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南安,我頭好疼。”,鬱晏清摁著太陽穴從床上艱難起身。
南安聞聲端著一盆溫水進來了:“小姐,你昨日吃了一整日的酒,能不頭疼麼。”
難得睡得這麼沉,許是酒的緣故,又或許是意外交到一個朋友,心裡高興。
鬱晏清接過打濕瀝乾的毛巾擦了把臉:“我昨天喝得儘興,竟不記得怎麼回來的?”
“是五皇子殿下差人駕了馬車送你回府的,提前向府裡打了招呼,從側門悄摸送回來的,一路上也沒驚動人。”,南安答道。
“好友共飲,何須遮掩?”,鬱晏清不以為然。
“是五殿下周到,不累及你的名聲,你還倒打一耙?”,鬱澈瑾罵罵咧咧地敲了門進來。
“哥。”,鬱晏清生理性心虛。
“這兒是玉京城,不比涼州自在,我早同你說過的。”,鬱澈瑾端了一碗醒酒湯放在床頭黃檀幾案,“我竟不知你什麼時候認識了五皇子?”
鬱晏清老實答道:“昨日。”
“不過初識一日,你倆就能把酒言歡喝到夜半三更才回家?”,鬱澈瑾有些語塞。
“南安,你也不知道攔著點兒你家小姐。”
“那我不是才抵京沒幾日,我能認識他幾天啊?”,鬱晏清一口氣咕嘟咕嘟喝完了醒酒湯,“也彆責怪南安,她能攔得住我?”
南安最近也被鬱晏清寵得膽子大了些,此刻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呢,南安?”,鬱晏清倒也納了悶兒。
南安想起了什麼似的,拿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昨日小姐和五殿下酒多了,小姐起身往殿下走去,奴婢還有些緊張,怕壞了規矩。誰料小姐一把拽著五殿下的袖子,二人一拍即合,竟拜起把子來,找月亮都找了半天呢。”
“什麼?”,鬱澈瑾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鬱晏清也吃了一驚,雖說她是認下周子徜這個朋友不錯,倒究竟也不必拜起把子來。畢竟是皇子,若是酒醒被誤會攀附權貴可怎麼好?好不容易有個能誠心說上幾句話的人,嚇跑了咋辦。
“你與他一見如故,換作旁人我是不信,可若是五皇子的話,倒還有幾分可信。”,鬱澈瑾轉身往門外走。
“誒,你彆走啊,這怎麼說?”鬱晏清揪著鬱澈瑾的袖子。
“你先給我起床再說!好好照照鏡子,瞧瞧你這一副雞窩腦袋。”,鬱澈瑾抽回自己的袖子,突然覺得長兄不在,自己十八歲倒是喜當媽了。
餐桌上,午膳時。
“所以你之前就有聽過五皇子?”,鬱晏清用筷子撥弄著碗裡的飯菜問道。
鬱澈瑾壓低了聲音道:“聖上五子,自然都有所耳聞。五皇子乃是溫嬪之子,眾人皆知他愛酒愛詩,武功不俗,可誌不在朝堂,常常是三天上朝五天告假。”
“三天上朝五天告假?真有他的。”,鬱晏清輕笑道。
“那其他皇子呢?”
鬱澈瑾看了她一眼:“難得你有這份心,是該了解一些了。”
屏退了下人們,鬱澈瑾清了清嗓子道:“大皇子乃前皇後所出,是聖上的嫡長子,老成持重,但天資有限;三皇子是蘭嬪之子,聰慧有見地,辦事也周到,隻是聖上對他似乎不冷不熱;四皇子乃當今皇後之子,智謀不在三皇子之下,深得皇上器重,不過為人跋扈,你要離他遠些才好;六皇子是淑妃之子,但大家對他知之甚少,聽聞體弱多病,幼時便隨他的老師常在京郊溫泉療養,近些日子好些了才上朝,不過鮮少聽聞他有什麼政見,通常隻是在殿內聽著罷了。”
“不過……這三皇子好歹也是聖上次子,怎的母親還隻是一個嬪?五皇子也是。”,鬱晏清不禁默默思忖。
“這我就不知道了,其中或許有些隱情罷,皇家之事,少摻和為好。”,鬱澈瑾提醒道。
“知道了,二哥。”,鬱晏清隻當是聽故事,聽個樂罷了,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個小廝趨步至堂內稟道:“二公子,宋家公子來訪。”
“知道了,請客人至前廳稍後,備上好茶。我一會就來。”,鬱澈瑾看向鬱晏清。
鬱晏清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不過旋即又自洽了,不就相當於之前的前相親對象麼。
“我片刻就到。”,鬱晏清擠出絲笑容來尬笑道。
前廳,茶香陣陣,白衣公子喝了兩口茶,又站起來片刻望了望門口屏風外,聽見有人來的腳步聲,又局促地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原來的位子上。
鬱澈瑾大步流星地走近:“淮原,你怎的來了?到京城不多時,還未曾到府上拜訪宋伯父,失禮失禮。”
宋淮原回以抱拳道:“沒有沒有,安涼公說笑了,初來京城定有諸多瑣事要處理,不妨不妨。”
“太客氣了,你我二人同歲,喚我澈瑾就行了。”,鬱澈瑾上座主位。
“不可不可,如今鬱家位重,我宋氏怎敢攀附,隻是依禮問候,安涼公莫要多心。”,宋淮原急得漲了臉。
鬱澈瑾不想他反應這麼大,忙安撫道:“是你多心了,下回一道去打葉子牌啊。”
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一道窈窕的倩影藉由陽光將影子打在屏風上。睫毛上撒著光,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膚色,一步一步敲響了宋淮原的心跳。
朱唇輕啟,鬱晏清客氣地道:“宋公子好。”
“這位就是信中所提的鬱家小姐吧,鬱三小姐玉安。”,宋淮原回過神來作揖,“這葉子牌便算了,家父嚴令禁止,我不好違背。”
鬱澈瑾尷尬笑了笑。
鬱晏清可沒這麼多規矩,心道來都來了,還裝什麼清高。
坐入主座隨手將蓋碗撇了撇茶沫,反問道:“什麼信?”
