著他的傷口輕輕吹氣。
“彆走。”
“不走。”
“不要死,媽媽。”
陸淵伸手環住我的腰,這是他第一次抱我。
他抱得很緊,背部的肌肉都收緊了,讓我無法再包紮,我也伸手回抱住他,陸淵感受到我的手,將頭埋得更深了,他身材高大,我整個人被揉進了他身體裡。
我像哄孩子一樣,輕拍他的背,他始終沒鬆手,也沒忪力,牢牢禁錮著我。
“不要死。”陸淵的聲音清晰很多,我快要窒息了,推開他,看到他已經蘇醒,微弱的燭光一閃一閃,他的眼眸裡凝起水霧,也隨著燭光輕顫。
陸淵伸手抹去我的淚痕,我才發現我的淚已經打濕了他的背。
他的手指輕撫我的眼角,聲音虛弱但清晰:“眼睛還痛嗎。”
我低下頭,打掉他的手,將他身體推直,抽出金針紮在他的胸膛,看見我捅的刀口依然沒完全愈合,想起在水牢,我曾摁著那刀口的位置,說那裡會好。
他現在很痛,但是一言不發,清醒地看著我施針,周遭安靜極了,靜到能聽見彼此平穩的呼吸和紊亂的心跳。
陸淵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吐血,我連忙封住他的穴道,剛想取出針,被他大力鎖住手腕,“你毒發時也那麼痛嗎。”
“痛,非常痛。”我盯著他的眼睛,“我自找的。”
蠟燭被風吹滅,整個屋子變得幽暗冷寂,我看不清陸淵的臉了,他的手鬆開我的手腕,無力垂下,身體也脫了力,我扶他躺下,將最後幾針紮完。
我又將手伸進冰冷的井水裡,再蓋到陸淵的額頭上,我知道他沒睡,呼出的熱氣燙著我的手腕,我把被子給他蓋好,支在他的床邊看他。
今晚的月光照不進屋內,我們在幽暗冷寂中對望。
“昭昭。”
“嗯。”
“昭昭。”
“嗯。”
天快亮時,我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