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希抬眼看過去，凹著口型，無聲說了句話。
“贗品一輩子都是贗品。”
許玥看懂了，氣急敗壞的罵了句，“閉嘴！”
岑希不語，挑眉看著她。
想到身邊還有人，許玥頓住，儘力克製脾氣，目前的情況留在這兒並沒什麼意義。
她轉過身，離開前冷笑道，“岑希，你等著，我們…來日方長。”
人走後，岑希也扭頭往回走，沒幾步被叫住。
“小希，你那個朋友的東西還在這兒！”
岑希微微側眼看了看地上的禮盒，隨即頭也不回的道，“扔了吧。”
宋遠跟在她身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冷不丁聽見一道聲音，落在寒冷的空氣裡，有些輕飄飄的。
“還有你，彆跟著我了，去陪小霞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岑希重新帶起帽子，往遠處走去。
宋遠聞言愣在原地，看著那道微微垂首的背影越來越遠。
她逆著風，混跡於人群之中，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歸於寂然，像是走過許多遍一般。
…
岑希漫無目的地走著，她也不知道去哪兒，停下時正好是在一座橋前。
她手趴在圍欄上，看向腳下的湖，心想，看來沒多久就要結冰了。
岑希收回視線，四處看了看，最後落在了一家便利店上。
幾秒後，無視老板看怪人的眼光，從店裡出來。
這大冷天的，她手裡卻拿著一根冰棍。
剛舔了下，瞬間感覺牙口都不好了，腦子也凍的一激靈，她忍不住磨了磨牙。
前麵不遠就是遊樂場，岑希停住腳步，在湖旁邊的公共休息椅上坐下。
她無所事事的吃完一根冰棍，就這麼靜靜的坐著出神。
淺灰色的眼睛落在寒風中顯得有些蕭瑟，望向遠處，越過冒著冷氣的湖泊，層巒疊嶂的山丘，越過人海浮沉的易北城…最終不知落到了哪裡。
突然她猛地站起，看了看手上的棍，神色懊惱。
不對，她已經是個有錢人了，不用再吃老冰棍了…
這樣想著她再次踏進店裡，出來時，手上多了根夢龍雪糕。
她剛咬上第一口，身旁忽的出現一道聲音，帶著熟悉的調侃、笑意。
“再吃的話就要成雪人了哦。”
岑希扭頭一看，宋遠正坐著她旁邊，托腮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怎麼來了？”
“怕你一個人太寂寞，所以來陪你了。”宋遠笑著衝她眨眨眼，猜到她要問什麼，於是抬手把一隻圓滾滾的狸貓在她麵前晃了晃，“喏，小霞也跟著過來了。”
小霞掙紮幾下無果，不滿的叫了兩聲，像是在抗議。
岑希：…
“什麼時候來的？”
”嗯…大概是在你吃第一根冰棍的時候？”
“…”岑希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呃…也可能是你趴在那兒看湖的時候…”
“…”
“好吧，我其實一直跟在你後麵…”宋遠妥協道，“不過你彆誤會，我不是…”
“我知道。”岑希打斷了他，淡淡的笑了笑，“謝謝。”
一時無話，宋遠突然靠近她，又堪堪停下，然後閉上眼。
“怎麼了？”
幾秒後，他回到原來的地方，睜開眼，驚奇道，“真的沒了。”
“什麼沒了？”岑希皺了皺眉。心裡不由跳了一下，這就是原因嗎，宋遠留在她身邊的目的…是因為某種氣味？
宋遠隻是看著她，“剛開始見你時，你身上總有種微微的苦味兒，但沒過幾天就消失了，剛才我聞了聞，是真的沒了。”說著衝她笑了笑，一臉人畜無害。
岑希聞言一頓，她看了眼一直注視著她的宋遠，不由得有些慌亂，欲言又止。
她最終扭過頭，極其生硬的強行轉移話題。
“你…你既然來這麼早，那為什麼我吃第一個冰棍的時候你不攔著？”
宋遠愣了愣，似乎被她這土匪似的轉移方式逗笑了，認真想了想說，“人的情感總得宣泄一下，一直悶在心裡是會出問題的。”
雖然這宣泄的方式…
宋遠笑笑，“所以下次你可以找我宣泄，我可是比保險櫃還要堅實的金剛鎖，砸不爛，撬不開，鑰匙隻在你手上，除了你，誰都打不開。畢竟，我是鬼嘛。”
岑希愣了愣，低著頭沒接話。
“對了…”宋遠站起來，“來都來了，不進去是不是太可惜了？”
岑希聞言抬頭。
宋遠站在她麵前，和她的視線對上那一刻，他揚起笑容，衝她伸出一隻手，“去試試吧。”
岑希看了看附近的遊樂場，再看向宋遠。
明明這麼冷的天氣，他的眼睛裡似乎依舊有陽光流動，並不會耀眼的刺目，隻是讓人覺得溫暖明媚，好像裡麵住著一個永不凋零的春天。
她猶豫了會兒，最終點點頭，慢慢把手放在上麵。
宋遠笑著拉住她，往遊樂場跑去，手裡拎著一隻貓。
…
幾秒後，宋遠就笑不出來了。
雖然是鬼，但在經曆過過山車、海盜船、大擺錘、極速跳樓機等一係列生死時速的時刻，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此刻在工作人員的推薦下，岑希決定還要嘗試峽穀秋千。
“如果你害怕的話，我可以自己去的。”岑希望著一臉生無可戀的某隻鬼，總覺得那本就很白的臉變得更慘白了。
“沒…沒事。”宋遠深深吸了口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說了要陪你的，就不會食言。”
“那…”岑希看了看那張馬上就要吐的臉欲言又止，“好吧。”
在坐上去的那一刻，宋遠已經麻木了，他生無可戀的坐在那裡，看似還在，其實是魂已經走了有一會了。
