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月末，聖誕氣氛濃厚。

下雪天。

聖誕。

紅蘋果。

節日氣氛就像催眠藥，讓人忘了即將到來的又一場考試，也或許是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的頻繁考次，讓人對此脫敏，徹底麻痹，聖誕節的到來似乎是給上了枷鎖的人一次短暫放縱的機會，至少是心理上，學生們，尤其是高三生，顯得格外興奮。

有的班級計劃著明天平安夜全班留晚自習，蓄謀著一場盛大的狂歡，而這種想法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年級的學生背著老師、年級主任、校領導統計了各個班級群成員建了個總群組。

——紅蘋果之夜。

而這個群組裡最活躍的那群人主動的承擔起了策劃的任務，並且效率極高。第三節課課間就定下了這次活動的主題：惡靈校園cos。

無一反對，全體同意。

平安夜當天下午最後一節課最後十分鐘，群組管理員艾特全體同學，倒計時開始，物理老師講最後一道大題，辦公室裡傳來鑰匙串鎖門的叮當聲，教導主任最後一趟巡樓。

覃法希正走神走的理直氣壯，隻是因為她最後一個大題做對了，步驟都對，數算錯了，她就是這麼粗心，也是真的浮躁。她杵著頭拿筆在試卷紙上描著題目的圖例，小球被她塗黑，箭頭被她描粗，好無聊，無聊的打一個哈欠，根本沒在意窗玻璃上透出的人影，跟她一樣沒在意的還有前桌正低著頭歪著身子看手機的邵思睿。

年級主任敲兩下窗玻璃，第一個抬頭看過去的是覃法希，她往前踹一腳，年級主任直接打開窗戶指他，邵思睿頭往後轉，看到年級主任怒睜的雙眼下意識站起來，側邊手裡拿著手機一個勁的往旁邊懟，旁邊男生也嚇愣了，這時候身子坐的特板正，不敢有動作也不敢往這邊看，邵思睿的手還在下邊胡亂地揮，年級主任打算從後門進來抓他，覃法希側著低了低腰從他手裡接過了手機。

年級主任從後門進來，越過覃法希朝邵思睿肩上拍了拍，手又指了指外麵，示意他出去，覃法希這時候看著黑板，底下手握著手機緊貼在桌側，年級主任多往側邊走一步就能發現，邵思睿立馬轉身跟在年級主任後邊出去，臨走前朝覃法希抱了抱拳，嘴形說著感謝，滿臉委屈皺巴巴的跟那什麼似的，覃法希朝他抿著嘴點了點頭，她習慣了，給前邊這兩個男生收拾爛攤子。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覃法希看年級主任走遠，她偷偷的在下麵摸索著手機鎖屏鍵，這人用的什麼手機殼根本摸不到，她側身低下頭，翻開手機屏幕，界麵上的群組就這樣暴露在覃法希眼前。

紅蘋果之夜，什麼鬼，覃法希根本不在這個群組裡，管理員口口聲聲呼喚著全體高三年級同學，她算什麼，消息一直在刷新，倒計時仍在繼續，有人說期待，有人說未來十年都會記得這個夜晚，還有人說今晚要徹底征服這個學校，各種青春期男女的狂妄之言都在這個群組裡得到釋放。

夜晚、聖誕、派對。

神秘又刺激。

看著活躍的群組，想象著這個夜，心裡癢，但她覃法希也不是沒骨氣的人，所以此刻她的手機冷冰冰，這一切就與她無關。

無所謂。

下課鈴響之前的一分鐘覃法希就收拾好了書包，出門的時候看到邵思睿還在門口罰站，把手機還給他，一句話沒說掠過他往前走，邵思睿在後邊喊她：“你乾嘛去啊，今兒晚上——”

他話還沒說完，她頭也沒回甩給他兩個字，“回家。”

覃法希橫橫地走過前門，秦周戈抬眼間正巧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天黑的早，外賣在七點一刻送達，客廳裡光線明亮，想到這時候學校晚自習鈴應該響第一聲，想到那個天天七點以後暗影無人的三樓此刻燈火通明，想到他們會歡聲笑語度過一個冒險般的聖誕之夜，一次性筷子在覃法希手裡裂成兩半，深深呼吸，裝的再不在意還是在意。

心裡有股子莫名的失落卻也自我開解般地接受。

無人在意的角落裡，她吃第一口湯麵，酸辣舒爽直達胃底，心情翻了個麵，跟入口的味道一同刺激著記憶神經，已然忘卻了彆扭在心裡的滋味。

她翻看著手機，來來回回點開無數遍的主頁，無聊，感歎大數據真可怕，感歎互聯網隱私性極低，把她心裡那點事扒了個精光，主頁推送裡幾個軟件都是關於聖誕派對的，國內的國外的、傳統的、瘋狂的……不儘其數，各式各樣。

忍著不去看朋友圈，可是誰能戰勝恐怖的好奇心呢？

她能。

不到八點她就關了機，躺到床上，側身看著窗外，是一直一個人的夜，白天清晰的亮，夜裡卻變得霧蒙蒙，月亮也被覆上一層朦朧，映著輪廓，模糊著紋理，呼吸漸漸變得勻速，眼皮慢慢合上，進入深度睡眠。

