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1 / 1)

女丞相 van汀蘭 5817 字 2個月前

莊霄扶著一個人出了敬善堂。

“謝謝莊神醫……”不變的話語,誠摯的感激,莊霄麵色不變,把人交還給她的家裡人,然後目送她們離開。

不知站了多久,莊霄的身邊走過一個小姑娘,“莊大夫,今天您的診期是白天吧?您還不回家?”莊霄朝她點了點頭:“我收拾收拾就走了。”

寧若梨站在堂內的柱子旁,看著莊霄走進了敬善堂。

正廳是配藥的地方,側廳是三四個大夫共用一間的房間。莊霄經過自己的配藥處,上麵放著一張折起來的白紙,他過去拿起來打開。

“懸壺濟世,神醫仁心。”

確認四周沒人,莊霄才把紙條收進了袖子裡。

看管馬廄的林嬸看到莊霄來十分震驚:“莊大夫?您要騎馬?”

莊霄點了點頭,牽走了一匹馬。

王府。

王集正坐在書房犯愁,下人來傳報說莊神醫來了。正了正神色,王集讓人把莊霄請進了書房。

“你不該喝那麼多酒。”莊霄身體還沒完全踏進書房,就聞到了濃烈的酒味。王集大笑:“雨季潮濕,不溫幾壺熱酒如何度過?何況我喝的是醒酒茶。”王集舉起茶杯示意。

莊霄是他的老朋友,早在林屈來之前就跟他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幸好這些年有你給我看病,即使彆人都說你那個徒弟才是第一神醫,可我還是更信你,”王集邊說邊搖頭,“玄大夫的眼神太明顯了,她該跟她夫君學一學。”

莊霄冷笑:“怎麼?林大人就不厭惡你了?”

王集一邊咂摸醒酒茶裡的甜味一邊解釋:“當然不是。我手上有林大人想要的東西,隻要他的欲望大過厭惡,那我們跟他即使做不成朋友,也能做盟友……莊神醫今晚到訪,不是為了跟我聊太守夫妻的吧?”

莊霄起身,“這次你判斷錯了,不該把她扔在敬善堂。”

王集迅速擺脫責任:“這可不是我判斷的。一開始讓沈大人染時疫的,不是林大人嗎?你也同意了。怎麼,被關在那種地方,她還能翻騰出水花來?”

“一兩句解釋不清楚,給我兩個得力的人,我今晚去會會她。”莊霄說罷朝外走去。“哎哎哎,急什麼,”王集也跟著站了起來,“這麼有意思的大人,我也要去看看。鬆明,跟我走。”

房梁上跳下來了一個人,莊霄瞥了他一眼。

三人一齊出門,路過王府管家時,王集湊上去跟他說了幾句話。

窗戶被敲了幾下,沈清言打開窗縫,寧若梨還是包裹得很嚴實,沈清言忍住咳意說了幾句話。

寧若梨包的嚴,沈清言說話聲音也小,她一個字都沒聽清。

“沈大人,你離這窗戶快二裡地了,我一個字都沒聽清。”

沈清言把臉完全隱在窗戶裡麵:“我說多謝你,剩下的就交給我吧。”寧若梨忽閃著大眼睛湊近,悄悄說:“沈大人,二樓都是空房間,我給你請幾個觀眾來?”

沈清言想了想還是說算了,“這裡畢竟是重病區,誰來都有染病的可能。何況我也沒有十分把握,萬一輸了,樓上的人要是被搜出來恐怕都免不了一死。你也快走吧。”

寧若梨應下沈清言的話,悄悄把重病區的門鎖統統打開了,然後繞了一大段路,自己去了二樓。

夜色正濃,二樓沒有半點亮光,寧若梨深藍色的夜行衣正好融入其中。

王集和莊霄一起走入敬善堂,今晚坐診的是白曉,看見二人一起進來她的眉毛挑了挑。

怪不得沈大人讓她今晚一定在敬善堂,看來是要有一出好戲了。

白曉給幾個跟她一起從京城來的禦醫使了眼色,敬善堂原本的大夫今夜全部被禦醫換下,白曉幾人一起正坐堂中,等著下一個病人。

“沈大人!王集深夜叨擾,您還沒睡吧?”王集說著讓鬆明把沈清言房門上的鎖打開了,“裡麵不乾淨,沈大人可願出來跟王某聊幾句?”