宋淮原剛要回答,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遲了片刻話在嘴邊,卻發現上座的鬱澈瑾垂著眼並未有接話的打算,腦海中便閃過幾種鬱家意思的可能性,最終還是神色僵了僵道:
“無事,大約是在下記錯了。”
按下一肚子關於之前所約之事,宋淮原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岔開話題問候起鬱家長輩的身體。
鬱晏清暗自打量著宋淮原的儀態,除卻剛見麵時有些失態,現在倒也算得上是進退得體,也不會目光亂飄惹人不適。
麵容也算得上是乾淨俊秀,風度翩翩,果然兄長們也是為自己細細思量過的。隻是一想到差點要嫁給他,鬱晏清頓時又沒了興致在這兒乾坐著,有一搭沒一搭把玩著手邊的蓋碗。
“鬱三小姐,兩月後便是左相的七十大壽了,屆時在下也會前往。壽宴上諸位皇子貴人們都會齊聚,也是熱鬨非凡。二位來京不久,若有什麼事兒,儘可來找在下,願儘綿力。”,宋淮原起身作揖。
終於要走了,鬱晏清心裡鬆了一口氣。
“多謝淮原對晏清的照顧。”鬱澈瑾也作揖狀。
“鬱三小姐,安涼公,在下告退。”,宋淮原向二位行禮後離開。
“大哥傳信,要我們在京裡妥帖處事,左相壽宴是大事,雖說我們與張氏平日素無交情,但既然來了玉京,便幫父親和大哥多打點好人情關係。”
“知道了,一個生日會搞這麼複雜。”,鬱晏清晃晃腦袋。
鬱澈瑾旋即又笑道:“你這丫頭今日怎麼也不纏著要家書了?以往我們與大哥不在一處時,大哥傳重要信件回來時也總是會捎家書回來的。”
鬱晏清心裡打鼓,忘了這茬,故作惱怒道:“大哥傳了家書來你不早說,那你還不給我?”
“給你給你。”,鬱澈瑾從懷中掏出一封還未開封的信。
鬱晏清展信讀道:
“吾弟瑾、吾妹晏,見字如晤,展信安。
涼州平穩,父親康健,不必牽掛。
惟晏殿前之事,總生後怕。
瑾承聖恩,然恭親王府似有異心。
望留心王府中人,莫要懈怠。
入秋頓涼,幸自攝衛。
兄瑄書於昭平七年深秋。”
“不知你這個未來二嫂是個怎麼樣的人,她若安分守己,我自當相敬如賓。”,鬱澈瑾想起自己的這位恭親王府的未婚妻。
“她是個人又不是個物件兒,往那一擺就成,你要她怎麼才算安分?”,鬱晏清總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彆扭。
“兄長也說了,要留心恭親王府,她若是王府探子,你要我怎麼辦?”,鬱澈瑾反問。
鬱晏清一時語塞,人心的確難測:“那就看看她要怎麼做唄。壽宴上她應該也會來吧,我替你先試試水。”
“那就拜托我們晏清了。”,鬱澈瑾笑得沒心沒肺。
鬱晏清深深地看了一眼二哥的笑容。
日子一日一日過去,除卻五皇子偶爾喬裝來找鬱晏清喝酒談天,宋淮原隔三差五地來府上拜訪,與二兄和自己抒發報國之誌,鬱晏清便也沒有什麼彆的事可做了。
五皇子對於拜把子一事倒是完全不在意,鬱晏清卻上來就是三杯酒說那日與周子徜結拜,卻不與五皇子結拜。五皇子明白她的意思,便也回上一杯,二人複歡談如故。至於涼州諸事,鬱晏清早有準備,不就是G省麼,她憑借著高中地理老本兒說道:
“涼州地處西北,那兒遠闊荒涼,連風也凜冽,可也有著獨一份兒的浪漫。既有連綿高山,冬日積雪;也有湖泊草甸,牛羊成群;還有沙漠戈壁,胡楊林立。”
說得她都有點想去涼州看看了。自然也勾得五皇子聽罷心馳神往,歎道想在嘉泰關外策馬揚鞭,好不瀟灑。
那些不知名的門戶瞧著鬱家升遷,便零星遞來些邀帖,都通通被鬱晏清丟到牆角一處簍子裡了,她也沒那麼多神思做這些支線任務,又沒人會給她發經驗。
哦對,還有為了不露餡兒偷偷摸摸跑到馬場去練馬,偷請了一位善騎的師傅,倒也能學個七七八八。可要說騎術精良,那委實也算不上。
隻是偶爾來請平安脈的萬大夫總是神情嚴肅地叮囑鬱晏清要注意休息:
“心主神明,神安則寐;氣血失和,心思憂鬱,則陰陽失調,難以入眠。三小姐要疏通心緒,稍後為您開些疏肝瀉熱,鎮心安神的藥。”
鬱晏清點頭打著哈哈。
心道:中醫真是神了,果然什麼都能看出來。
送走大夫,臨走前還打點了一番:
“萬大夫,睡不好隻是小事罷了,我一定按您的醫囑好好調養,這些細枝末節的就不必告訴我兄長了,他諸事繁多,不必讓他為我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