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長生(1 / 1)

今兒的懸劍台打雲棲山上來了個稀客。

百年來隻在宗門大選上出現過一次的靖淵尊上他竟然收斂了氣息來看弟子們練劍了。

幾年前,黎久儀在宗門大選上脫穎而出當場被靖淵尊上選中當了唯一的親傳弟子,自此這個年齡最小的小姑娘就成了鳳棲宗的大師姐。

為了儘快適應這個大師姐的稱號,她可沒少下苦功夫,基礎的心法劍法實在拿不出手讓師尊指導,於是她就開始日日抓著大師兄一起練劍。

久而久之這劍法練了個大成,但黎久儀卻也不知這桃色的緋聞卻也背著她傳了個十萬八千裡,她更不知道聽了這緋聞最是不悅的人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商靖淵。

“尊上?尊上今日怎麼有空來了懸劍台,可是來看小黎丫頭修煉成果的?”鳳棲宗的掌門顏明鈞是個左右逢源的,他打一見商靖淵的麵就發現這靖淵尊上今日是眸犯桃花,遂趕忙抓著機會前來刷存在感。

一副老奴的樣子弓著個身子到了商靖淵的身邊,指著懸劍台上互喂劍招的一男一女,這老頭驕傲極了:“這兩個首席弟子真是我鳳棲宗的驕傲,他們二人私下裡那關係據說也是匪淺,您看那小子您若是喜歡,不如……幫忙說個媒?”

懸劍台上男女的正常示範此刻在商靖淵的眼裡怎麼看都像是你來我往的打情罵俏。

他本是一腔熱忱的掐著時間來接自家小徒兒去人間玩的。

就這麼一眼,他的好心情竟然瞬間就消散了。

他的人,這種黃毛也配勾搭?

偏偏這掌門還在一股腦的推銷:“小黎丫頭她體質特殊,年輕一輩除了星野,根本沒有配得上丫頭的人了。不過這感情的事,也講兩情相悅,要不尊上您就給問問?”

商靖淵袍子裡的手越攥越緊,看著懸劍台上那個老顏家結出來的大苦瓜,雖然看起來是有點機緣的樣子,但整天覬覦彆人家妻子,可真該死……

“你還真是老顏家的瓜老顏家誇啊,此事莫要再提,感情的事既分先來後到又分情深情淺,強說媒,遭天譴的!”商靖淵冷哼一聲,衣袖一擺,直接轉身走了。

懸劍台上的少女,手腕一翻,承了大師兄的連招,二人都停了下來。

黎久儀看見半山腰閣樓上,有個修長貴氣的身影轉身離去,如果沒看錯,那是她的師尊啊!

少女心事一打開後,她總羞於麵對那個壽命不知幾何,卻一如風雅少年郎的商靖淵。

一想到師尊那比之女子更明眸皓齒的模樣她的小臉兒總是沒理由的燒起來。

可是師尊為什麼來了又走了?

不行,她得追回去看看!

“大師兄!待會你來找我,我們一起下山去,我先回去找我師尊有事,師弟師妹們拜托你照看了!”

黎久儀匆匆安排好一切,追著商靖淵就回了雲棲山。

但誰知道一進門就看見院子裡池塘中央的小亭子裡商靖淵就垂著眸子,像是睡了,更像是在等什麼人。

黎久儀總覺得,他好像有些生氣。

她站在廊下,緊緊貼著牆壁,巴不得他彆發現自己。

可就在黎久儀出現的那一瞬間開始,他本平靜無波的眸子在她不得見的角度掙紮著輕顫起來,長睫上掛的一層水霜無一顆不在告訴他人,商靖淵的呼吸到底有急促。

她為什麼,又要跟彆人跑!

薄薄的慍怒已然爬上了眉目,但他周身依舊如此寧靜,千萬年都不曾在乎旁人的情緒,卻因為黎久儀一次次的被牽動,但他絕不能讓任何人察覺。

商靖淵有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盤的晶瑩玉潤的兩節指骨……

似乎平靜再平靜,他清涼的聲色終於傳了過來:“小久兒,掌門與我說那顏家小子……”

他忽然將話咽了回去。

可黎久儀不知道的是,他若放任自己說下去,可就沒辦法收場了。

但黎久儀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危險。

“大師兄?”