沈清言收拾整齊,推開了房門。

王集以前沒見過沈清言,眯著眼上下打量。“我當是什麼人竟能請得動莊神醫,原來隻是個丫頭片子。”

沈清言有樣學樣,撇著嘴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王集,最後捏著鼻子嫌棄道:“我當是什麼人竟敢讓我費心思,原來隻是個為老不尊的東西。”

王集的嘴角抽了兩下,知道沈清言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主,沒想到她會原話還給他。

“沈相當年輾轉柳州、霖州做太守,我也見過他老人家幾麵,沈相可遠比沈大人你識時務。”

“你放屁。”沈清言淡定道。

王集冷哼一聲,“沈大人,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既然你冥頑不靈,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鬆明。”

王集話音剛落,一個黑衣人從對麵的二樓跳了出來,沈清言看著他來的方向皺了皺眉。

鬆明抽出長劍逼近沈清言,她表情不變,在他離自己足夠近的時候一個閃身回到了屋子裡,鬆明一怔也跟了進去,屋門隨即被關上。

“王集!你身為喆州商會的會長,竟敢殺官!”“王集!你作惡多端,橫行霸道,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王集!你咳咳……”沈清言叫聲很大,屋子裡翻桌倒櫃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但畢竟隻是一個極小的屋子,沈清言還是個病人,鬆明可是跟了他十年的高手,怎麼會容她如此喊叫?

王集剛想走上前查看,一個人破門而出。

等他反應過來此人根本就不是鬆明的時候,那人的劍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沒得病?!”王集看見沈清言的臉驚吼道。

沈清言麵色依舊蒼白,臉上留下幾滴汗,雙手緊握生怕劍柄滑落:“你們如此費儘心思,我怎麼可能不得病?隻是喆州的病治不了,我死不瞑目。既然神醫治不了,那就讓我這個病人來治!”

莊霄被沈清言點名才反應過來,匆匆從衣袖裡拿出一個東西。“莊大夫,您不是要回家嗎?怎麼還在這裡。”這個聲音一個時辰前就在莊霄的耳邊響過。

寧若梨扼住了莊霄的手腕,把他拿出來的東西打掉在了地上。

“喲,這是準備給誰傳信?”寧若梨拿出自己防身的匕首抵在莊霄的脖子上,看了一眼地下的東西。

秋硯從沈清言的房間後麵走出來,朝著沈清言的背影說道:“裡麵那個怎麼處置?”

沈清言雙手握劍,一句話把秋硯往裡走的腳步停住:“不用管他。王大人一點兒都不著急啊,讓我來猜猜,你還有什麼後手?”

王集眯起眼睛來,沈清言的眼睛越過他,看了一眼神色閃爍的莊霄。她輕笑一聲,轉瞬之間割斷了王集的喉嚨。

鮮血噴湧而出。

“我不想猜了,莊大夫,你來告訴我。”莊霄沒想到沈清言竟真的殺了王集,他的屍體直挺挺倒下去,沈清言沾了血的臉就這麼直直地麵對他。

莊霄不住地搖頭,不敢置信:“不,不!你們不能殺我,我,我會研製出治療時疫的藥,沈清言,我能救你的命!你不能殺我!”

