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清晨，日光透過淡薄雲層，宛如絲絲金縷傾灑而下，給大地蒙上一層輕柔的薄紗。微風宛如靈動的精靈，帶著絲絲縷縷不易察覺的涼意，在街巷間輕盈穿梭，似在呢喃著秋的私語。

S市，啟盛中學。

今天是新生入學報到日的第一天，校門口往來的行人和車輛肉眼可見的比平時密集了些。

學校對麵的咖啡廳內，一男一女坐在角落的位置，兩人各懷心事，並未有什麼交流。

男人約莫二十來歲，整個人鬆散地靠在椅背上，鼻梁高挑，眉眼深邃，一身黑色夾克搭工裝褲，低調極了。修長的手指拘著一支沒點著的煙，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桌麵，眼睛時不時地瞥一眼旁邊的人。

一旁的女孩則靚麗得多。上身是收腰的翻領襯衫，配了暗紅色的條紋領帶，外搭一件淺灰色的針織開衫，袖口被徐徐挽上，露出了白皙的手腕。不規則的皮帶斜斜地搭在腰間，黑紅相間的格紋短裙下一雙筆直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晃啊晃。

柏凝月坐在男人身邊，巴掌大的小臉極為惹眼，眉眼精致、唇紅齒白，一雙杏眸瑩潤透亮，好似沁了水般。她一隻手支在桌麵上托著腮，另一手則捏著嘴邊的棒棒糖，不知道盯著哪處在發呆，將他嗖嗖的眼刀無視了個徹底。

其實細細打量一番就能看出來，這兩人長得很像。

柏逸琛眯著眼望向對麵，語調鬆散，“你真考慮好了？現在放棄還有機會。彆怪我沒提醒你，啟盛可不是北越，到時候後悔了撈都撈不動你。”

柏凝月聞言眼皮都沒動一下，甕聲甕氣地開口，“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要是現在放棄那前頭不是白忙活一場？”

他了然聳肩，就知道沒用。

這丫頭看著乖巧無害，實際骨子裡有股韌勁兒，她要決定的事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具體怎麼個事兒還可以追溯到兩個月前。

柏凝月前腳剛從北越順利畢業，後腳就回家宣布她要考去隔壁S市的啟盛中學讀書。

是的，是宣布，不是商量不是詢問，是板上釘釘。

也是在那時候他們才知道她背地裡已經備考很久了，如今提一句不過是走個流程，壓根不管他們會不會同意。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刺激得不輕。

彼時的柏父雖詫異但尚未明確表態，可柏母卻一度情緒失控，幾次勸阻無果後盛怒之下就失手打了她一巴掌，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要知道自他記事起父母就很少對小姑娘有過訓斥，更彆提動手了。

柏父第一時間將怔愣中的柏母帶走，又特意叮囑讓他守在柏凝月的身邊留意狀況，場麵一度有些混亂。

柏逸琛本以為這樣的局麵會嚇退她，沒承想這小妮子來真的，木著一張臉跪在書房前，就是咬死不鬆口。後來柏家親眷輪番上陣，好說歹說地勸了半個月都沒用，最後還是柏老爺子親自出馬，把雙方分彆叫去書房談了半晌，最終還是答應了。

“所以你私下裡跟爺爺談了什麼條件，連爸媽都隻能妥協。”

他不是沒旁敲側擊打聽過，偏生這爺孫倆默契得很，一個兩個都閉口不提。

柏老爺子是誰？向來說一不二，無論是家門外的還是家門裡的，誰都不慣著，唯獨對她這個孫女很是疼愛。

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都說了沒有，你耳朵不好使？”

柏逸琛嘖了一聲，他才不信，“你損我也沒用，好好的北越不待，吵著要來啟盛，怎麼，北越容不下你了，跑外頭當鵪鶉來了？”

來當鵪鶉就算了，為了照顧她，他這個親哥直接被踹到S市體驗一把從零開始的地獄開局。

“你要是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喝你的咖啡。”柏凝月掀起眼皮瞪他，嘴裡的糖被她咬的嘎嘣作響，“北越待膩了，憋得慌，沒意思。”

其實柏逸琛的意思無非是，北越中學近幾年發展勢頭正猛，升學率居高不下，再加上有柏氏的出資，她在北越待著既可安心完成學業又能有人看顧一二，怎麼看都是最合適的選擇。

柏凝月輕嗤了一聲，她都多大了還讓人照看，都快看出個洞來了。

柏逸琛看了她半晌，沒吭聲，他基本能猜到個大概。

柏凝月是家中這輩唯一的女孩，家裡上下都縱著她，走哪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時間一長，但凡圈子裡有過接觸的都知道柏家最重視這位千金，捧著護著養出來的嬌花，外人看著自然覺得鮮豔。

但柏氏的掌上明珠，也就看著光鮮亮麗。

他想到了什麼，眼中驀地劃過一絲狠戾，又極快地歸於平淡，再抬眼時依舊是混不吝的模樣。

掃了眼對麵門庭若市的偌大學府，柏逸琛叼著煙，哼笑道：“行，眼光不錯，沒給你哥丟臉。得虧你選的是啟盛，不然爸媽更不會答應。”