黎久儀好奇掌門說了些什麼,畢竟大師兄顏星野亦師亦友,實在是鳳棲宗裡關係最好的朋友了。

她的表情沒能管理好,在商靖淵看來無比的刺眼。

她果然喜歡上了那小子。

看見了黎久儀的笑容,商靖淵狠狠的捏了一把手中的把玩物件兒,不過很快他就像是被那東西刺痛了似的,反而鬆開了手,一臉的釋然。

她竟然不愛他,他真想動手啊。

但抬起眼眸的一瞬間,他對上了少女單純無辜的一雙眼睛,這雙眼睛現在還如此的乾淨,臉上身上還沒有一點兒的傷痕,是這樣的無瑕乾淨,是這樣的……完美。

忽然,他就想起了一雙親自被挖出來的眼珠子,是那樣的嬌嫩清朗,手感也是彈彈的……

那雙眼睛挖下來之後,去了哪兒來著?

好像有點不記得了。

但他似乎還記得,那雙紅血成河的空洞,真的很醜,不過卻也有一點可憐。

至少,值得他摟著七天七夜。

“師尊~”

黎久儀能明顯感覺到似乎是因為自己的反應,商靖淵他不高興了。

但具體不高興到了個什麼程度其實她沒有把握,因為她總是覺得商靖淵一直對自己都是溫潤如玉的那麼一個儒雅模樣,不管他對彆人到底有多冷漠,對自己總是有耐心的。

但剛剛是不是有一瞬間,他的目光不太對?

她腳下輕盈一踏,落在了池塘中央。

她半蹲在了商靖淵的膝旁。

“師尊,大師兄今日要去往西北除妖,正好我也要去替師尊買酒,一會打算一起下山,以後有機會的話我講他介紹給師尊認識!”黎久儀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解釋起來個沒完。

但她越解釋,身上那顫栗的寒毛真的一點點的顫栗起來。

從尾巴骨向上猛的竄起一陣寒意。

商靖淵想著:她是為了給自己買酒的,也算是為了自己……可是一想到了她連給自己買東西都要跟她的情郎走在一起!

商靖淵的手不知怎的按在了黎久儀的頭頂上,寒涼的手指像是五根冰錐子。

“師尊肯定是饞酒了吧?不如徒兒快去快回好給師尊暖身子?”黎久儀眸中有笑,似乎根本沒發現他到底要做什麼,反而……

反而大逆不道的摘下了他放在自個兒頭頂上的冰爪子,又以下犯上的捧在了手心裡。

少女的臉滾熱通紅,全然是被衝破了少女心事的窘迫與故意壯起膽子的心虛。

但商靖淵看在眼裡卻化作了星星點點的怒意,他眼中見到的,都是眼前這個少女的不忠。

一個不忠的發妻,他又想殺掉了。

不過在此之前……

他終究是不舍,捏了捏她的手,笑的有幾分慘淡,甚至染上了幾分的眷戀更希望著她不要再被自己挑出錯來:“小久兒不是要替本君買酒嗎?還不快去?”

“嗯!師尊放心,我很快就回來!”黎久儀這下再遲鈍,也感覺出了商靖淵不太對勁的情緒。

既然他不喜歡自己和顏星野走的太近那日後就少些走動,至於心法劍法,自己花些心思也總是能感悟的。

實在不濟,還有這麼厲害的一個師尊,隻要他沒說討厭自己,日後自己也不想躲著他了。

一路與顏星野同行,她向來是恪守著禮數的,本來顏星野也隻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如今既然感受到了商靖淵的不悅,那就更是要再遠離三分的。

於是剛一進山腳下的城鎮黎久儀就跟顏星野道了彆,趕忙找到了酒肆挑了兩大壇酒。

隻是今日這城鎮裡太過奇怪了,秋日裡的風刮的蕭瑟,可卻在空地上搭了個不大不小的戲台子。

這鎮子裡向來不算太有錢,什麼時候還愛看戲請了戲班子?

