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杳年又早早地起了床,她這次倒沒有亂蹦,坐在雲錦為她準備的四輪車上,用手費勁兒的撥動輪子。
才一出門,便看見院子裡的翟青野,他抱臂倚在柱旁,神情懨懨的。
江杳年操控著車子過去,正想問他怎麼了,就聽見林九的呼嚕聲傳出來。
她又默默閉上了嘴,假裝自己不知道,撥動輪子轉身要走。
車輪在平地上正常行駛還算輕鬆,要做出轉彎這個動作靠她一個人可就難了。她努力半天,右手都酸了,紋絲未動。
江杳年氣急敗壞地站起身。
算了,她還是繼續一條腿蹦噠吧。
“姑娘,”翟青野出聲叫道,“您想去哪就告訴我,我推您過去。”
江杳年偏頭看他,問:“你的傷呢,怎樣了?”
“無妨,多謝姑娘擔心。”
既如此,江杳年又毫無負擔地坐下了。
江杳年道:“去找趙管家吧,他這會兒應該已經起床了。”
“好。”翟青野應聲,走到她身後,雙手放在扶手上,穩穩地將她推下了台階。
他在院子裡七繞八繞了好幾圈,江杳年有些奇怪地問,“為何走這條路?明明能直接過去的。”
翟青野解釋:“這條路不是鵝卵石的,要更穩一些。”
江杳年不冷不熱地道:“你倒是仔細,記得這樣清楚。”
翟青野:“多虧了趙管家,他昨日帶著我熟悉了山莊各處。”
頓了頓,似乎看出了江杳年的疑惑,他又補充道:“我打算暫時留在這裡幫忙,直到夏季過去。”
他們已經到了趙管家門口,趙全看見了,便立刻起身往外走。
江杳年靠在椅背上,抬眼看他,輕聲道:“這件事你好像還沒問過我的意思。”
走到跟前的趙全連忙解釋,“姑娘,昨日他便向我說了此事,但山莊事務重多,我一時給忙忘了,沒來得及向您彙報。”
江杳年轉頭看向趙全,笑道:“趙管家忙,這我是知道的,隻是往後還望趙管家再仔細些,若是將賊人招了進來,可就麻煩了。”
“是,多謝姑娘提點,是小的疏忽了。”趙全躬身道。
翟青野看著她笑盈盈的臉,心裡暗暗評價,“好一個笑裡藏刀。”麵上卻是感激涕零,“多謝姑娘收留。”
江杳年不答,隻道:“趙管家,勞煩你介紹一下山莊的情況。”
趙全事無巨細的娓娓道來。
碧雲山莊建立的甚早,本是先帝打算賞給四皇子生母的,哪料山莊還未完工,人卻已經去世,於是就一直擱置了下來。
山莊麵積大,裡麵有雜役、婢女將近五十人。後來皇帝又打算將這裡修成一處娛樂之地,便在裡麵增設了酒肆、成衣坊等作坊,還開墾了一大片田,糧食完全自給自足。
現在雖然許多作坊已經關門了,地卻還在,是這些人在山莊的補給。
江杳年聽罷,道:“我知道了,莊子還是得勞煩管家看顧,以後一切照舊便好。”
趙全應了。
“好了,翟公子,既然你已經留在這裡了,便不再是客人,現在就麻煩你推我去吃早飯吧。”江青年支頭看著他,微微上挑的眉眼帶著笑意。
“是。”翟青野應道,推著她往回走,心裡又忍不住暗評,“嗬,虛偽至極。”
時間一晃就是一月。
江杳年在這兒養傷的日子真可謂是愜意,想去哪兒跟本不用自己腳沾地,想吃什麼說就行了,都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兒。
唯一過得辛苦的,可能就隻有翟公子一人。
翟青野每日早起推江杳年在山莊散步,然後就去幫趙管家處理雜事,或者就掃院子,打掃灰塵,總之,他是忙得腳不沾地。
這不,近來山頂的麥子終於成熟了,他又要去幫忙收小麥。
“翟公子,一會兒去山上的時候,稍上我可好?”江杳年問。
翟青野歎氣,好聲好氣同她講道理,“江姑娘,您都監視我這麼久了,要是我有二心,您還能發現不了。還有林九,夜夜睡在我房裡,現在晚上要是聽不著呼嚕聲我都睡不著。”他頗有些委屈地看著她,“我都這樣了,您還不放心啊。”
他的確是挺慘,但江杳年還是跟著去了。
倒也不是因為彆的什麼,就是她實在太無聊了。
江杳年坐在四輪車上,翟青野把她安置在地旁的陰涼處,身邊的桌子上放著茶水、點心。
翟青野一邊挽袖子一邊道:“姑奶奶,您在這兒好生坐著,無聊了就喊我,我送您回去,成嗎?”