啟盛中學百年名校，聲名遠揚，入學考試極為嚴苛不說，還禁止一切走後門現象，誰來了都得拿成績說話。相較於近十年才發展起來的北越，前者的資曆高出了一大截。

罷了，反正老爺子原本就打算讓他來這邊擴展公司規模，若是得了空閒他也不介意偶爾陪一陪孤寡兒童。

思及此，柏逸琛又恢複了以往的閒散模樣，歪頭看著自家妹妹，語氣難得帶了幾分認真，“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注意著點。生活上的事就聯係聞叔，他會幫你辦妥，受欺負了就喊你哥，不怕你惹事。”

頓了頓，他說，“開學快樂，妹妹。”

柏逸琛最後小小煽情了一下，自覺培養兄妹感情的效果不錯，正要站起身瀟灑離開。

柏凝月沉默了一瞬，抬眼看他，“記得結賬。”

柏逸琛，“……”

死丫頭，培養個鬼的感情，一毛不拔鐵公雞！！

目送柏逸琛離開，柏凝月這才抬頭望向馬路對麵的學府大門。

朝陽落在繁茂的枝椏上，朱紅的門漆斑駁陸離，寬闊的道路充斥著四麵而來的學生們，眼前的景象與腦海裡的場景逐漸交疊，最終歸於一致。

她之所以費那麼多心思考入啟盛，起初是因為一個人，但後來也不單單是這個原因。

跟隨著入學的人流，柏凝月緩步邁入啟盛中學的大門。和北越一板一眼的氛圍不同，啟盛的教育思想很是開放，師生相處融洽，處成朋友都很正常，校領導也願意聽取學生們的反饋，因此這裡到處都充斥著非常鮮活的生命力。

啊，有種死人微活的觸動。

柏凝月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因為今天是周末，且入學報到期間沒有太多的規定，所以時間格外充裕。

她先去報道處簽了到、確認了班級信息，之後又領取了校服和學生卡。做完這些，她才開始慢悠悠地尋找自己班級所在的樓棟。

相較於其他第一次來而很容易迷路的新生，柏凝月就顯得輕車熟路一些。

因為她不是第一次來。

但家裡人並不清楚，隻有她自己知道。有次她瞞著所有人偷偷跑來S市，誤打誤撞接觸到了啟盛。

因為那會兒實在受不了走哪都要被人跟著，情緒頂到了頭就再也憋不住，所以之後當北越舉行了某個為期兩天的外出遊學活動時，她乾脆了當地翹掉了。

那天，她目送著柏家的車駛入了馬路的拐角，然後一個轉身就坐上了去A市飛機場的車。

三個小時後，柏凝月就站在了S市的市中心。

望著格外陌生的城市街道，她隻覺得某種渴望在身體裡叫囂得厲害，一顆心臟怦怦亂跳。

其實對柏凝月來說，這次行動沒有目的也沒有意義，隻因脫離了家中的保護和拘束，單純覺得非常刺激。

選擇S市也隻是因為兩個城市之間離得最近，方便她瘋玩一通後儘快趕回去。

繁華的城市之間本就大差不差，但她莫名就覺得很新鮮。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逛也不覺得無聊，逛了女孩子們最愛的百貨店，嘗了花椒味很重的麻辣小串，也喝到了路邊現榨的甘蔗汁。

道路兩旁是鱗次櫛比矗立著的商場和寫字樓，一路上來往的人群行色匆匆，為生活而奔波著，忙碌卻有盼頭。

她順著路邊走得漫無目的，行至一處拐角才發現這裡通往了另一處狹長的街區。窄而長的小路中綿延著如繁星般鋪陳開來的小吃攤，攤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一旁等待的人群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路中間還時不時摻雜著幾輛慢速行駛的電動車，他們有說有笑，並不介意什麼。

那種撲麵而來的、濃烈的煙火氣她至今都記憶猶新。

再後來…

柏凝月驀地停下了腳步，陷入回憶的思緒抽離出來，抬眼一瞧，到了。

高一六班，她的班級。

她探頭掃了一眼樓層，所以未來上課每天都得爬五層樓？想起來就不美妙。

柏凝月來得很早，教室裡此刻沒有其他人。

她靠在門邊打量著眼前的環境，近午時的陽光格外明媚，透過門窗的玻璃撒落進來，把室內照的亮堂堂的，桌椅被有序地排列過，每個桌麵都放了一小束錦帶花。

她之前做功課時有見到過這種花，錦帶花是啟盛定下的校花，它的花語是前程似錦。

雖然花枝上用來固定的緞帶綁的有些奇怪，但花束的根部包裹了浸滿水的花泥，花葉含苞待放，狀態極好，枝葉上都還帶著水汽，可見其用心。

也不知是誰特意準備的，她在北越待過許久都未曾見過這種看起來很像歡迎儀式的小禮物。

柏凝月長睫輕顫，沒來由地彎了彎唇，她好像對高中生活多了幾分期待。