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1 / 1)

惑山河 折霜 4579 字 2個月前

那日沈朝暉這麼一鬨,兩家議親自然進行不下去了。

葉鏡輕鬆解決婚約這一個大麻煩。

對薑令瑄而言,她本也不在乎什麼嫁給什麼人。

現在有機會可以離開這裡,生命、自由,哪一樣不比一紙婚姻來得重要?

之後,在葉鏡的安排下,薑令瑄搭乘馬車,低調前往江南。

卻說建元帝自甘泉宮遇刺後,攜眾護衛倉促回了京。

又下令各地,尤其是京城,加大對南疆人的搜查力度。

隻是搜查的人一波又一波,他們如何能想到,葉鏡就在這天子腳下,尚書府中。

葉鏡正在桌案邊,專心臨摹薑令瑄的字跡。

半梅前來回稟:“三皇子回京了。”

葉鏡執筆的手微頓,卻沒有停,等著半梅說下去。

“半月之後是太後的千秋宴,皇帝將三皇子召回來為太後慶賀。”

三皇子常年駐守北境,一身功夫儘得鄭國公親傳,頗有建樹。

表麵上看,太後千秋宴,皇帝把皇子召回來合情合理。

可葉鏡卻知道三皇子早就離開北境,秘密前往南疆,隻為——追捕她。

她和三皇子交過手,對方一心要除掉她為民除害,十分難纏。

她從南疆一路到京城,好不容易才甩掉他。

葉鏡仔細端詳自己臨摹的成果,分明與薑令瑄的字彆無二致。

如此,她換上新的身份,根本不必擔心三皇子還能認出她。

相較之下,葉鏡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的盟友,四皇子殿下,也該回京了吧。

是夜,一隻信鴿悄然從薑府飛出,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蕭旻確實該回京了。

一則他得了父皇召他回京的旨意;二則他也做好了應對接下來爭鬥的準備。

他展開手中的紙條,其上張牙舞爪的幾個字:

“千秋宴,候君歸”。

沒有署名,字跡潦草,毫無特色。

不用猜也知道出自何人手筆。

竟然這麼久沒被父皇的人抓到,她確實有幾分本事。

思忖片刻,蕭旻提筆快速寫下回信,而後目送信鴿遠去。

他已經可以想見對方收到這封信時的反應。

蕭旻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

*

長夜將儘,二皇子府書房的燈亮了一宿。

此刻蕭昱正在與幕僚談話,便聽得手下前來回稟:

“殿下,我們的人已經埋伏在路上了,隻等天一亮,四殿下的車駕經過,我們就——”

那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蕭昱此時麵色不好,此前他遇刺,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元氣。

儲位空懸,近來父皇又召三弟、四弟回京,他不免心中憂慮。

三弟駐守北境有軍功在身,朝中武將多為擁簇。

南疆一役自己勉強扳回一局,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父皇召三弟回京……真的沒有彆的想法嗎?

想到這裡,蕭昱麵色更加沉鬱,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

還有四弟,廢物一個,不過占著嫡子的名頭,朝中一群酸儒竟妄想擁立他!

三弟不好對付,四弟一個無權無勢的病秧子,他還對付不了嗎?

“四弟啊四弟,我送的大禮,你可滿意?”

蕭昱笑容狠戾。

*

甘泉宮位於邵山腳下,距離京城不過半日車程。

蕭旻的馬車一早便出發了。

天氣陰沉,從甘泉宮回京一路,少有人通行,此時隻有他們一行人在路上。

馬車外表看上去很低調,隨行護衛也隻有寥寥數名,行在路上並不惹眼。

“咳咳咳……”

馬車內傳來掩抑的低咳,坐在馬車前的鄧公公聽到動靜,隔著車簾詢問狀況。

“殿下,”鄧公公滿眼擔憂道,“您難受得緊,咱要不停下來歇一歇?”

“不必。車速已經很慢了。我們要趕在下午之前回宮給父皇請安。”

在外麵的人聽來,蕭旻的聲音帶著疲憊和虛弱感。

但實際上,此時的蕭旻正好整以暇地闔眼假寐,倒不見倦態。

忽然,他敏銳察覺到外麵有異樣的動靜,心中愁??

該來的,還是來了。

前方樹高草深,無風簌鳴,隨行的侍衛長也發覺了異常。

他驅馬上前,示意馬車停下,同時警惕地看向四周。手,已悄然握上刀柄。

瞬息之間,一群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從兩側湧出。

他們手持彎月雙刀,藏頭露臉不見真容,眼神冷酷。

來者不善。

隨行護衛在第一時間將馬車保護起來。

敵人數量至少是他們的兩倍以上,馬兒不安地發出嘶鳴,護衛們背抵馬車,長刀出鞘,麵色沉肅。

黑衣人相互之間一個眼神,一語不發,齊齊朝著馬車奔來。

他們速度極快,幾乎隻剩殘影。

雙刃閃著寒芒,淩厲的招式劃破空氣,驚心動魄。

護衛見狀,急忙持長刀抵擋。

寒鐵相撞發出錚鳴,場麵一度陷入混亂。

忽然,一名黑衣人看準保護圈出現缺口的時機,迅速靠近。

鄧公公察覺對方企圖,警鈴大作,言語快於思考脫口而出:

“保護殿下!”