淩晨四點的時候她醒了，側睡一夜的胳膊酸，脖子麻，手機開機震動一下，屏幕亮起來的一瞬劈裡啪啦的消息提示音連響一串，彈出的無數條指令裡覃法希點開微信界麵。

消息留言裡，秦周戈三條，施東兩條，邵思睿N條，喬俏三條。

食指在手機邊上敲，思考兩秒，做著一種類似“你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選擇，果斷先點開了喬俏的留言。

這姑娘還真拍了退房視頻，視頻上邊是一個抱歉的表情包，覃法希點開視頻，鏡頭從屋裡邊走到門口，關門，進電梯，下樓，去前台送房卡，完完整整的退房流程她給走了一遍，視頻結尾，鏡頭一翻轉，喬俏人就出現在畫麵裡比了個ok的手勢，戛然而止。

她留言：不好意思呀姐妹，這兩天忙著跟甘娜的站子吵架，我這邊有點卡，退房打卡視頻正在傳輸中，請查收哦，真的炒雞感謝（感激涕零的內種）嘻嘻。

覃法希回她：收到啦！

看完喬俏的消息心情好，被逗得開心的那種好，但心裡肯定，剩下那三人帶來的絕對是壞消息，一種特彆準的第六感反應。

先點開了秦周戈的條框，三條不同時間段的未接來電，八點二十分一個，八點四十分一個，淩晨一點整一個。

所以這人淩晨一點還沒睡？

所以派對淩晨一點還沒結束？

毫無內容的三條消息，但能感受到是出事了，果真在看了施東的消息後就定了性。

——不好了希姐！

——出事了！

回消息問：出什麼事了？

退出去看邵思睿的留言。

邵思睿這人光聽名字會覺得他是個有文有才的內向仔，實則這人衝動又莽撞，但人仗義，真出事絕對是第一個衝上去，這點和覃法希很投緣，在幫親還是幫理的問題中，邵思睿是完全不顧事態嚴重性的幫親。

刷屏的表情包問她人呢？是真著急，往上翻了有三整頁才出現正文。

——派對被人舉報了，學校來通知校警務隊說要圍樓。

——淦！校長都來了！

——群聊被端了！

——幾個負責組織策劃的人都被記重大處分了。

——九班那個鱉孫班長挨個統計群成員說告狀的肯定是內部學生，懷疑是他女朋友的前男友的有意報複，兩人打起來了。

——我靠！你不在群裡？還是你退了？他們在這開小會，懷疑是你舉報的！

——秦周戈也不在，他呆了二十分鐘就走了，怎麼不懷疑他！？

——救命啊，我替你伸張正義說了句不可能是你，他們說我是幫凶，回句話啊！（哭泣表情）

眼睛因為長久地盯著手機而乾澀，指頭關節蹭過眼角揉了揉眼球，打字：不是我。

起床洗漱，刷牙的間隙又拿手機，在回複了邵思睿的消息底下緊跟著在回複一句：他們打你了？

刷牙的速度加快，沒再看手機，點了份肯德基早餐外賣，氣定神閒的吃了頓豐盛的早餐，是知道今天必定不太平，所以更要好好吃飯，體力和精力兩者必須有一個。

還沒到教室，樓梯上的時候，果不其然，接收到幾雙會說話的眼睛，從上到下的打量著她，她不理，到教室的時候，他們跟她自然的劃分出結界，更多雜碎融合在一起的議論聲，即使擋著嘴，有些話似乎也會漏出，無非是一些謾罵，不痛不癢的汙蔑，覃法希不在意，不是她乾的，身正還能怕影子斜？

不理、不聽、不在乎。

覃法希到後排，邵思睿目不轉睛的一直盯著她，視線跟隨到她落座，他身子也打個圈的往後轉。

邵思睿支支吾吾要問什麼，覃法希搶先答：“不是我。”

“不是我舉報的，昨晚我不到八點就睡了，一覺到天亮。”

邵思睿不說話，那雙眼裡欲言又止的神情總是覆上一層隱晦的陰影，他眨了眨眼，隻是看著她，兩秒之後臉突然紅，周遭空氣也變熱，他呼吸的節奏亂，覃法希把課本拿出來放桌上，抬眼就對上一個這樣的他。

問他：“你怎麼表情這麼奇怪？”

“額……那個……”

“我早上給你發消息了，你沒看？我說過了不是我。”

邵思睿喉頭動了動，臉色立馬委屈，“我手機昨天晚上被九班那鱉孫給搶走了，說要查我手機。”

“你就給他了？”

“說了是搶！搶走的！那人200斤，我哪是他對手。”

“九班，200斤，班長？”

“不是班長，是策劃的頭兒，葛弘朗。”

聽了名，覃法希接著就起身出門，邵思睿喊了她兩聲：“嘛去啊，快打鈴了！”

……

九班是三樓走廊儘頭最後一個班，早讀快要開始，廊道裡一個人都沒有，各班教室裡還沒完全安靜，迎著那些看出來的目光，覃法希在九班門口停下。

“麻煩幫我叫一下葛弘朗。”

門口那男生往前湊著腦袋，使勁瞄了兩眼覃法希彆在胸前的名牌。

“葛弘朗，三班覃法希找！”

是剛到門口的時候班級一陣默契的沉默，這會兒又因為覃法希的指名道姓班級氣氛變得鬨哄哄，葛弘朗就在一群起哄聲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