“沒問題,你去忙吧。”江杳年笑眯眯地點頭,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
翟青野心中暗罵,“蛇蠍心腸,歹毒至極。”整天逮著他欺負,把他當驢使喚。
心裡怨聲載道,動作例是沒有遲疑,他跟著那些一同來收麥子的短工們進了田裡,
鐮刀揚起再落下,熟透了的麥子就倒進他懷裡。
江杳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她其實並不懷疑翟青野短工的身份,這麼多天相處來看,他脾氣溫和,逆來順受,對她的頤氣指使也不惱;縱使他是裝的,可他乾起活來相當利索,也什麼都會乾,平日裡也定是過著與此相差不大的日子。
這樣一來她的可信度可就太高了。
江杳年正思索著,就見林九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姑娘,我有事稟報。”林九在一旁斟酌半天,終於開口。
江杳年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林九接著說:“您還記得山腰那個臨青寺吧,最近這個月已經死了十幾個人了,都是在那個廟裡。”
江杳年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九道:“今日我們下山去采買,街上的百姓都在說,家裡人去山上打柴的時候失蹤了,好幾天都沒回來,後麵派人去尋,尋找的人也失蹤了,大家這時才想起山上有座破廟,衝進去時裡麵有十幾具屍體,有的還流著血,有的都爛得麵目全非了。”
江杳年一下子站了起來,“你怎麼才說,其他人呢,在哪?”
林九道:“大師兄他們都在山下,讓我先上來給您說一聲,他們盯著那些衙役呢,有消息會來通傳的。”
“我知道了,走,先回莊子裡。”江杳年大步流星地走了。
林九緊跟其後。
翟青野抬頭,路邊隻剩下了四輪車,人早走遠了。
江杳年急匆匆回到莊子裡時,趙管家和雲錦都不見了,其他的人都暈倒在地,一片狼藉。
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條:青山鎮張家酒肆,速來。
這個人在阻止她去臨青寺。
江杳年坐在椅子上,紙條被她的手指攥爛。
林九問:“那我們怎麼辦?去臨青寺還是下山?”
江杳年的手指輕點看膝蓋,聲音冷了下來,“咱們才回京多久就有人按捺不住了,皇帝的場子他也敢來鬨事,膽子當真不小,我們去山下,先救雲錦。”
二人騎馬飛奔,路過臨青寺時發現門口圍了一圈人,戒備森嚴,他們便沒有停留,直接下山去了。
林一等人正焦及的在山下等,終於見到江杳年趕來。
她吩咐道:“你們守在這裡不要輕舉妄動,臨青寺裡都是衙門的人,你們去了也無法接近,反而會打草驚蛇,林零和林九跟我去張家酒肆。”
“是。”眾人異口同聲應道。即刻兵分兩路。
江杳年趕到張家酒肆時,店裡已經空無一人,雲錦趴在桌上沉沉睡著,並未受傷。
她在店裡環視一周,並沒有什麼特彆的發現,便先讓林九背著雲錦出去了。
“大娘。”她叫住了對麵的婦人,問道:“您是鎮上人吧,這酒肆今日怎麼關著門。”
女人解釋道:“這家酒肆關門挺久了,差不多得兩個月了,姑娘是來找人的?”
江杳年:“是啊,您知道這裡的老板長什麼樣?去哪了嗎?”
女人想了想,“老板就是個中年男人,長相沒什麼特點,他還有個兒子,叫小棋來著,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江杳年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慢走。”
林一問,“姑娘,您知道是誰了嗎?”
江杳年歎了口氣,“隻是猜測罷了,不能確定。走吧,先與其他人彙合。”
雲錦醒來時,身邊坐著十個人。
江杳年首先開口問,“感覺怎麼樣?”
雲錦撓了撓頭,誠實道:“挺好的,睡得很香。”
江杳年一陣無語,“那沒事了,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兒的嗎?”
雲錦道:“我在山莊的時候根本毫無防備。有人用迷香迷暈了我們,大家都倒在地上了。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江杳年接著又問,“趙全呢?他也到下了嗎?”
雲錦點了點頭,“我看見他也倒在地上了。”
林一道:“姑娘,你是懷疑趙管家?”
“除他之外我暫時想不到彆人,山莊裡除了去田裡的,隻有他和雲錦不在,很難不讓人懷疑。”
“的確”。林九點點頭表示讚同。
外麵已是傍晚,夕陽燒的正紅。
“就在這間酒樓吃晚飯,晚上我們去山下埋伏,衙門的人沒把屍體運回來,肯定是有人授意。”
夜裡,江杳年帶著幾人蹲守在下山的必經之路上,有夜色和草叢的掩護,在此處理伏可謂是天時地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路上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
他們安靜地蟄伏著,不急不躁。
突然,一點火光從山腰亮起,原以為是火把,哪料火勢竟越來越大。
有人放火燒了臨青寺!
那個人要毀屍滅跡!
眾人這下都急了,林一輕聲道:“姑娘,要上去嗎?”
江杳年隻說了一個字,“等。”
又是沉默的等待,但他們已不像起初那樣遊刃有餘,山上的火燒得他們內心都焦灼起來。
他們都是上過戰場真刀真槍殺過人的,自然不畏懼戰鬥,他們最怕的,是江杳年會被卷入凶險的陰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