沈清言提著劍走近莊霄,還沒等她說什麼他就蹲了下去,脖子蹭到寧若梨的刀子,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印記。

寧若梨知道沈清言還有話問他,趕忙收起了匕首。

沈清言蹲下去,用一隻手卡住了莊霄的下巴,逼迫他抬頭與自己的視線平齊:“莊霄,我問你話呢,回答我。”她的力氣不算小,莊霄判斷自己的下巴快要脫臼時一邊拍她的小臂一邊大喊:“管家!王集的管家!如果半個時辰內,我們沒有出去的話,王集的管家會帶著王家的仆從們,還有……還有他手下好幾個像鬆明那樣的人一起進敬善堂。”

沈清言讓秋硯來押莊霄,自己回過頭去拎起了王集的一根胳膊來。

“我們現在就去正門。”

還沒等沈清言跨出重病區的大門,門和窗戶打開的聲音便一個接著一個響了起來。她抹抹自己臉上的血,轉過了頭去,從門縫和窗戶的角落裡看到了一雙雙眼睛。

“喆州第一神醫玄文姝玄大夫說,治療時疫的藥就快做出來了。對各位來說,治病的時間和過程都要長一些,但絕不至於‘病入膏肓’,也不是‘無藥可救’。各位,等我回來。”

寧若梨也點點頭,這裡的人最熟悉的就是她了,被拘禁在小小的房子裡,每天隻有來送飯的寧若梨會跟她們說幾句話。幾乎等死的時間裡,寧若梨的存在無疑給她們排解了不少寂寥,有她在沈清言身邊,這個得了病的女官說的話也更可信了。

白曉沒想到,沈清言讓她看的熱鬨不在後院,而是在前門。白曉精神集中在後方,注意到敬善堂門口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一個男人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大夫,我家親戚在裡麵,我實在放心不下。能進去看看嗎?”男人麵無表情,半點急切都沒有,白曉指了指他身後那些把正常排隊的人都擠開的幾十個人:“是你一個人進去,還是這些人都進去?”

男人的眼神忽然變得凶惡,病人裡似乎有人認出了他來,人群中竊竊私語。他垂下頭湊到白曉麵前,壓低聲音惡狠狠道:“我要進去無需你的許可,你再多事,小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白曉張大了嘴:“既然無需我的許可,那你進去唄。我攔你了?”

男人閉上了嘴。心中有火無處可撒,他推翻了白曉的桌子。

白曉大喊著站起來:“這就是王會長家裡的人嗎?明知喆州百姓有八成都需要在敬善堂看病,卻揚言要把這裡砸了?”

“我什麼時候說……”

“好大的口氣。”秋硯知道擅自在敬善堂劫持莊霄無論被誰看到都難解釋,於是她把劍換成了匕首,抵著莊霄的後腰,終於走到了前門。

管家急忙往前走了幾步,“莊大夫,你!”

管家沒見到鬆明和王集,隻看莊霄的神色也能猜出來他們的計劃失敗了,這個挾持著莊霄的女人恐怕就是能製衡甚至殺了鬆明的人,自己從王府帶來的酒囊飯袋們,必定不是她的對手。何況四周還有百姓,住得近的病人也三三兩兩開了窗往外看,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是起衝突的時機,但若王集真的死在了裡麵……

先不管林屈會不會反咬一口,這些京城來的官必定會將王家查個底朝天,到那時候才是真的神仙也救不回來了。管家在腦子裡轉了十八道彎,最終下達了命令:“老爺還在裡麵沒出來,我們進去看看。”

秋硯歪了歪頭,從莊霄的身後側身出來,笑著跟管家打了個招呼:“又見麵了?”

兩個時辰前。

秋硯再一次敲響沈清言的窗戶,沈清言猜到秋硯的來意,直接讓她去王府探王集的虛實,敬善堂跟王府離得實在不近,秋硯看完王府守衛的兵力,她跟鬆明同時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

沈清言告訴過她不要戀戰,這一行隻探不戰,秋硯就飛速跑了回來,從王府大門出去正好碰到管家在門口。

他叫住秋硯,正回想著她是誰。秋硯本想看他的反應,感知到鬆明快要追來就飛身離開了。

管家恍然大悟,這不是兩個時辰前見到的那個女人?

“是你?你是京城的人?”