“仙人撫我頂,結發予長生……”

戲台上,青衣高聲而歌。

少女停下腳步眺望,此時正打西北方向來了兩個個修道之人,兩人身著這野獸皮毛,腰上係著一圈獸骨,脆骨作響,擦肩而過時發出詭異的音調,頭也不歪的往前走了。

“我說,現在這世道真是不太平,誰知道妖魔和那群瘋了的魔修到底要乾什麼……”那妖人手裡磋磨著羊膝骨一樣的東西在手中不停的打磨,路過黎久儀時還特意湊過去聞了聞。

另一妖道脖子上一串獸首串成項鏈,隨著步子晃來晃去,終究是沒停下腳步,直接拉著同路人邊走邊抱怨:“這娘們身上靈根味兒好香!罷了罷了,快走吧!鳳棲宗的地盤還是老實點吧!”

黎久儀站在戲台前的鄉路上停下了腳步。

看著漸漸遠去的兩個妖道,她不禁皺了眉頭。

奇怪的並不是這兩個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

而是……

那兩個妖道就好像完全看不見眼前的戲台子!

黎久儀感受不到任何的妖物氣息,這就更詭異了。

戲台上,那青衣捋捋長衫,張口就是溫婉韻味,唱的卻是淒楚:“結了一世緣渡了那仙佛可憐這良家子年華匆匆白了頭……”

青衣所唱,讓本想逃離的她不得不駐足駐足。

就在黎久儀轉身的一瞬間,那伶人前後唱誦的所有詞句,都像是化作了音波的攻擊,漸漸速度提升從婉轉悠揚的唱腔突然加速成了念誦的咒文,這些詞句歹毒鑽入腦海中,歹毒的占據著心神。

黎久儀沒有半點辦法,隻能放下了劍,安置好酒原地蹲下身子來調息。

“靖淵本是長生仙,為渡情劫來下凡。”

“我笑仙子看不穿,失情失命又失心!剖丹剜心挖眼痛,怎比識人識不清?”

……

聲聲高歌在耳側,黎久儀一瞬間就想到了這或許還是哪一個妖人的把戲。

她好好鎮定了心神,捏了個清心訣,終於是將那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聲音都趕出了腦海。

再回頭望過去,戲台上明明是一個說書人在講述著鳳棲宗的傳說,哪兒來的青衣?哪兒來的戲班!

但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自己的腳腕處好像被一隻手狠狠的捏住。

太過恐怖,那攥住自己腳腕的手隻有三根手指!

“逃啊!”

“快逃啊!”

“要殺你啊!”

回過頭,那青衣女子趴在地上像是一個瀕死的棄犬,一道拖行出來的血痕不知道打哪兒來,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腳下。

這一切,都好似無人得見。

再看青衣抬起頭,那眼眶子顯然是兩個黑漆漆的洞!

黎久儀的心臟差點停跳了。

這人?

這人的眼睛哪兒去了!

她的胸前,心臟上顯然也有一個洞,拖行百步的血痕也是打那洞裡淌出來的。

剖丹剜心挖眼痛……

這女子唱的竟然是她自己嗎?

可是為什麼抓上了她黎久儀呢?

她死命的向後躲,隻想要跑。

青衣沒跟上來,可她嘴裡的哭喊生淒厲的不成樣子,黎久儀隻能勉強辨認的出:快逃……商、靖、淵!

商靖淵!

怎麼可能是商靖淵!

“娃兒?你咋個在路中間發呆嘞?這路過的驢子差點撞了你嘞……”

黎久儀一口氣喘了上來,一名老叟將她從路中間拉到了路邊。

她再看那小空地,剛才的一切都消失了,剩下的分明是兩個賣藝的武夫在那表演活人吞劍呢。

她心有餘悸的摸了摸挑著的兩壇酒。

幸好,這兩壇酒毫發未損,否則還真沒法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