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被扔進了水牢,我養傷的期間得知了很多他的故事。
陸淵的母親葉湘,並不愛陸正罡,也不愛陸淵,她恨陸淵。
但陸淵從小就很粘他母親,儘管被踹開無數次,他還是會黏上去,葉湘無數次想逃離這個地方,都無果。
小時候的陸淵,就是一條小毒蛇,經常虐殺葉湘養的動物,她養一隻他就殺一隻。
甚至葉湘的兩個陪嫁侍女,陸淵都不放過,天天將刀藏在她倆的床下,最後兩個侍女也被逼的逃離了葉湘身邊。
葉湘也無數次想殺死這個兒子,在陸淵熟睡時站在他床邊,每次舉起刀的時候,陸淵都會喃喃道:“媽媽。”再睜開他的桃花眼,委屈地看著葉湘。
後來他們終於不鬨了,葉湘也平靜下來,每天都叫陸淵為自己做一碗桂花酪,雷打不動。
那時候陸淵終於像個正常小孩,露出正常的笑容,在葉湘麵前念書,舞劍。
一個月後,葉湘死了。
那碗每天雷打不動的桂花酪裡有毒。
陸正罡從此恨上了這個毒死他愛人的兒子。
“是陸淵下的毒嗎?”我躺在搖椅上看著聖女姐姐。
聖女姐姐輕輕摸我的頭柔聲說:
“陸昭,你是個幸福的孩子,所以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那樣狠毒的人。”
“姐姐我不懂,我覺得陸淵很可憐,他的爸爸媽媽不愛他。”
“陸昭,你跟他不一樣,從裡到外都不一樣,不要招惹他。”
聖女姐姐的話我不懂,我隻覺得陸淵沒被愛過,他也不會愛人,如果他被愛了,就不會做出這些事情,那時候魔教一定會其樂融融,每晚的酒會也有陸淵,也許他還會跟我一起跳舞。
我傷好了後,總會拎著藥箱去水牢,魔教的人都那麼好,等治好陸淵心裡的傷,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
水牢的水有點深,到我的胸口,我看見陸淵雙手被鎖在架上,水蓋過他的腰,聽見我開門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著我一點點靠近他。
“你冷嗎?”水太冰了,我打了個寒顫。
“我好冷啊,妹妹。”陸淵沒再露出他那明媚笑容,而是平靜地看著我。
我把自己的披肩脫下披到他的肩上,搓熱了手,捂住他的臉,“這樣呢?”
陸淵眉毛輕佻,“還是冷啊,妹妹。”
我又脫了一件外衣,圍在他的腰上,抬頭問他:“這樣還冷嗎?”
“冷。”
我無奈,直接抱住他,不一會,他的身子就溫暖了過來,我抬起頭,動作太大直接磕到了他的下巴,好痛,我鬆開陸淵的腰抱住自己的腦袋。
“誰讓你來的?”
“我自己想來。”
陸淵輕笑一聲,身體向我壓近,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一步,又怕這一舉動傷害到他,我又重新邁回去,陸淵看我一退一進,笑意更甚,“怕我嗎?”
“不怕啊。”我仰起頭與他對視。
“我差點害死你啊,妹妹。”
“但是沒害死,我還活著。”
陸淵大力地扯鎖他手腕的鐵鏈,血順著手腕滴下,我連忙打開藥箱給他包紮。
誰料他並不配合,我隻要剛纏好,他就大力去扯,讓血再滲透紗布,我忍著怒火再重新包紮,這樣一來一回,我終於怒了:“你不想讓傷好嗎?”
“不想。”
“有病啊你這人,這麼冷我過來給你包紮,你不能聽話點嗎。”
“不能。”
“那你想乾嘛阿。”
我的手還不停地給他包紮手腕,他抓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拉近,我鼻子直接撞到了他的胸膛,站穩後我想向後退拉開距離,他死拽著我手不放:“我想妹妹跟我一起鎖在這。”
“你是不是想媽媽了?”
我話音剛落,他就鬆開了我的手,抬腳將我踹進水裡。
冰冷的水灌進我的鼻腔,我在水裡撲騰半天才站起來,本就把厚衣服都給了陸淵,我感覺陰冷的水滲透皮膚刺進骨裡,而陸淵狠戾地看著我。
“我明天再來!”
回去後我就染上風寒,這個水牢真不是人呆的,陸淵的身體像鐵打的一樣,我喝下媽媽給我熬的湯藥,為了魔教的幸福,我一定要治好他!
“又來了,妹妹。”
我無視他的輕笑,把新的厚衣服給他換上,再打開藥箱拿出紗布給他包紮手腕,他依舊不聽話,我也不惱,自顧自地包紮。
“你到底想乾什麼?”這回是陸淵怒了。
“給你治傷啊。”我沒和他對視,走到他麵前,把手貼在他的心上,“等你這好了,就全都好了。”
下一秒,我又被他踢進了水裡。
“我明天還來!”