秋硯沒回答他:“您家老爺,一會兒就到了。不如跟莊神醫一起在此等候?”秋硯往前頂了頂匕首,暗示莊霄不要出聲。

腳步聲響起,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看去,一個女人慢慢走近。白曉看見是寧若梨,往她的上下左右甚至腳下都看了,根本沒有王集的身影。

寧若梨也發現了自己萬眾矚目的處境,快步上前站到了秋硯的身邊朝她說了幾句話,秋硯把匕首給了她,在眾人的目光再次看向敬善堂裡麵時悄悄離開了。

沈清言從敬善堂裡走了出來,她的衣服上滿是血跡,一隻手拖著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具屍體。

“管家,您要找的人到了。”寧若梨提醒道。

沈清言順著她的話把王集的屍體甩到了眾人麵前。

管家衝上去摸了摸王集的脖子,沈清言迎著管家盛怒的目光,鄭重道:“王集盤踞喆州已久,欺男霸女之事常做,依照律法早就該被千刀萬剮。隻是喆州官員不力,百姓有苦難言,我雖隻是朝廷派來賑災的先行官,無權審判林屈也無權殺王集,可是我親眼見此二人對百姓欺瞞,心中難以忍受,隻能越俎代庖。”

“——清言自知重罪,不敢奢求陛下原諒,隻是事出有因,情況危急。臣痛陛下之痛,憂陛下之憂,尚覺痛心,陛下若在,亦必感懷。王集之罪,罄竹難書;百姓之苦,不計其數。微臣再拜俯首,惟願陛下憐憫。”

皇上把沈清言從喆州加急送來的折子看完放在了手邊。

冷笑道:“她可真不愧是林永嘉和沈平的女兒,哪怕是她爹,當年都給朕留足了餘地,她倒好,該殺的都殺完了才知道‘俯首’,讓朕‘憐憫’。”

楚瓊玉站在下首不動聲色,沈清言在喆州的所作所為她也聽說了。

說她蠻乾,可林屈這個正兒八經的官她沒動,說她條理,王集也算得上是王繼行培養出來的人……楚瓊玉瞥了一眼身邊的氣憤的王繼行,沈清言的膽子還真不小。

王集和林屈在喆州給王家撈了不少錢,損失這一員大將王繼行自然肉痛。不過他也也不至於自亂陣腳,等風波過去,找個由頭給沈清言安個罪名,或者直接派人刺殺就是了。

按照律法沈清言的行為的確不合適,更何況老王大人都帶人告到禦前來了,雖然告的是沈清言“無實證據,擅自殺人”,但皇上心裡也明白這是想為王集和她們王家打抱不平呢。

隻要皇上妥協,停職也好,鬨得更大也好,王家的聲勢隻會越來越大。

楚瓊玉知道自己今天是替沈清言受責備的,所以腿上早早綁了護膝,結果皇上沒讓跪。

楚瓊玉遺憾地站著聽王繼行帶來的人一條條數落沈清言,數落她這個長公主舉薦不力。無意間抬頭跟皇帝的目光直直碰上,楚瓊玉低下頭眯了眯眼。

皇帝在想什麼?

等都察院那些人口乾舌燥了,皇帝終於下令讓她們離開,隻留下楚瓊玉一人。王繼行的嘴唇張了張,最後看了楚瓊玉一眼,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瓊玉認為該怎麼判沈湖?”皇帝手上再次翻開沈清言的折子,“她下筆字字情義深重,開口句句肺腑之言,行動卻事事膽大妄為,沈平和林永嘉也是,看上去守禮,其實也敢想敢乾。當年的京城,除了瑞王妃,再無人比此二人更大膽。唉,這個沈湖,朕早該知道她是個這樣的……”

楚瓊玉雖被留了下來,也不過是個聽皇帝懷念故人的沉默者。

一開始聽到皇帝將沈清言的所作所為跟沈相搭上邊,楚瓊玉就知道這一步險棋沈清言沒走錯,後來再提到她母親、瑞王妃,這些能引起皇上舊時的感情的人被他自己說出來,那麼沈清言就能保住。

皇帝傾訴半天,最終長歎一聲,沒有提如何處置沈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