最近的侍衛聞言,振力擊退兩名黑衣人,趕在黑衣人雙刀落下之際,堪堪救下鄧公公。

哪知黑衣人身如鬼魅,竟悄無聲息地從他身後靠近,意欲一刀封喉。

侍衛勉力躲避,本能想提刀揮砍,卻發覺渾身虛浮無力,頭眼昏眩。

是毒……

這是他倒下之前最後的念頭。

其餘人也出現類似反應,須臾紛紛倒地。

黑衣人縱身躍上馬車,揮刃將車簾削落,另一手持刃毫不猶豫朝車內之人劈砍。

車內之人,正是他此行刺殺的目標,四皇子蕭旻。

一柄彎刀朝著他襲來。

蕭旻心中微微驚訝。

以彎刀做武器,看起來倒像是……南疆人的手段。

眼看刀刃朝麵門揮來,蕭旻不閃不避。

廣袖之下,雙手卻用力握緊。

眉心朱砂血紅,眼中劃過掙紮,轉而目光充滿凜冽。

既然決意踏上奪嫡這條路,腥風血雨在所難免。

況且自己生在皇家,本就沒得選,不是嗎?

緊握的手忽然鬆開,蕭旻茫然,說不出內心是輕鬆、還是更沉重。

刀刃將落未落之時,一柄峨眉刺從黑衣人身後將其胸腹洞穿。

與此同時,潛伏在暗處的一批人,悄然放下拉開的弓弦。

鮮血汩汩流出,黑衣人動作一僵,目眥欲裂,遲緩地低頭查看傷口。

蕭旻知道,對方這傷勢,是斷然活不成了。

對方是死士,早已獻祭了生命,隻會聽命行事。

佛祖舍身飼虎,那才是真正大慈悲者。

而他終究類是而非,空有朱砂痣,沒有慈悲意。

他欲濟世救民,誰又來救他?

半生淒苦,隻求自渡。

蕭旻微微仰起頭,闔眼無聲歎息。

忽而臉上傳來粘膩濕潤的觸感,卻是從黑衣人身後將峨眉刺拔出。

血濺到臉上,初時微微溫熱,很快涼透下去。

蕭旻再睜眼時,眼前赫然是一名身披玄色鬥篷、帶著麵紗的女子。

黑衣刺客已經倒地,小幅度地抽搐著,喉嚨發出微弱的呼呼聲。

女子玉指纖白,正用一方巾帕擦拭著染血的峨眉刺。

誰能想到,那是一雙殺人於無形的手。

南疆聖女。

她果然來了。

“後日回京,途中恐有變故。”

這是那晚對方的回信。

信中雖未言明,但其用意呼之欲出。

無非是想利用她,為他一路保駕護航。

葉鏡心中清楚對方意圖,但他們既然合作了,自己這點誠意還是有的。

雖然如此,她一路都在跟隨,本隻打算袖手旁觀。

沒想到他的護衛竟這麼弱,連這點刺殺都應付不了。

她也不能真讓對方出事,畢竟同命蠱的作用,同死同生。

是以千鈞一發之際,她將手中峨眉刺擲出,直接結果了那名刺客。

此時,對方臉上沾了幾滴刺客的血。

他看向自己時,眼底微微泛著紅,竟有些微破碎感。

她勾唇,肆意欣賞著自己的作品。

菩提本當染血,美玉亦應有瑕。

隻是不知眉間朱砂與鮮血漫濺,何者更紅?

她輕笑著將染血的巾帕輕擲地上:

“我叫葉鏡。”

“記住,我救了你。”

說罷,葉鏡背過身,專注應對著蠢蠢欲動朝馬車圍攏過來的黑衣人。

他們手中彎月武器,招式看似淩厲,其實並不熟練。

還有疑似中毒倒下的眾護衛……

葉鏡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些黑衣人是在刻意模仿南疆人的手法,意圖刺殺蕭旻、再栽贓嫁禍!

既然如此,她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南疆人真正的手段。

葉鏡立於馬車之上,微風吹動她的袍角。

一支精製竹笛輕輕貼於唇邊,指尖翻飛按孔,隨之笛聲緩緩從中傾瀉而出。

遠遠看去,姿態可謂高雅肆意,有如仙臨。

然而,吹奏出來的笛音卻實在嘲哳。

初時帶著刺耳的晦澀,恍如蔓草雜生,聞之令人心神失守。

轉而笛音幽邃邈遠,似撫慰似召喚,但見群山起伏,藤蔓纏繞,隱隱有什麼在破土而出……

空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

道旁茂林深草之間,無數蟲蛇窸窣湧動,它們被笛聲吸引,興奮地朝這方聚集而來。

地上密密麻麻的蟲蛇,對著黑衣人發動攻擊。

驚惶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黑袍之下,葉鏡神色無波,眸帶冷意。

這些人既欲殺人嫁禍南疆,就算不得無辜。

她,絕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