就這樣,我每天都提著藥箱去水牢看他,但後麵我都帶著刀,一手包紮一手把刀架他脖子上,隻要他踢我,我就直接捅,當然我也不敢殺了他,但他怕死,他看見刀老實的很。
後來他被放出了水牢,生了一場大病,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機會,人生病的時候最脆弱了,我要趁虛而入,讓他感受到溫暖。
陸淵高燒不退,他這裡什麼都沒有,我隻能把手泡在冰冷的井水裡,再貼到陸淵的額頭上。
他就這麼看著我,我始終不能從他的眼眸看出什麼情緒,但他一直看著我,一句話沒說。
我拉開他的衣服,準備行針,在針刺入穴道的前一秒,他抓住了我的手,我以為他怕針,另一隻手輕拍安撫他:“彆害怕,我經常給病人行針。”
“可你手在抖。”
丟人!真是丟人!我承認確實被他盯的有些害怕了,手不自覺地發抖,但是我的醫術是不允許被質疑的,我強裝鎮定,將針刺進他的胸膛:“那是我凍的,放心吧,肯定治好你。”
我行針已經三年多了,這是第一次那麼緊張,因為我眼前的這個病人實在是陰晴不定,這會我倆又坐的實在太近,近到能感受他的呼吸,我控製不住我的手,將他刺出血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
陸淵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嘴角若有似無的微笑,病弱讓他沒了戾氣,多了一絲溫柔。
“妹妹的醫術果然高明。”
一說話就露餡,還是那麼陰陽怪氣,我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些,將最後幾針紮完。
扶陸淵躺下時已經很晚了,我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睡覺,剛轉身就被拉住了手腕。
“明早要是看不到你,我就殺了你。”
“你要是想讓我陪你,就好好說,彆總嚇唬我。”
我趴在陸淵的床邊睡了一晚。
我十七歲時,陸正罡要我出門曆練,我覺得做個閒散的小醫師也挺好,於是背上我的小醫箱走進了江湖。
每救治一個人我都會給媽媽、陸正罡、聖女姐姐、護法哥哥們寫信,也經常收到他們的回信,有時我覺得我並沒有離開魔教,他們一直在我身邊。
可是江湖也很危險,我迷路了,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一個人突然從背後捂住了我的口鼻,我拚命咬他,掙紮,我以為我要交代在這了,身後的人突然一僵,直直地倒下了,我頭都沒回地拚命往前跑,被小石頭絆倒在地,還沒感覺疼就聽到身後草地有動靜,我咬牙向前爬,想爬到亮一點的地方,卻被一把抓住了腳腕。
我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這位道友你放了我吧,我隻是個本本分分的小醫師。”
“那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陸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轉頭看見陸淵單腿蹲在我麵前,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抓著我腳腕。月光灑在他身上,像在魔教初見時,黑漆漆一片裡,我隻清楚地看見他。
我撲到陸淵懷裡大哭,他還是沒推開我也沒回抱我,等我哭夠了,他把我推倒在地,自己站起身俯視我:“真是沒用啊,我的妹妹。”
我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他始終跟在我身後,終於開口叫住我,我停下沒有轉身。
陸淵走近我的身後,把我的小藥箱掛在我身上,“本本分分的小醫師,連藥箱都能丟。”
在我準備走時,他拉住我的手,塞了一把短刀,“有危險就用刀,這是一把雙刃刀,如果彆人把刀搶了,隻要摁中間的摁鈕,刀柄就會變成刀刃。”
後來我又繼續在外闖蕩了一年,這期間每次寫信都要寫好幾份,但能收到所有人的回信,唯獨收不到陸淵的回信。
我回到魔教,大家都開心極了,為我舉辦酒會,聖女姐姐說,我走後的兩年內,魔教沒再熱鬨過,我像是太陽,點亮了這裡。
我喝得醉醺醺,享受大家愛意的包圍,但沒看到陸淵,聽說他又被鎖起來了。
我趁他們跳舞時,偷偷溜了,終於在柴房找到了陸淵,我開門進去,他坐在一角裡,月光依舊照耀在他身上,他看著我,輕柔地笑了。
我搖搖晃晃走到他身邊,從懷裡掏出一枚玉佩,塞到他懷裡:
“生辰快樂,哥哥。”
我喝得確實有些多了,因為看見親人太開心了,導致現在眼前有些花,我一腦袋栽陸淵的懷裡了。
“陸淵,我沒忘,今天是你的弱冠之日,我選了好久禮物,他們說玉佩象征著溫潤、仁義,還是吉祥之物,可以辟邪保平安,我就選了這個。”
陸淵把玉佩拎起來,借著月光端詳,我在他懷裡找到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
“希望你平安順遂,遠離災禍,一直被愛著。”
轉天醒來,感覺頭痛得要炸開,我想著要去找媽媽要碗解酒湯,沒想到陸淵走進來,在我床前坐下。
“咋了?”從八歲到十八歲,十年間,他從沒來找過我。
“我媽死的,一點都不痛苦。”
我正在給自己倒水,聽到這句話,手一鬆,水杯被陸淵穩穩接住,他幫我接好水,送到我手上。
“所以彆擔心,一點都不痛。”陸淵語氣輕鬆,一眼不眨地看我的反應。
這時門被撞開,一個侍女哭著跑來說:“辭穆夫人!夫人沒了。”
陸淵繞到我身前,俯身壓下來在我耳邊說:“昭昭,我們都沒有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