雖然是鬼，但他感覺自己又死了一次，三魂又丟了七魄，人已經神誌不清了。
嗬，等他回去，他一定要給這家遊樂園差評…這什麼遊樂園，竟整些陰間的玩意兒，這是給人玩的？
避雷！必須避雷！！下次堅決不來了！！
等回到地麵，宋遠一把拉住躍躍欲試的某人，岑希疑惑的回頭，“怎麼了？”
“你不累嗎？”
“不累啊，多好玩啊！”
宋遠看著一臉期待的某張臉，說不出否定的話，隻好率先彆過視線，指了指彆處的旋轉木馬，試著說服道，“換一個吧，要不…試試這個？”
岑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斷搖搖頭，“這有什麼好玩的，一點也不刺激…”
她忽的頓住，看向宋遠，“你想玩嗎？那我們…”
察覺到那滿是體諒的眼神，宋遠咬牙，“我…我也不想，這有什麼好玩的。還沒剛才的刺激哈哈…”
“可是你說話在抖欸。”
“…”
岑希看了看某隻鬼尷尬的神情，忽的笑出了聲。
宋遠見狀鬆了口氣，“終於開心了？”
岑希一頓，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斂，對上宋遠的目光，點點頭。
宋遠眉目中也不自覺帶上笑意，他拉起岑希走了一段路，指向宏偉壯觀的摩天輪，“我們試試這個吧？”
岑希笑著應了聲，“好。”
…
摩天輪重新運轉起來，在空中旋轉不停，他們坐在上麵，感受位置的跌宕起伏，忽高忽低。
他們已經玩了一下，天早就黑了。
小霞在這之前已經早早委托給了工作人員看管，岑希有些過意不去，便轉了兩萬塊錢給那位工作人員，麻煩她好好照顧小霞。
剛開始還不太情願的工作人員立馬喜笑顏開，連忙答應，還說一定給她照顧好了，就是自己摔了也不會讓貓摔了。
狹小的空間裡，一人一鬼就這麼麵對麵坐著。
岑希有些不自在的看向窗外，在低處時隻能看見一隅之地，到了頂端，卻能縱觀全局，連遠方的風景一同收攬眼底。
仿佛這座人人趨之若鶩的易北城，也褪去了過往的神秘，不過是一個輕易可以窺探全貌的滄海一粟罷了。
宋遠在心裡默默算著時間，差不多了…
“岑希。”他輕聲喚回某人遊離的思緒。
“嗯？”
因為空間小，加上夜深人靜，一字一句都無比的清晰，若再細心點，連彼此的呼吸聲也可以聽得分明。
“閉眼。”
在這樣的環境下，岑希覺得這聲音像是在白蘭地裡浸了一晚，淬了酒，口感柔和細膩，讓人容易在慢慢品味中醉倒。
且回甘明顯，餘味悠長，很容易沉浸其中。
這酒她在很小的時候偷喝過，早就忘了味道，現在倒是莫名想起來了。
依言她聽話的閉上了眼。
摩天輪還在旋轉，幾秒後，她感覺到自己的位置慢慢來到了最頂端。
兩隻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將她轉了個方向，呼吸聲清楚的傳進耳裡，宋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岑小希，生日快樂。”
岑希猛地睜眼，刹那間，滿園璀璨流進眼裡。
遠處一排又一排的彩色燈光接連亮起，流光溢彩，火樹銀花，連黑夜都顯得畏懼，宛如一座小型的不夜城。
此時此刻，萬家燈火倒映在淺灰色的瞳仁中，一雙小小的眼睛，一覽璀璨盛景。
宋遠早就收回了手，靜靜的坐在一旁，沒有打擾她。
岑希沒有發現，那雙手現在又變得虛無了，甚至在一點點的流逝。
宋遠盯著這雙手看了會兒，下一刻，它停止了消散，變回了原樣。
“謝謝。”
一道微弱的近乎喃喃的聲音傳來，宋遠卻聽個分明。
他笑了笑，“謝我乾什麼，這是人家遊樂園服務好，我也沒…”
“謝謝你準備的這一切。”
岑希收回了視線坐好，算是真真正正的露出一個笑容，
“這地方是你一早就找好的吧？”
“這…”
“我們進來的時候工作人員問了我的名字，然後突然就說我是今天第100位顧客，可以免費遊玩一天。”她忍不住輕笑了聲。
“先不說那位工作人員的演技有多浮誇，就說我們進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這很明顯就是有人包場了。”
宋遠忍不住清咳幾聲，有些尷尬的撓撓臉，“這個…”
岑希繼續道，“遊樂園提前包場，帶我玩了一下午，請我看燈火秀，陪我過生日…”
“謝謝你，宋遠，我今天真的很開心。”
她認真的注視著對麵的人，嘴角掛著真實的笑意，好像在看一份偶然得到的珍貴的寶藏，外麵燈火輝煌，也不及眼前人眉目如畫。
宋遠愣了會兒，忽的開口，“岑希，你信我嗎？”
她頓了頓，嘴角笑意微斂，沒有說話。
宋遠見此不由懊惱，正要找補，“沒事，我剛剛隻是一時嘴快，你不用…”
就在此時，岑希突然開口，眼神清明，“比起彆人，是。”
像是沒想到她的回答，宋遠安靜了會兒，不知在想什麼，而後緩緩開口。
“那能不能再多信一點？”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宋遠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睫，就在他以為不會有回應時，聽見對麵傳來一到聲音。
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雖然很輕，卻足夠清晰。
“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